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大順艦隊主力的切入,天元號左右兩側的兩艘荷蘭軍艦,很快就喪失了戰斗力。
八艘戰列艦從同一位置穿過,兩側的大炮輪番對著兩邊怒射,形成了非常良好的集火效果。
將近600發炮彈,在短短的五分鐘內傾瀉在了兩艘荷蘭人的戰艦上,幾乎可以互相吐痰的距離,將戰列艦重炮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
這不是法國新型的74炮戰列艦的首秀,但卻是第一次成功的首秀。
因為真正的首秀,發生在一年前,法國的74炮戰列艦的首秀,玩脫了,被英國幾艘巡航艦俘獲了,并且從此被仿造,成為了英國戰列艦的主力。
畢竟這個型號的戰艦,集結了法國最優秀的人才。單單一個桅桿,就是27歲便讓歐拉在數學設計應用上屈居二等獎,拿到了科爾貝爾生前立下的“法蘭西科學院船舶設計數學應用”一等獎、被稱作“造船工程學之父”的皮埃爾·布格。
這幾艘被劉鈺不惜用米尼彈、木托榴霰彈、每年專買法國呢絨、甚至贈送法國西洋參貂皮貿易換來的戰艦,現在看來換的很值。
荷蘭人沒料到,他們印象里笨重的戰列艦,居然能達成這個航速。
荷蘭艦隊司令并沒有犯太大的錯,根據經驗,尤其是根據多年的經驗,他判斷戰列艦的速度只能咬一下艦隊的尾巴。
卻沒想到之前一直壓著速度的戰列艦,能夠達成這樣的速度,插到了荷蘭艦隊的隊列中。
兩艘荷蘭戰艦已經失去了戰斗力,船尾和船首受到了重創,近距離的重炮直接報銷了兩艘船的桅桿,使得這兩艘船只能漂浮在海上。
至于擊沉,那是不可能的。或許八艘戰列艦圍著轟個半個小時,或許差不多能沉。
但失去了動力的軍艦,也就等于喪失了作戰的能力,就是待宰的羔羊。
天元號在穿過荷蘭艦隊后,繼續向前,并沒有立刻轉向。
作為頭艦,它保證后面的七艘戰列艦都能通行的距離,才可以以一個大半徑,向南轉彎。
戰列艦的速度相對慢,逆風更不適合,所以要向南轉彎,依舊在外海一側咬荷蘭人的尾巴。
若大順軍艦為1,荷蘭艦隊為0,荷蘭艦隊前部陳青海率領的巡航艦也穿了過去,形成了一種01010的局面。
天元號帶領的戰列艦主力,咬最后一個0,陳青海率領的巡航艦主力,咬第一個0,中間隔開的荷蘭艦隊暫時不管。
因為大順兩個縱隊的卡位,使得中間被隔開的那部分荷蘭艦隊無法輕松轉向,不管是逃走還是繼續維持戰斗隊形,都很麻煩。
不管是朝哪邊轉向,都需要面對大順前后兩個縱隊的軍艦的側弦火炮封鎖。
在天元號穿過荷蘭艦隊的瞬間,荷蘭的艦隊司令臉色蒼白。
實際上,在天元號忽然全帆加速,距離荷蘭艦隊還有400米左右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蒼白了。
這時候他才看明白大順這邊奇葩陣型的意義。戰列艦抗揍,速度慢,所以在前;巡航艦速度快,所以在后。
由一路縱隊變兩路縱隊,依靠戰列艦和巡航艦的速度差,可以保證兩列艦隊幾乎是同時捅穿了荷蘭的艦隊,徹底將荷蘭艦隊分割。
戰場已經不受控制了,荷蘭艦隊已經無法再維持線列,而且中間被分割的艦隊此時也根本無法轉彎。一瞬間,整個荷蘭艦隊徹底陷入了混亂。
各自為戰,是最扯淡的一道命令,艦隊司令的作用,在各自為戰的時候,幾乎就是零。
但現在,陣型已經被沖開,除了各自為戰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補救的措施。
荷蘭艦隊的旗艦,圣·米迦勒號,從艦名繼承上來看,大順所有的軍艦,都得算是重孫子輩的。
前朝天啟年間劫馬尼拉船、攻澳門、搶舟山、都是這艘船打的頭陣。百多年過去,已然成為了一艘悖論之船:船上的木料基本全都換了一遍的圣·米迦勒號還是圣·米迦勒號。
旗艦在艦隊的靠后的位置,正在天元號等八艘戰列艦的射程之內。
幸于天元號穿插的位置,猛攻左右兩側的軍艦,圣·米迦勒號暫時沒有遭受損傷。
但是,大順這邊的艦隊可以集火左右兩側最近的,而荷蘭這邊失去了指揮和控制,處在一種各自為戰的狀態,本就不多的火炮分散在大順龐大的艦隊上,頓時成了撓癢癢。
集火和不集火的區別,是非常非常巨大的。
荷蘭艦隊司令知道自己恐怕已經失敗了,但他希望榮譽的戰敗,至少也要拼出一個戰果,讓大順知道荷蘭人百余年的海軍傳統,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轉向!全力進攻中國人的旗艦!”
