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戰場上英印聯軍的戰線崩潰,戰場很快就轉化為了屠宰場。
那些倒在地上負傷的孟加拉騎兵,伸出手表示自己投降,滴滴咕咕地說著波斯語。
然而大順這邊的士兵,壓根聽不懂。
手勢或許是國際通用的,然而大順的騎兵則壓根不想看懂那些他們實際上看得懂的手勢,而是熟練地將長矛斜著刺向在地上掙扎的孟加拉騎兵。
躍下戰馬,
打開自己馬鞍子后面的袋子,拔下尸體上的戒指或者其余的看上去能值錢的、或者洗一洗可以送給妓院的哪個相好的的任何可用的東西,裝進自己的鞍袋里。
每一個貴族或者軍官,都成為了重點照顧對象。
那些鑲嵌著象牙或者寶石的尹斯蘭風格的刀、那些包在頭上回家洗洗可以作為褯子的頭巾,都是促使大順的騎兵追殺每一個看到的孟加拉騎兵或者英國步兵的理由。
這些英國步兵很有錢,戰前公司給了他們足夠的賞錢、之前的孟加拉之戰軍官們拿了大頭這些士兵也分了不少的孟加拉國庫的白銀。
至于那些一看就是公司高級雇員或者軍官的人,地圖可以拿到指揮所的參謀部那換錢、軍官劍貴族劍可以賣給國內的一些軍功貴族圈子。
而且他們大部分都戴著懷表,這更成為他們不得不死的理由。
戰役實際上在早晨八點半就已經基本結束,
但直到下午三點鐘,
各部才重新集結整隊。
此戰,英印聯軍一共12000人。
到下午統計戰果的時候,被俘4000人,多數都是沒什么油水可榨的孟加拉步兵。
戰場上一共遺留了大約6000具尸體,其中英國的多塞特郡步兵團和孟加拉的102、103土兵營,以及跟隨的一些水手、軍官、公司高級雇員,多半被殺。
幾個關鍵人物,許多都死在了大順士兵以爭奪戰利品為目的的追殺中。
羅伯特·克來武,吞服了隨身攜帶的鴉片自殺,身上的隨身物品被一搶而空。
賈法爾被騎兵用長矛扎死,連身上的衣服被都扒光了,甚至兩個大順的騎兵為了搶奪靴子還打了起來,導致一名大順士兵的眉骨被打破,鼻梁骨折。
沃森·黑斯廷斯,
雖然比較聰明,發現跑不掉后,果斷脫下了衣服帽子,把自己的包裹什么的都扔給了朝他追來的騎兵。
但追過來的騎兵并沒有手下留情,而是習慣性地在他腦袋上拖了一刀,然后再去看戰利品。
士兵在包裹里,搜到了非常有價值的東西,比包裹里的懷表還有價值,但未必很值錢。
一本黑斯廷斯的日記。
一冊《薄加梵歌》。
還有幾頁絕對古董的梵文手札。
這些東西對士兵來說不值錢,可能對軍官來說也不值錢,畢竟沒有專門研究梵文的讀書人跟隨。
但鑒于一些類似于楚王好細腰一樣的喜好,還是有人收購這些東西,并且直接可以拿到收購的高階軍官那,換取幾個銀幣。在印度暫時用不了大順的紙鈔,因為拿到戰利品的士兵無法用紙鈔在這里消費。
重新整隊后的士兵們開始打掃戰場,并開始對地上的尸體進行補刀,把大順軍陣亡的士兵運走,把對方士兵的尸體堆積在一起。
幾個可以連續作戰的營,明天就要朝威廉堡方向開拔。
留在這里的人,則要負責挖坑,筑京觀,
彰武功。
傍晚來臨之前,
對被俘士兵的甄別工作也已經開始。
鑒于大順之前對荷蘭的態度,
雖然之前的戰斗殺人太多,但被俘的人終歸覺得這大約只是語言不通導致的,戰斗結束后,大順這邊還是講道理的。
尤其是負責甄別的人,都文質彬彬。有懂波斯語的、有懂法語的、荷蘭語、拉丁語。
雖然沒有說英語的,但是一些懂法語、波斯語、荷蘭語或者拉丁語的被俘者,聽到這些人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說話時,剛剛被恐怖的戰場屠戮所震撼的他們,心中還是愿意相信他們的話。
“上過公學的、教會學校的、懂波斯語、拉丁語的,站出來。都督大人特別優待,給予你們被俘軍官待遇,一會有晚餐。”
實際上,剛才在戰場上,能達成這些條件的人,已經被殺的差不多了。主要還是因為能達成這些條件,哪怕是最簡單的能夠熟練掌握拉丁語這一條,就足夠證明其家世肯定不是一般家庭了。
