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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凡爾賽和約(二)

  這帶頭開噴的亨利·米德爾頓。

  是大莊園主,家里土地30萬畝以上,財產化的奴隸數百人。

  一看這階級屬性,便可基本猜到歷史上在北美獨立戰爭中,他的態度。

  簡單來說,軟弱、搖擺、妥協;兩面下注。

  自己站保王派。

  兒子在宣言上簽字站分離派。

  多次反對從英國分離。

  戰后因為兒子是開國元勛的緣故,他是為數不多沒有被“沒收逆產”的保王派成員,30萬畝的種植園也都保留了下來——相較于賓家族傻呵呵的直接就站保王派,也不多方下注,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可以這么說,沒學會在變革和混亂年代,多方下注、家族子弟加入互相敵對以至于兄弟鬩墻的大地主、大家族,那都是沒當明白的。

  這亨利·米德爾頓,那就當的非常明白、思路非常清晰。

  一方面,英國之前的重商主義政策,他是受益者。因為英國有靛草、麻之類的種植補貼和購買補貼。

  另一方面,英國的重商主義政策,在北美的農業達到一定閾值之前,是保護北美種植業的——這種保護,確保了北美南部種植園的種植業,不會受到強勢的法國和西班牙的競爭。

  不要以為法國真的不懂經濟,是法國的糖便宜到一定程度,逼出來的《糖稅法》。

  也不要以為西班牙人干啥都廢物,西班牙人種煙草種的相當不錯,弗吉尼亞煙草與哈瓦那煙草,孰好?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此時英國的工業發展,沒跟上北美的種植業發展,使得北美的種植業已經達到了這個“由忠到反”的閾值,因為英國的工業無法吃下這么多的原材料和農產品。

  但這個閾值,也就剛剛達到——歷史上后期英國工業革命爆發,南方很快就和英國的經濟又貼在一起了。

  于是,于此時,這個閾值剛剛達到的時候,南方州對于英國的態度——尤其是大順在去年的費城大會上表示要廢除英國的航海條例后——態度是相當曖昧的。

  北方州,比如馬薩諸塞等。

  要說他們想不要要土地?

  肯定是想要的,大量的貧民是缺乏土地的,否則新英格蘭也不能在阿卡迪亞大驅逐后,很快就募集了萬數人“闖關東”。

  但問題在于,你連土地都沒有、你都窮的往苦寒之地的北方跑就為了點地,怎么會有資格來費城開會呢?

  根本就“沒有資格”來開這個會嘛。

  而來開這個會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做大買賣的,走私、賣茶、賣布、放貸、賣奴隸、賣酒的。

  就算經濟上不是太達標,那最次也得是共濟會的成員,而要成為共濟會的成員,除了一些特殊的“打手”,最起碼也得是醫生、律師吧?

  伴隨著大順幫著阿卡迪亞人搞了“海上游牧戰術”后,北部幾個州可謂是首當其沖。

  弗吉尼亞擠在中間,是往西北開拓。

  而大順這邊拿著海權,打的都是東北地區的州。

  像是漢考克家族這樣的大商人,他們的訴求是啥?

  還不是自由貿易、免除關稅?

  像是馬薩諸塞州蓬勃發展的朗姆酒產業,他們的訴求是啥?

  還不是自由貿易,免除糖稅?

  這些,在上次會議上,大順已經表示,肯定是要廢掉英國的航海條例的。

  馬薩諸塞等州,這些年因著航海條例的保護,造船業也已經發展起來了。

  比起英國造船還得種樹,北美這邊直接砍樹就行,那成本差的不是一點半點。而且之前因為英國的保護主義政策,對油脂、松節油、木焦油、帆布、雪松桅桿木等,都有補貼,使得北部州的造船業也已經起來了。

  廢了航海條例,哪怕加上《航海法》而不只是《商品列舉法》,這對他們來說,也是八分利、二分害。

  如此一來,能到這里開會的北方州的大商人、大作坊主、舊地主,自然也是站在南方種植園主的一邊,狂噴弗吉尼亞。

  這也是經濟因素決定的。

  弗吉尼亞種煙草,他只能不斷追求土地,因為這年月沒有化肥,煙草吃地太狠了。

  歷史上,山東地區的煙草業能夠發展起來,即便當時山東其實沒有可以占新地輪作休耕的條件,但山東有另一個條件啊——渤海灣對面是東北,東北有豆餅,豆餅是化肥出現前性價比最高的肥料。

  但現在,北美并沒有大豆,也沒有智利硝石,鳥糞石產業也還早著。

  那弗吉尼亞的真正統治階級,也是囿于這個經濟基礎、物質條件,肯定是對外擴張最激烈的一批人。

  靠農民單獨對外擴張…那是毫無效率的。

  必須得有一群“土地貴族”,或者“土地利益極大的大資本”,才能高效擴張。因為,擴張,需要組織力,沒組織力、沒資本投入、沒政治強力——國家強力,本身也是一種經濟力——真以為阿拉巴契亞山以西的土地,都是靠牛仔、游騎兵、愛爾蘭羊倌弄出來的?

