藍恩不在乎許多東西。
這是杰洛特能明顯感覺到的不同。
許多這個世界的人類、智慧生物十分在乎的東西,對他來說全然無所謂。
就像今天這樣。
足夠讓一個家族奮斗幾代人的貴族身份,他甚至都沒有象征性的珍惜一下。
格德也走了。
只剩下這六十個戰士眼巴巴地看著杰洛特。
而更讓杰洛特不省心的是.
“你要干什么去?!”
“你心里清楚!”
鼠灰色頭發的小女孩,費勁巴拉的從背囊里抽出來一把帶鞘長劍。
那是格德換下來的普通材質的熊學派鋼劍。
熊學派的手半劍本就比市面上的常規規格要大、要寬,在希里嬌小的手上就更像是把大劍。
小女孩緊咬牙關,蘋果肌因此鼓得高高的。
“哈克索的信上寫了,‘反抗侵略是辛特拉人的責任’!我就是個辛特拉人!我在走的時候還朝他吐口水,我要當面道歉。”
“你去了只會添亂”
杰洛特頗為頭疼的將希里扳回來,卻看見了女孩祖母綠的眼睛。
隨即身體一僵。
因為那稚嫩清澈的眼睛里不是無理取鬧的驕慢和孩子氣,而是一種.覺悟。
她是認真的。
那覺悟源自家園被侵略的憤怒、恐懼、對哈克索誤會的愧疚復雜的感情摻雜在一起而誕生。
面對這種眼神,杰洛特很清楚的明白,勸是勸不住的。
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后,她已經不是那個在辛特拉城外的黑暗里無助哭喊的小女孩了 她主動拿起了劍。
短暫的僵持后,杰洛特身邊又響起了動靜。
那是魯特琴被從地上拿起來,背到背上的聲音。
“丹德里恩,伱別添亂!”
“這不是我添亂,我看是你不見棺材不落淚才對。”詩人攤攤手。“說的跟你能說服這位小姐似的最后的結果早就定了,不是嗎?”
“你可以打她、罵她,甚至暫時捆住她,但你心里也清楚,當她脫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著那邊走。誰能困住一只燕子?”
“可是這跟你沒關系,丹德里恩。你可以”
“如果你的嘴里下一句話是‘你應該離開’,那以后不管我活沒活著,咱們都不再是朋友了,杰洛特。”
詩人摘下了插著蒼鷺羽毛的帽子,握在手里,眼神認真。
“如果這事兒沒什么風險,那我當然會和以前一樣,在安全的地方看著你打架,指不定還能唱首歌來聽。但正因為這次很危險,所以為了咱們的友誼著想,你現在該把你想說的那句話憋回去!”
在被自己的朋友教訓了一頓,杰洛特又轉頭看看執拗的女孩。
“我不是個鐵石心腸的混蛋,丹德里恩,希里。我當然也想幫忙。這句話說出來也許會顯得有些冷漠,但我依舊要說:在我心里,你們倆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如果我孤身一人,那我估計不會有半點猶豫。”
小女孩的眼神眼巴巴的看著杰洛特。
他突然頹喪的嘆了口氣。
“所以如果我覺得到了我保護不了你們倆的時候,我就會帶著你們退出。”
希里激動地點點頭。
說完,杰洛特轉頭看向了林肯。
“把這個記事本埋在附近,做好標記。你們其實也想回去,對吧?”
沒人回答他,但是這里的每個戰士,他們握著自己武器的手都在嘎吱作響。
“隨便你們吧。我們會出三十個人。”
接著,林肯喊出幾個名字,都是在剛才表現的最激憤的人。
他知道,自從藍恩開了個頭之后,剩下的人也是待不住的。
“而我們剩下的人,將在這里等待一天.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說,在不得已時能及時回頭,杰洛特大師。”
明明做的是一件在正常思維里與送死無異的事情,但是那些沒被喊到名字的戰士,還有林肯本人,卻都表現出了強烈的不甘。
可即便如此,林肯和他們依舊表現出來難得的克制。
對他們來說,保證這本戰爭記錄的完好比他們的生命更重要,也比他們內心的不甘更重要。
杰洛特點了點頭,轉身帶著人離開了。
“你看見藍恩當時轉身離開時候的表情了嗎,杰洛特?那真的太美了!”
隨著丹德里恩重新嘈雜、活潑起來的絮叨,人群在漸行漸遠。
“這么說,你現在喜歡男人了?”
“不,我欣賞一切美麗的東西,但只和女人上床。希里,這句你先忘掉,等以后再聽。”
“啊?為什么?”
“看看吧,這就是英雄的感染力!他能喚醒人們心中的勇敢!哦,當然。我不是說咱們以前的冒險不夠英雄,杰洛特。但你也懂吧?就是你以前的英雄行為都有點,呃精巧?”
“我猜你是想說‘場面不夠大’,你可以直說的。我受得住。”
“啊哈!我就知道你懂我!也就是我,能將你也熏陶的懂點詩人之間的黑話。”
他們說說笑笑的走了。
此時天邊露出魚肚白,剛剛清晨。濕冷的霧氣從樹林中升起,離去之人的腳步踩碎落葉和枯枝,讓他們顯得影影綽綽。
就如同只是去森林里找個地方游玩一番。
就如同只是跟朋友們去某個地方赴約。
“《高貴的憤怒》。”在林肯的身邊,一個戰士羨慕的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還挺想聽聽看的。”
“會的。”林肯抱著那本自己親手記錄的大部頭,緊緊地縮在懷里。如同自言自語地說著,“會聽到的,丹德里恩大師會親自演唱。在未來。”
巨大的人影掠過起伏的坡地、穿過干枯卻茂密的深林。他摩挲著腰間的刀柄,后腰上則掛著重新整備過的煉金皮袋。
“先生,請平復心情。”
生物智腦在藍恩的視網膜上標了紅色的警戒圖標。
它沒有再跟自己的主體說什么俏皮的玩笑,而是恢復了專業與精準的狀態。
因為光是看著那條情緒曲線,它也知道自己的主體現在是什么狀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