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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零章 凡爾賽和約(六)

  有人曾這樣評價過歷史上的美洲西部淘金熱。

  因為遠,所以浪漫。

  因為近,可以到達。

  浪漫,意味著無政府的混亂、荒誕、魔幻。

  到達,意味著附近就有大量的人口、以及之前淘金熱所儲備的大量渴望暴富的礦工,可以稍稍收拾一下,就能抵達。

  歷史上西部淘金熱的荒誕與魔幻,造就了浪漫。

  比如,因為在苦寒之地淘金,也因著先去的大量礦工后有的農業生產,使得礦區的雞蛋,一枚一錢黃金,而淘金發財的人,為了像美人炫富,將礦區所有的雞蛋全都買到手全部砸碎,因為他看中的美人之前在和別人吃飯,而請她吃飯的人請這位女士吃的水煮雞蛋。

  歷史上西部淘金熱相對于當時的居民點,足夠遠,造就了自發的狂潮。

  比如,在三藩市的4000多華人礦工,聽到北部有金子,稍微收拾一下行囊,便可踏上挖金子的旅程,直奔溫哥華,整個行程的困難程度,甚至不如走私川鹽去湘楚。

  而現在,這場由大順這邊計劃興起的淘金熱,將既不那么遠、也不難么近既沒有足夠的浪漫,也不存在遲尺的距離。

  應該說,大順開啟的這場由淘金帶動的移民墾殖活動,是“配不上”會有許多“浪漫”和“魔幻”的淘金熱這個詞的。

  但正如老馬曾評價過的,淘金熱,對當時世界的影響,是比法國的二月革命還要重大的。

  這個評價,大順開啟的這場淘金活動也當得起。

  蒸汽機的技術已經萌芽,大順現在急需大量的金銀等貴金屬貨幣,投資到工業、礦業、基建、印度種植業、棉紗上。

  只靠從歐洲吸金銀,還是太慢了。因為劉玉的步子邁的太大,隨著對歐戰爭的結束和擴張期完成,這么大的步子,若是中途資金鏈斷掉,那是絕對要扯著蛋的。

  而防止扯著蛋的第一步,就是完成對后世“北美小麥和畜牧業混合農業帶”地區的金礦探查。

  此時的北美西海岸,一群大順派出的探礦人,在幾個海達向導的帶領下,正沿著后世溫哥華地區的河流向上。

  海達人和大順之間已經進行了多年的貿易,海龍皮的高利潤,以及大順手工業的發達,以及那場牛痘跨大洋接力,使得海達人和大順毛皮販子之間的關系相當不錯。

  俄國的哥薩克在商品交換上貴乏的可以,手里沒什么能換的東西,只能殺殺殺、搶搶搶。而大順這邊,一尺布,一根紅頭繩,都能換一群女子去山里采集抵抗壞血病的漿果,更不提用酒來換海龍皮這種一本萬利的買賣。

  隨著交易的深入,海達人也終于發現了一個好東西原來,他們原本并不重視、只是作為裝飾品好玩的黃金,能換這么多東西?一個海達人拿著一塊六斤多的狗頭金,從大順商人這里換取了大約四大桶高粱酒、半車的毛毯、一桶棗、一大包糖,和一些果脯。

  而大順這邊的人,也順著海達人手里的黃金,開始朝著河流上游,尋找金礦的存在。

  探礦隊大約六十多人,他們中的一些人,參與過之前的育空河淘金。

  在那里,勞動人民的智慧展現的淋漓致盡。

  大順的挖金人,依靠育空河的凍土層,采取了放火燒凍土層的方式來取金沙。

  因為永久凍土層的存在,使得他們完全不需要搭建礦井所需的支撐結構。

  靠著這種笨辦法,使得育空河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挖金子依舊非常盈利,因為不需要極多的人口來砍木頭、搭礦井支撐架等等。

  那里的環境當然惡劣,至少比這里惡劣的多。

  既是先苦后甜,這些在育空河活下來的人,自是把這里的環境看作極樂世界。

  溫哥華,看看這名字,就知道歷史上發現這里的,多半是個荷蘭裔。溫者,多半就是荷蘭的范的另一種音譯法,。

  但在海達人的語言里,這里應該叫楓樹林。

  就如同荷蘭人叫的巴達維亞,改名為椰林城一樣。

  這座歷史上應該叫溫哥華的城市,如今也改名了叫楓林灣。

  楓樹,意味著溫帶。

  溫帶,意味著不像熱帶那么恐怖,毒蛇蟲子瘧疾熱病等等,比起熱帶來簡直不值一提。

  楓樹,也意味著,這里可以種小麥、種黃豆、種玉米甚至種花生、水稻。

  當然,也就意味著,這里四季分明。

  對于一群發源于中原的人而言,四季分明的地方,無疑是充滿吸引力的。

  這六十多人的探礦隊伍里,除了探礦的,還有一些負責地圖繪制的、經緯度測量的。

  他們從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初成鎮邑的楓林灣出發,準備沿著河順流而上。

  秋季不好出發,因為楓林灣到了秋季,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雨,下個不停。

  冬天倒是不冷,但是會一直下雨。

  也正好趁著冬季雨季,在這里貼貼秋膘,等著明年開春雨停了,便可出發。

  楓林灣這個小鎮邑,如今已經有了600多人口,小半數還是嫁過來的海達女性或者加入公司的海達男性,不算多,但因著這里是幾條河的入海口,也是毛皮公司在這里貿易的據點,故而這里已經出現了一個典型的中式貿易小鎮。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北邊的海達瓜依島上,已經發現了金礦,之前對海達瓜依島的金礦開采,使得大順這邊已經開始嘗試“國有土地分塊售賣”的模式,讓一些挖金子的在這里安了家,開始墾殖。