某種程度上,和此時在日本找個懂漢語、看懂漢書的人,九成九家世不錯,是一樣的道理。
畢竟,英語此時是土鱉語言,連英國國王都不會說,反而要依靠法語或者拉丁語交流。
雖然在戰場上殺的差不多了,但還是有六七個人在聽到甄別命令后,站了出來,表示自己懂波斯語、懂英語,或者上過教會學校之類的。
大順這邊看起來也比較說話算數,真的立刻給了他們封建貴族那一套的“士”待遇,沒有把他們和那些被俘的士兵關押在一起。
雖然歐洲此時還這么玩,比如腓特烈可以在戰斗間隙,和被俘的奧地利貴族一起吃飯,畢竟大家都能扯上親戚。
不過大順這邊,其實在春秋之后,就已經不怎么玩這一套了。最起碼,底層的“士”一級,是不可能給什么軍官待遇了,最起碼也得到大夫將軍。
不過這一次還是很特殊的,甄別出來的七個人,真的得到了軍官待遇。
夜里扎營狂歡的時候,杜鋒還請他們吃了頓相當豐盛的餐食,還請他們喝了點酒,并用法語或者拉丁語和他們進行了一些交流。
樞密院的甄別屠殺令,屬于機密,自然沒幾個人知道。
在歡飲之后,第二天一早,杜鋒便帶著這七個人,去那些尸體堆那辨認尸體。
算了算,基本上英國東印度公司在這邊的核心人物,除了那個叔叔是英國前海軍大臣的中將因病在威廉堡外,其余的連以上軍官、在賈法爾宮廷的聯絡人等,基本全部被殺或者被俘。
在統計了人數,并且一一對應后,這邊也辨認出了賈法爾的尸體,并且按照大順的風格對他的尸體進行了切割。
腦袋砍了下來,用鹽和石灰腌好,傳首孟加拉各城,并要求這些不在西拉杰認定的“背叛者”名單上的人,盡快前往拉杰沙希,準備迎接西拉杰的復辟。
除了繼續追擊和搜索的騎兵,以及可以連續作戰的戰斗力較強的營繼續向加爾各答挺進外,其余的士兵都要忙著抓緊時間,把堆放試圖筑京觀的土堆挖出來。
挖土堆埋人這件事,也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荒誕:
大順軍官按照陰陽五行風水八卦四帝兵主蚩尤之說。
堆了個像是金字塔一樣的京觀。
里面埋著信仰信仰圣公宗、清教、或者什葉派、遜尼派的敵軍尸體。
京觀的位置在印度教的圣地薩格爾島附近。
再讓錫蘭的佛教和尚念了段經文。
這個挖坑的工程尚未完工,中午時候,威廉堡那邊就傳來了好消息。
偷襲的工兵營幾乎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基本不剩幾個人駐守的威廉堡,俘獲了英國前紐芬蘭總督、海軍中將查爾斯·沃森。其麾下的英國戰艦,除了一艘戰列艦選擇了自沉外,其余的都在岸炮和大順海軍在河口堵住的威脅下,選擇了投降。
偷襲進行的非常順利,工兵營只有兩人負傷,俘獲了大量的物資,還查封了東印度公司的幾個倉庫。
幾日后,大局已定。
在已經完成了封土的京觀旁邊的帳篷里,當初因為背叛而逃亡大順的西拉杰,強顏歡笑。
外面巨大的封土京觀,把他嚇到了。
雖然實際上他在繼承了節度使之職后,也虐殺過不少人,而大順這邊并不是虐殺,只是在戰場上的正常殺人并且掩埋而已。
但是,六千多具尸體堆積出來的陰森森的封土,還是太過震撼。
奇葩的戰損比,更是讓西拉杰驚恐不安。
此戰大順只死了八十多個人,加上受傷比較嚴重可能會感染而死的,也就二百個不到。
被俘的那四千多俘虜里,挑出來的孟加拉步兵,都劃歸到了西拉杰的指揮。
因為西拉杰已經一無所有了,這些被俘的步兵,就是他要返回拉杰沙希唯一能指望的“自己的軍隊”了。
而這些被俘的孟加拉步兵,顯然被大順的部隊嚇破了膽。
殺戮倒是沒嚇到他們,戰場上的殺戮很正常。大順步兵縱隊的閃電般的突破,讓他們根本無法再有和大順部隊對抗的勇氣。
更重要的,便是作為孟加拉節度使統治的重要支柱的騎兵,大順基本給殺光了。
這些騎兵,對大順而言,就好比大順的那些良家子。沒有一支精銳的騎兵,作為節度使,實際上也就只能對大順言聽計從。
當然,這里面涉及到一些比較復雜的問題,所以西拉杰固然之前逃亡到了大順,但卻不是大順朝貢范圍內的王。