艦隊已經陷入了混亂,荷蘭艦隊司令沖著自己的旗艦發出了命令,他希望自己成為一名旗手,讓那些茫然失措的己方軍艦,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前面被分割的那些軍艦,他已經管不到了。荷蘭人的旗語技術并不成熟,而且炮擊導致了大量的煙霧,根本也無法傳遞消息。
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旗艦作為旗手,憑借荷蘭人的海軍傳統和優秀的資深艦長,在這種混亂中自發地反擊,為荷蘭海軍的榮譽爭取一點點戰敗的榮譽。
圣·米迦勒轉向貼近天元號的動向十分的明顯,天元號暫時還在繼續前行,以防止后面的艦隊無法通行展開,還必須要繞一個巨大的半徑轉彎。
所以圣·米迦勒號可以憑借更快一點的速度、更輕便的轉彎,追上天元號。
不得不承認,荷蘭人百余年的海軍傳統果然還是有些效果的,荷蘭人海戰敢于刺刀見紅的勇氣,也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
即便煙霧彌漫,即便艦隊陷入了混亂,周圍的四條船在看到旗艦的動向后,立刻自發地支援起來他們的旗艦。
沒有指揮,但這些資深的艦長們憑借自己的經驗,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各自為戰,仍舊需要配合。
井里汶的外海上,上演了一出荷蘭人的可歌可泣的悲壯畫卷。
兩艘荷蘭軍艦用一種必死的信念,橫在了天元號后面的幾艘戰列艦的側前,阻擋著大順的戰列艦艦隊向圣·米迦勒號齊射的視角。
他們知道自己對射,別說七艘戰列艦,就算是一艘,怕也射不過。
但唯有如此,才能為圣·米迦勒號,和旁邊的哈勒姆號,創造一個貼近天元號,登船肉搏的機會。
大順這邊的七艘戰列艦的右側弦火炮,對著這兩艘800噸級的武裝商船,開始了此時整個世界海軍最快的幾輪齊射。
燧發拉索的加持、氪金火藥練出來的炮手,使得大順的這幾艘戰列艦的射速,獨步天下。
但此時他們的射擊角度被這兩艘戰艦封堵,哈勒姆號更是憑借輕便的優勢,試圖卡在天元號和后續戰艦的中間,在局部創造一個多打少的局面。
哈勒姆號后面的輔助艦,也意識到了圣·米迦勒號的意圖,也快速地、自發地朝著天元號的圍過去。
因為天元號要為后續的艦隊通過拉出距離,轉彎半徑有些大,使得圣·米迦勒號似乎確實有機會靠近。
但其實,即便靠近了,也沒有用,戰役已經失敗了。甚至可以說,在天元號沖擊到荷蘭艦隊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失敗了。
然而,即便失敗,也需要保留一點點海軍強國的尊嚴、保留一點點在東南亞一百二十年未逢敗跡的體面——前幾年的特拉凡哥爾在印度,更早之前和鄭芝龍打也不是在東南亞,荷蘭人在東南亞還是可以說一句一百二十年未有敗跡的。
荷蘭人的意圖過于明顯,天元號上,劉鈺和李欗看著荷蘭人的動向,不禁有些感嘆這悲壯的場景。
如果天元號像是個200斤的壯漢,圣·米迦勒號,就像是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而后面的那些輔助船,則完全就是些五六歲的小朋友。
在陣型被大順這邊打亂之后,這些五六歲的小朋友、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義無反顧地朝著天元號這個200斤的壯漢圍了過來。
就像是西洋故事里,那個沖向風車巨人的傻子;又如同東方文化里那句雖萬千人吾往矣的勇氣。
“其實,有個道理,荷蘭人應該是最清楚的。船堅炮利的物質優勢之下,所謂勇氣,并沒有太大的用處。如果勇氣這么有用,那么荷蘭人就不可能憑著三五千人,占著南洋這么久了。”
看著憑著勇氣和意識朝這邊圍過來的荷蘭船只,劉鈺笑了笑,并不尊重荷蘭人的勇氣,只是略略感嘆一下他們的意識。百余年的海戰傳統,到底還是有用的。
李欗笑道:“看來,他們是想跳幫肉搏?”
“殿下說的沒錯。圍過來對轟,讓他們轟一個小時,也沒用。那兩艘船擋著視線,擋不了多久,荷蘭人肯定想要貼近肉搏。唯有這樣,才有可能在爭取的這點時間里,奪取咱們的旗艦。槍炮無眼,殿下且先暫避,讓兒郎們征戰就是。”
李欗卻搖搖頭,知道這是一個刷威望、真正讓海軍軍官們認可的機會,便摸了摸腰間的短銃道:“我自小少一只眼睛,卻省的射擊時候閉眼了。射藝不說獨步,卻也不差。我要在甲板上,叫荷蘭人亦知道,我等也不缺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