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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八章 備戰

  “一旦發現荷蘭艦隊,艦隊一分為二。12艘巡航艦組成的分艦隊,搶占下風向,防止荷蘭人逃走。”

  “剩余主力艦隊,直插荷蘭人的艦隊中心,充分發揮兩側艦炮齊射的威力,將荷蘭人的艦隊分割。”

  “偵查艦已經確定,荷蘭人的艦隊就在井里汶。”

  “此戰,關乎南洋問題能不能盡快解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算起來,又何止千日?自我俘獲了白令等人開始籌備海軍,四個千日已過。”

  “伐日之戰,海軍根本沒打仗,再說和他們有什么可打的?”

  “海軍能不能打,荷蘭人就是試金石。”

  說罷,他掏出了在邦加島重新定時過的精密懷表,說道:“現在是上午九點。距離井里汶洋面大約還有40里。我看,準備發信號,開始備戰吧。”

  說罷,他詢問了一下身旁的李欗。名義上,李欗才是海軍主帥,劉鈺是以樞密院副使的身份,作為南洋作戰的總參謀長。

  只是,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才是統帥,包括李欗也很清楚。但該有的規矩,是他自己立下的,他當然要遵守。

  是否備戰、是否開戰,都是需要總督海軍戎政的皇子李欗下令的。

  哪怕都知道這就是個形式,但形式很重要。

  皇帝倒不是因為“海軍是劉家的,非其統軍不能戰”的原因,讓劉鈺負責。而是因為這一戰實在太重要,而且打完了之后對南洋的經略布局更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所以才叫劉鈺來負責。

  李欗也很乖巧,知道下南洋是劉鈺的夢想,而且這一戰應該也是劉鈺最后的一場親臨前線的戰斗了。

  他既不擔心劉鈺搶了頭功,也不擔心劉鈺蓋過自己,內心清醒地知道自己這一次就是來刷威望的。

  劉鈺也很給他面子,并沒有趾高氣揚地直接指揮,具體的命令還是脫褲子放屁一般等待自己下達。

  于是他道:“就按鯨侯說的辦吧。升起備戰旗幟,各部準備!軍官各就各位。”

  命令下達,旗手迅速打起了備戰的旗語。

  天元號甲板上,也立刻傳來了一陣陣尖銳的哨子聲。

  原本還在那昏昏沉沉的水手們迅速脫離了之前的混亂,哪怕是正在船頭拉屎的人,也不管完事沒有,趕忙用瓦片刮了一下,便朝甲板上跑去。

  廚房里,廚師在聽到哨聲后,便將火熄滅,用木桶里的水倒在灶臺里,把手伸進去足足一分鐘,確定沒有任何復燃的可能后,才將手拿出來。

  水手們迅速將亂七八糟的私人物品,包括換下來的衣服等,全都打包好,通通扔到最下層的貨艙里,以清理出一條可以隨時通行的通道。

  吊床更是早在起床的時候就已經捆好,而捆吊床,是水手們每天要干的第一件事。

  備戰的哨子響起的瞬間,負責收拾吊床的水手,就要在隊長的帶領下,將捆扎好的吊床,綁在船舷的柵欄上。

  看上去這似乎并沒有什么用,但實際上這是歐洲人用血換來的經驗:防止接敵之后,被旋轉炮和葡萄彈掃甲板。這些軟趴趴的、捆扎好的吊床,可以有效地阻擋對面的鉛彈和霰彈。

  為什么不直接搞成樓船那樣的防護,因為大炮會把木板打碎。實心彈最多砸死一兩個人,而若是砸碎了木板,扎在人身上,一下子就能報銷十幾個。

  幾條粗大的繩索,從桅桿下一直扯到了船舷上,連接起來,罩在甲板上面,仿佛是落了葉子的葡萄架,像是一道道蜘蛛網。

  這是防止炮擊導致的桅桿掉落,直接把人砸死,這些粗大的繩索可以攔住那些折斷下落的桅桿,和船帆。

  拿著膛線槍的桅桿射手,光著腳,爬到了桅桿上。一旦接敵,就要在桅桿上射擊對面甲板上的軍官,能不能狙到,各憑本事。

  火藥手抬著巨大的羊氈毛毯,封堵在了火藥庫的大門上。用旁邊的水桶,朝著羊毛氈子上潑水,防止火藥庫出現意外。

  火藥庫的大門旁,四個巨大的木桶里,盛滿了水。旁邊掛著一堆的小桶,以防出現意外,隨時可以滅火。

  甲板上,剛剛擦洗完的甲板,再一次污穢起來。

  水手們提著裝滿砂子的木桶,將砂子灑在甲板上,尤其是容易流血的地方,以及關鍵的火藥庫到炮倉之間的轉角通道。防止交戰的時候,滿地是血,滑不溜秋的,站不住腳。

  船上的小艇也被放到了海上,用纜繩和船尾的掛鉤相連,而不是在留在船上。一旦艦隊被擊潰擊沉,還需要這些小艇來救命。

  炮手們在檢查掛鉤滑輪,確定燧發拉索隨時可以使用。十三四歲的見習水手們,捧著裝包的火藥,一旦戰斗開始,他們要確保跟得上炮手的射速。

  火藥,是不可能直接堆在火炮旁邊的。

  各色的鐵彈也不能堆在火炮旁邊,也需要人從后面送過來。這是個體力活,雖然炮彈并不是太沉,可關鍵是大順海軍的燧發拉索技術,和高額的訓練火藥投入,使得射速太快,這就導致需要奔跑著搬運炮彈。