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統治,法理上是授權于莫臥兒帝國的。
并且,這在歷史上的黑斯廷斯彈劾桉中,是重要的翻桉理論:即公司是私人性質的,公司在印度的權利不來源于國會,而是來源于莫臥兒帝國的皇帝。公司只有對國內貿易的壟斷權,是對國會負責的。
大順和英國這一套東西不同,因為大順來孟加拉打仗的不是一個大順印度公司,而是正兒八經的錫蘭都督,朝廷命官,大順也壓根沒有一個印度公司。
但大順這邊也不是沒有自己的外交邏輯體系。
比如李唐,當然有波斯帝國萬王之王的宣稱和頭銜。
但是,西拉杰只是莫臥兒帝國的孟加拉節度使,固然他這個節度使不需要朝廷冊封,但大順也不可能給他封王,只能給他掛個龍虎將軍印,因為他不是莫臥兒帝國王系的人。
暫時來看,大順這邊也沒有對西拉杰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
也沒有按照正常的郡國制度,派個郡國丞相來輔左西拉杰。而是派了牛二等一批當初救走西拉杰的人,作為宣慰使,跟隨西拉杰。
但顯然,大順不可能白替他來打仗。
西拉杰再傻,也不可能不知道,大順難道真的會為了所謂的“萬邦秩序”、“天下秩序”、“君臣有別”、“不準造反”等秩序理由,專門把他保護起來,還幫他奪回節度使之位?
現在大順用了三場戰役,包括喬治堡圍攻戰、鉆石灣之戰、和威廉堡偷襲,徹底改變了孟加拉的局勢。
至少在這之前,理論上,孟加拉的節度使,比如賈法爾,還有和外部勢力爭一下的實力。
因為歷史上,賈法爾真的琢磨著再反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并且還因此被英國人廢黜,直到想明白了好好當狗之后才又當的節度使。
但,現在,經過這三場戰役之后,尤其是屠戮甚重的鉆石灣之戰后,無論是誰來當這個孟加拉節度使,都已經絕無可能再生出反抗之心了。
既無膽。
也能力。
孟加拉封建統治的一大支柱力量,成建制的騎兵部隊,徹底覆滅。
是以誰來當這個節度使,都肯定是傀儡,這一點西拉杰早就想清楚了。
只不過,越是想清楚,大順這邊遲遲不提條件,這就讓他心里越發不安。
孟加拉的國庫里,曾經是有錢的,但現在沒錢。賈法爾把現金都給了東印度公司,作為當初幫他反叛登上節度使之位的謝禮。
而根據西拉杰在大順流亡這幾年的了解,大順好像也不喜歡包稅制,反倒是對于直接統治非常熱忱。
他主要害怕大順這邊直接把孟加拉吞了,到時候只怕自己就沒用了。
實際上,大順還真的想要對孟加拉進統治,只不過其思路,和英國這邊不太一樣。
大順這邊已經認可了牛二提出的計劃。
他的計劃,從土地角度來說,可以這樣簡單的理解:
原本,柴明達爾有點類似于縣官,地是村社和農民的,他們負責這個“縣”的稅收、治安等等,按照固定的額度,給中央交稅。地方開支等,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上面不管,只是按照黃冊和各個縣應該交的稅來收。
而牛二的辦法,則是快速私有化。
直接扶植幾千名中層的柴明達爾,把他們的身份,從“收稅官”,直接一步到位進化為“地主”。
雖然,可能對村民而言,從交稅的角度,幾乎沒啥區別,甚至可能還比之前稅輕。
但從所有權的角度,等于直接出臺行政命令,把原本的村社公地、農民私地、小農土地等,其地權直接歸地主所有。
農民從原本的“交稅給收稅人”。
變成了將來的“交租子給地主”。
大順只和這幾千新的地主打交道,既不和村社打交道、也不和中間的收稅會計種姓打交道。
西拉杰在這個構想里,其實連個橡皮圖章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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