  如今這局面,就是劉玉這邊特意搞得“挑動大商人、種植園主、舊地主;斗新土地主、土地投機商”。

  而此時,弗吉尼亞的代表們,也是據理力爭。

  羅伯特·丁威迪,喬治·華盛頓等,也是唾沫橫飛。

  現在報復的,是阿卡迪亞人。

  導致出現這情況的,是大順參戰這個“意外”。

  阿卡迪亞人在北方燒鎮子,關我們鳥事?我們在俄亥俄谷地圈地,打的是當地的印第安人,也不是阿卡迪亞人。

  大順燒種植園、解救奴隸,你們倒是和大順干啊。找我們的麻煩干啥?

  說到底,根源就是,南方種植園州和北方州,現在都希望戰爭趕緊他媽的結束,好賺錢。

  而對弗吉尼亞來說,不能拿到俄亥俄的地,那么公司就要破產。

  這些股東里,都是些赫赫有名的人物,說是在各個地方一手遮天,也不為過。

  而大順給出的停戰和平條件之一,就是必須要劃定邊界,各州也好、或者你們遵照奧爾巴尼會議精神搞個州聯也罷,總之,誰越界,你們就得抓。

  現在,這問題擺在明面上了。

  對弗吉尼亞來說,就是個敢不敢對著英國這邊要劃邊界的使者,說一句“此亂命也,弗吉尼亞不奉詔”了。

  不敢,那就好說。

  俄亥俄土地投機公司直接破產,劃定邊界。

  敢,那也好說。

  弗吉尼亞代表,大可憤然離席,曰“此亂命也、不奉詔”,回到弗吉尼亞,組織軍隊,直接開戰。

  不管是敢,還是不敢…

  在現實面前,這就不是個“據理力爭”、“講道理”、“講法律”能講清楚的事。

  要么認了。

  要么起兵。

  實際上,這第二次的費城會議,就是其余州給弗吉尼亞下最后通牒的。

  如果弗吉尼亞不接受,那么各州將為和平而做最后的選擇:組建州聯民兵,出錢出物,和龍蝦兵一起,抓捕抗命者。

  因為,大順的貿易大使,真的把和平的曙光帶來了。

  和之前不同,這一次的貿易大使,手里拿出來了停戰條款,公布了很多和北美這群人有關的內容。

  上一次只是放了許多空炮。

  最關鍵的是上一次,貿易大使可沒拿到朝廷的真正授權,任何條款都只是“建議”、“應該”、“大約”。

  而大順的王朝性質,注定了這些貿易使者,沒有朝廷的命令,屁用沒有。即便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說便宜行事,那也得是有朝廷給定個基調。

  這一次是真拿出條款了。

  而且大順的高規格的使節團,也已經到巴黎了。

  這是真正的和平曙光,證明大順這邊真的準備要談和平了。

  當然,和平,可能是大順決定和法國一起,拼一波上島;也可能就是這么談。

  大順之所以決定要和平,倒不是因為打不下去了。

  而是能拿到的,基本上拿的差不多了。

  最多再打兩年,基本上也就再打一年,再打下去也沒啥成果了。

  而現在,大順這邊的山東黃河河道工程,即將開啟。

  不是錢的事。

  而是大順急需大量的艦船,并且劃定好邊界后,開啟以淘金熱為底子的美洲西海岸大移民計劃了。

  戰爭一旦結束,大順需要退掉一些戰艦、退伍一批水手海員。

  或者叫“轉業”。

  將多余的軍艦、海員等,作為大移民計劃的運輸工具,以最快的速度,在邊界談判后,趕緊往西海岸塞個幾萬人。

  既是要挖黃河河道,這么大的工程,勞役方面和錢掛鉤。而那些黃河新河道要占據的耕地,也需要解決。

  這不是給錢就能解決的事,再說實際上其實也給不起來。

  再者現在的大順,容不下這么多的無地人口。哪怕說現在松蘇趁著戰爭迎來了一波大發展,但也容不下這么多的“工資”人口。

  除了移民,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移民固然要錢,但也需要船和遠航水手。

  現在只剩下“邊界”問題要解決了。

  邊界問題,要解決的重點,在于需要有一個政府,出臺法令,禁止越界,并且能夠以暴力手段維系此法令的執行。

  所以,這就需要,這個政府,不能是以土地投機商為主要勢力,甚至要對他們進行徹底的清除。

  這樣,才能維系邊界的存在。

  不考慮埋雷、貿易、抵制茶葉等等目的。

  若只是單純地考慮邊界問題。

  那么,是北美十三州自己的議會也好、還是英國的總督也罷,這都無所謂。

  關鍵是,不能弗吉尼亞說本州自有制度就是越界,邊界得靠兩邊一起維護。

  當然,即便只考慮邊界問題,大順這邊也是絕對傾向于英國直接派總督的。

  因為,對英國來說,管到阿拉巴契亞山就是極限了。

  再往那邊擴,對英國來說毫無意義、毫無收益、也根本管不來。

  到時候惹毛了印第安人、大順、或者法國人,還得英國出兵來頂,英國肯定是傾向于以阿拉巴契亞山為界、并且肯定會嚴守邊界法令、甚至英國會主動組織邊界巡查游騎兵。尤其是,被大順逼著簽下休克法自由貿易協定之后,更會如此。

  而這場第二次的費城會議,對大順而言,其主要目的,就是制造矛盾,確保弗吉尼亞的人不會綁著其余州的人,拿到一些政治正確的口號,把事情給鬧大了。

  還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把“利益”講清楚,大家誰也別唱高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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