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順壓根不打算用印度的人力——或者說,如果歐洲殖民者來打大順,那么印度是良好的炮灰人力提供地;但反過來,大順要去打歐洲,都不如學法國人找黑叔叔更近,因為從印度調兵和從馬六甲錫蘭爪哇廣東調兵,對于在歐洲作戰這個距離,
基本沒啥區別——是以,鉆石灣這一仗打完,錫蘭的府兵就該回家了。
早一天解散,早一天省出來軍餉,也早一天不誤農時。
在家靠著授田是不拿軍餉的,出來打仗是要給軍餉、發糧食、還得保證不能餓著。畢竟大順這邊基本上知道個非常難以理解的道理:皇帝不差餓兵。
既然大順的統治階層知道這么多諸如皇帝不能差餓兵、要按時發軍餉、不能因為當兵的發幾句牢騷就把當兵的活埋等等非常深奧的道理,那么印度的仗打到這,
這兩年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后面都是些換條狗來指揮都能打的仗了,大順士兵吃得飽還有軍餉發,
那些沒有海軍支援的靠海堡壘,隨便圍一下里面也就基本投降了。
騎兵要留在加爾各答駐扎,工兵要趁著最后的季風調往直布羅陀,府兵要抓緊時間回錫蘭收稻子和椰子,新一批的類似北宋從災民中招收的兵員,不久之后將會成為輪戍印度的主要力量。
孟加拉事的關鍵,還是要等著大順那邊來的專業測繪隊伍,完成孟加拉的清查田畝之后,才能繼續執行下一步的政策。
雖然清查田畝是個無趣的過程、連同繪制地圖一起都是屬于無聊的范疇,但這是統治的基礎。
是把遙遠且晦澀模糊的殖民地,變成可查閱的資料的前提。
西拉杰這邊復辟的事,已經毫無難度。大順在加爾各答駐扎個兩千騎兵、兩千步兵和部分炮兵,就足夠幫著西拉杰把那些反對者和背叛者們清洗一遍了。
今天這個帳篷里的交談,
不過是給西拉杰吃個定心丸。
待西拉杰返回他自己的帳篷休息后,牛二這邊也拿出來了樞密院的命令,遞給杜鋒后道:“杜兄還是要準備一個連,
我這邊要去一趟尼巴剌國。朝廷特別從拉薩那邊調來的喇麻、翻譯和一些熟悉那邊情況的,
我這邊要派人去那邊接洽一下。”
“樞密院這邊,
叫我盡快派人繪制尼巴剌國的地圖,還要把從拉杰沙希到加德滿都的道路、貿易情況弄清楚。”
“以及其國幾許人、又有多少諸侯。”
“按照前朝故事,明太祖時候,以其地廣,人獷,欲分其勢而殺其力,使不為邊患。加之其地皆食肉,倚中國茶為命,倘以手段,足以共尊中國,封建其力而不得一。”
“至于緬甸那邊,朝廷并不急。但這邊可是挺急的,我這邊的人,過幾日跟著西拉杰回了拉杰沙希便要過去。”
“從地圖來看,拉杰沙希到加德滿都,不過自杭州至金陵遙遠。若孟加拉事定,當先定北,
互為犄角,
然后往南。”
雖然杜鋒知道,
自己打完這一仗后,多半就要調回京城了。但現在接任他的人還沒來,故而很長一段時間內,印度孟加拉尼泊爾這邊的事,軍事方面還是他說的算。
他這邊還有挺多要籌備的事,如果明年接任的人不來,他還要把孟買圍下來,還要清剿一下南邊幾個城堡的英軍。
好在這些圍城的事,依靠少量精銳和大量的府兵抽丁就行,三輪輪換,在收割季肯定不能用兵,但剩下的時間還很多。
至于去尼泊爾,那就指定不能靠抽丁的府兵去了。人雖不多,一個連的數量,去那邊接拉薩來的人,還要辦一些諸如測繪、考察、交流、埋釘子之類的事,這個連隊還是要強力一些。
看完了樞密院的命令,想了一下后續自己準備要搞的作戰計劃,杜鋒道:“這樣吧,兵不厭多,我把這幾個散兵連都抽調過去。我這邊的事,擠一擠也出來了。”
“這一仗打完,剩下的仗,都是些熬時間的仗了。本地治里派點兵圍一圍,孟買那邊的關鍵不過就是劫船而已。都是些蛋疼的仗。倒是拉薩那邊,倒的確要提前準備。”
“前幾天我和那些被俘的英國軍官吃飯,聽他們的意思,他們已經派人去那邊走了一趟了。”
“確實太近了,也就從杭州到金陵那么遠,還是早做準備。”
杜鋒對于今后的幾仗,并沒有任何的緊迫感。
實際上仗打到這個份上,哪怕皇帝失心瘋了,把宮廷里的一條哈巴狗兒派來當主將,只要參謀部的人按照操典死板地去打,也沒什么區別了。
英國的印度分艦隊已經被殲滅,至少兩年之內,這邊一條英國軍艦都不會出現的。
沒有軍艦把握制海權,大順之前一直和英國爭奪的波斯、紅海貿易,也就基本山可以把握在手里了。