  地主佃戶模式當然是不行的,因為地主就算有錢買上上萬畝土地,不挖金子的話,靠種地收租,估計100年能把船票錢給賺回來。

  都說若有前后眼,當知此地日后必然人煙鼎盛,早來早當地主。奈何既沒有人愿意做這種超越三五十年的投資,大順這邊也壓根不允許能也只能有一個地主,而且是超大的地主,那就是朝廷。

  如今在這里墾殖,也要繳納土地稅,不過都是交實物稅,以供學堂之用。

  顏李學派的一些年輕人,也來了這里,按照他們設想中的“理想國”,搞顏李學派的實踐。

  鄉約、學堂、民兵、十一稅、土地禁買賣等等。

  還算不錯。主要是這地方,缺的就是有理想的文化人。

  大順當然是有流刑的,很多官員犯錯,也是基本往流刑去判,但一般不會往這種地方流。

  主要還是大順深知自己的核心是啥,也知道自己的基本盤是中國。

  所以,這些士大夫作為文化階層,流刑不是往西域扔、就是往黑龍江扔,算得上是“廢物利用”,從而增加那里的文化傳承,增加邊疆的向心力。

如同滿清統治下的地獄笑話,北方人均文憑最高的地方,其實是寧古塔  這種隔著大洋的地方,大順這邊是不可能把“寶貴”的犯罪的士大夫,往這邊扔的。

  好處就是重六藝而輕經書的顏李學派,在這里和實學新學混雜在一起,倒是也少有空談扯犢子,學堂里也是按照“由外而內學六藝、學不成六藝學一藝、學不成一藝學半藝、學醫術、學治喪、學紅白事、學種地、學鐵匠”的思路。

  這些年倒也是風調雨順、百姓安康,頗有三代之治之模樣。

  當然主原因是地多,因為壓制大順生產力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土地太少,使得每個勞動力無法發揮其勞動潛力。明明論技術、論經驗、論勤勞,一個勞動力種三五十畝地毫無壓力,卻受制于生產資料的限制,只能在那畝地上卷來卷去。

  探礦隊在這里的生活還是相當不錯的,這里又不缺糧食、也不缺肉,缺的反而是一些手工業品。

  貨幣在這里的意義并不太大,或者說被嚴重扭曲,是以探礦隊在這里可以用一些棉布等,換取足夠的食物,用來貼秋膘。

  秋季的雨淅淅瀝瀝也沒個停的時候,相對于美洲另一面的戰爭,這里歲月靜好到很多人趴在窗戶上,沖著滴滴答答的雨滴破口大罵,難以忍受。

  “再這么下下去,渾身就要長毛了。”

  這樣的抱怨聲中,一直熬到了第二年農歷三月三,天終于放晴了。

  和幾乎所有的漢人村落一樣,到探礦隊終于出發的時候,房前屋后的人,正忙著種菜。

三月三,種辣椒、茄子、秋葵、薺菜、雪里蕻、油麥、胡蘿卜  農歌唱響,魅力無窮。

  探礦隊里那些在育空河混過好些年的人,看著這一片春日忙種菜的場景,感慨萬千。

  “至少,將來這里淘金子的時候,能吃上菜了。你們知道,在北邊淘金子的時候,一個大白蘿卜得換多少金子?”

  “那邊肉倒是不缺,菜是真的少。我的牙就是在那掉沒的”

  探礦隊里的一個人,說話間,張開嘴,露出了因為壞血病而脫落的牙齒。

  “你咋沒安個金牙?”

  探礦隊里負責測繪的年輕人好奇地問了一嘴,大順的牙科還是相當先進的,琉球國在很早之前來這邊學醫,很多就是學牙科的。如今大順這邊在外闖蕩的,有好牙的沒多少,而在這邊,大金牙更是常見。

  那個滿口壞牙的嘖嘖道:“舍不得啊。我又不是光棍子,兄弟姐妹、三姑六舅的,若是能幫襯著帶到這里,那不比在老家的日子好?早些年我為啥闖關東?還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都知道去關東挖金子九死一生,可就那點地,怎么活?”

  “挖礦九死一生,我是不準備讓家里親戚來這挖金子的。還是弄些地,在這里種地的好。在礦區附近,種點菜,換金子,那不比當礦耗子強?”

  “這一個挖金子的,得有三五個人養著。得有種地的吧?得有種菜的吧?得有裁縫吧?得有賣酒的吧?得有開窯子鋪的吧?要我說,除非是真活不下去,別去挖金子,不如去學堂學一門手藝。學個鐵匠、裁縫,那才是一輩子的飯碗。”

  “挖金子的嘿,一個富的、九個窮死。里面的道道,多著呢。朋友背叛、合伙殺人、故意堵洞悶死、往腚眼里私藏金子、被抓著藏私綁在樹上讓牛虻吸干這地方,天高皇帝遠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們年輕娃娃,哪里懂得?”

  滿口壞牙的探礦者,算是完美詮釋了“淘金的浪漫”這個詞里的“浪漫”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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