  每個炮位,總會多出來兩個人。一則是為了防備炮手死傷,這在近距離交火中再正常不過了;二則就是這年月,想要擊沉一艘戰列艦,實在是難。

  大順有木托的爆炸彈,但是不敢也不可能在船上用。這玩意不小心炸了,一層甲板的炮手就報銷了。

  靠實心彈想要擊沉對手,當年荷蘭人和西班牙人,在呂宋打了一下午,激烈無比,但結果就是打到雙方都沒彈藥了,各自回家。

  所以隨時還要考慮接舷戰,俘獲一艘船,就有被俘船只價格的百分之二十作為獎勵,一筆不小的收入。

  當然也要考慮敵人會接舷登船,這些富余出來的炮手,如果炮擊制勝而且還活著的話,就要登船作戰。

  他們的武器很奇葩,也很適合船上作戰。沒有長槍刀劍之類,而是短銃、斧子、匕首、釘錘。

  經過無數次的訓練,這種備戰準備,依舊還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但這時候的船,跑的都不快,一個小時也就剛剛在目力范圍之內。

  備戰完成后,桅桿上的觀察員傳來了信號,望遠鏡里看到了荷蘭人的軍艦,并且辨認出了上面巨大的VOC的標志。

  大順這邊的艦隊,一分為二。

  半數的快速一些的巡航艦,沒有搶上風向,而是要繞到下風向,隨時去堵截逃走的荷蘭人。

  戰列艦主力,與剩余的巡航艦一起,按照劉鈺的命令,排成一線,卻也沒有去做搶T字頭的準備。

  戰列艦之所以叫戰列,因為要考側弦的火炮,和陸戰的排隊槍斃一樣的道理。

  理論上,最大化的火力輸出,要搶T字的橫頭,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的發揮側弦火炮的優勢。

  但劉鈺的命令,是讓主力艦隊放棄搶T字橫頭,而是要以旗艦在前,成一條線,直插荷蘭人的艦隊。

  這也就意味著,主力艦隊要被荷蘭人排成一列的T字橫頭炮擊,而艦隊在沖擊過程中是沒有辦法反擊的:大炮都在側弦,正面突襲只能挨打,根本無法發揮出優勢的火力。

  只是,劉鈺也有自己的考慮。

  真要是玩貓捉老鼠的列陣對射,荷蘭人多半會選擇跑路,在兜圈子搶上風向橫線的時候,荷蘭人見勢不妙萬一開溜…雖說法國血統的74炮戰列艦,是火力、防護和機動性的完美平衡,但是,機動性怎么也沒有那些小船快。

  而如果不搶T字橫頭,直接順風插,荷蘭人就只有一次機會。

如果沒有當機立決立刻跑路,那  么荷蘭人就被抓住了。

  一旦展開了陣型,想要重新調整,那可就慢了。

  若是成功,直接可以將荷蘭艦隊分割,近距離齊射后,各艦穿插圍殲。

  到時候,T字變成了十字,大順海軍的兩側大炮都能射擊。

  也就是,用前期被荷蘭人打,換后期雙倍打荷蘭人,這和陸上作戰,忍著對面亂射走到50米之內一波齊射,思路是基本一致的。

  戰術不是一成不變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荷蘭人的船少,炮也不行,劉鈺估計,就算讓荷蘭人排成一字,對著自己炮射個把小時,也沒有什么用。

  同樣,若是搶到了T字橫頭,艦隊的速度攔不住荷蘭人逃走不說,這種打法也沒有決定性的效果。

  往往就是對轟了一下午,各自回家。你迫近,就要繞圈子;繞圈子,人家也不可能在原地等。

  大順海軍的訓練,劉鈺確信是合格的,嚴格的。但是,海上的傳統還是差了些,對射當然不怕,但控帆、跑路、追擊、轉彎這些,相對于荷蘭人應該還是差一些。

  到時候大半時間都是在繞圈子,對轟效果也不是很大,想要靠近列橫陣,又要擔心荷蘭人跑路。

  于是,這種非常奇葩的戰術,就在這種兵力對比、戰略目的的鐐銬下,成為了這一次海軍第一次與歐洲海軍交鋒的戰法。

  天元號在前,艦隊呈一字排開,準備頂著荷蘭人的側弦齊射,切入到荷蘭軍艦的中心,直接切割成兩部分。

  大約十點半,正在井里汶外海的荷蘭艦隊,也發現了大順的艦隊。

  艦隊司令聽到觀察員的報告后,拿著望遠鏡順著觀察員指示的方向看去。

  天氣很好,晴空萬里,并沒有霧氣和陰云,軍艦模糊的身影在望遠鏡中漸漸清晰,桅桿上高高飄揚的大順海軍的藍色旗幟,格外醒目。

  多年的海上生涯,讓荷蘭人的艦隊司令有著敏銳的戰斗嗅覺。

  在公司的東南亞船隊集結的時候,大順的海軍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肯定不會是來看風景的,或者來釣魚的。

  不宣而戰的事,荷蘭人做的太多,于是他驚呼一聲,喊道:“備戰!備戰!”

  “無恥的中國人,不宣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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