奧斯曼那邊的人,特別喜歡白色棉布,大順和孟買之間的棉布金正,非常激烈。
現在好了,不用向以前一樣還要維系個和平的表面。當初在亞琛英國又嘲笑大順搞反海盜公約和反私掠船公約,是太監要查封青樓,現在也算是以此始以此終了。
而對杜鋒個人而言,這一仗打完,再按部就班地把本地治里;孟買;如果朝廷選擇一并向葡萄牙宣戰、或者中法聯合向葡萄牙外交施壓沒有奏效就順便再打個果阿;如果丹麥也在歐洲戰場站隊普魯士去打瑞典了,那就順便再打個特蘭奎巴,顯然數人頭和占地面積來算軍功,封爵是夠了。
當然,這個爵封的時候皇帝是否滿意,此時已經和戰功無關了。
戰爭是有目的的。
對大順的資產階級而言,這是一場侵略戰爭,把印度納入市場和原材料基地和松蘇資本主義體系的侵略戰爭。而且是標準的近代意義上的侵略殖民,因為涉及到生產關系的變革。
對大順皇室而言,這是一場古典時代的征服戰爭,單純以收稅和進行某種程度的、并不涉及生產力和生產關系變革的古典征服戰爭。
能給杜鋒封爵,且保證杜鋒的子嗣以后出生就是人上人、拉近年輕時候在黑龍江相遇時候與劉鈺出生差距的,自然是皇帝。
如果孟加拉能盡快給大順每年提供…倒也不必苛求立刻一千多萬兩,哪怕達到每年能有個四五百萬兩的直接稅收收益,皇帝封爵的時候也會封的特別爽快。
再加上皇帝又不是個純粹的商人,只知道數銀子,還要考慮地緣政治的問題。
比如雪山、西域、蒙古的宗教線。
比如緬甸、孟加拉、云南之間的土司線。
這些東西,做得好,封爵的時候自然加分。
因為即便都是因功封侯,這不是大順開國的那種其實算是老戰士的列侯,而是五等爵的侯,也還分流爵和世爵、還分子嗣要不要多蒙蔭加封呢。
真要是拉薩這邊搞得好、稅收的漂亮,按照極端情況下的尼巴剌諸國封建其力皆去朝貢;孟加拉每年提供白銀千萬兩、硝石若干、且提供駐印軍隊的日常補給等…那么,皇帝龍顏大悅之下,肯定會大手一揮,流爵改世爵、嫡長子外再蒙蔭剩余的,那也非常正常。
故而說,在杜鋒看來,軍功是封爵的底線。
而打完仗之后的政治和統治,以及周邊地緣問題的處理,凸顯孟加拉的戰略價值,才是封爵的加分項了。
因為仗打到這一步,后面的圍堡戰、孟買特蘭奎巴蘇拉特果阿的圍困戰,都不是加分項了。
孟加拉越有價值,無論是白銀,還是地緣戰略地位,越有價值,他這個爵的加分掛件也就越多。
這一點看透了,那肯定就要內心盤算一下后續的用兵數量、抽丁府兵輪換間歇期內,把更多部隊調撥給牛二,讓他派人去尼泊爾那邊搞事情。
牛二雖沒有接觸樞密院的更多軍令,卻也猜到,只怕杜鋒手底下的精銳部隊很多還有他用,而散兵部隊算是編制非常特殊的單位,這時候能把散兵調派出來,也足見心思。
遂笑道:“杜兄勿要急躁,俗話說得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當年我在爪哇的時候,也是蟄伏許久,才摸清楚了爪哇的情況。尼巴剌國的事,也不一定要急著搞。”
“此番去,不過是投石問路。要繪圖、測繪、尋路,而不是要去學王玄策。亦或者效興國公伐日手段,去搞成城邦紛爭的。”
“朝廷的意思,就是不要急。在孟加拉站住腳,那邊自然好說。”
“況且,如今你也知道出海這群人的情緒。在軍中還好,但凡有了‘便宜行事’這四個字的金牌,個頂個琢磨著擅啟邊釁欲求大功的。搏一搏,指不定就成了呢?”
“所以,一個連剛好。他真要有本事,一個連就干出來偌大的事,那是他的本事。若覺得兵力太少,情況不明,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因著只有一個連,多半也就干點測繪什么的正事兒就回來了。”
“我怕就怕這一點,聽說那尼巴剌國,巴掌大點地方,如今有城邦三十六,互相征伐而無一統之主。那群琢磨著在邊疆搏功勞的,真難說不會趁機做點什么。”
“所以,一個連剛好。不要把散兵連都調過來。利刃在手,殺心便起。都覺得興國公開了個好頭,他在日本做得靈活機動得了功勞,你牛二在爪哇做得便宜行事得了功勞,我如何做不得?”
“昔日我于爪哇時候,自是想著干幾票大的。還是興國公說的好哇,屁股決定腦袋,如今屁股挪了地方,我可不想下面的人學我,便宜行事去干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