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心說就這破政變,還趕不上奪門之變有難度,多大個事兒啊。
漢尼拔雖沒見識過大順的宮廷斗爭,但好說這些年也讀了不少史書,對政變的理解越發深刻起來。
只這么一說,漢尼拔頓時就明白過來劉鈺的意思了。
“你是說,鴻門宴?”
劉鈺歪頭看看漢尼拔,忍不住笑道:“哪里像鴻門宴了?宮里一個一歲的奶娃娃、一個三四十歲的中老年婦女。外面準備奪權的那位,在禁軍中頗受尊重…反正我是不覺得像鴻門宴。你覺得像啥?”
這話說的漢尼拔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喃喃道:“不一樣…她是真正的俄羅斯正統…”
“別提正統啊,彼得也不是留里克家族的啊。對了,你既然和拉謝塔迪侯爵是同學,還一起扛過槍,可能還要一起…但是,整個歐洲宮廷都知道,他和你的公主殿下是情人。你可別因為這種事壞了大事啊。有啥事,先把伊麗莎白·彼得羅夫娜推上去,等事后,你們再慢慢解決。”
漢尼拔的黑臉看不出面色的變化,但神情還是有些尷尬,憋了半天只好點點頭。
“等到了彼得堡安頓下來后,你給公主寫封信,要點東西。”
“什么東西?”漢尼拔知道肯定是和政變有關的東西。
“開一份名單。我需要宴請的人。要抓的占三分之一、她決定繼續重用的占三分之一、騎墻派傳統貴族占三分之一。再開一份以奧斯特爾曼為首的那些人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也必須得有辭,才能名正言順不是?找一些有威望的老貴族,就是那種老油條、誰當沙皇支持誰的那種,當天也去吃飯,鎮場子。”
漢尼拔抽動了一下臉頰,有些擔憂道:“就這么簡單?”
“嗯,就這么簡單。我跟你講啊,政變這種事,別老琢磨什么千層算計、萬般構想。越簡單越好。”
“總結起來,就是抓住原來的君主、控制原君主的爪牙,切斷上下層聯系。軍隊把皇宮一占,找幾個有威望的老臣鎮場子恭迎新君,完事兒。哪那么麻煩?士兵被切斷了和上層的聯系,啥也干不了。除非…原來君主的威望極高,軍中的中下層信服無人敢反,問題是你覺得一個一歲大的奶娃娃,有這本事?”
漢尼拔聽劉鈺說的這么簡單,懸著的心也松了下來,解開了心結后嗤嗤笑道:“您覺得,什么才是難事?”
劉鈺呵呵一笑,沒有回答,心想把老鱉換成王八,簡單的一批。難的是改革和革命,宮廷政變根本算不上號。
荷蘭那邊的事,也就是個宮廷政變級別的。唯一問題就是威廉四世自己不想主動搶,才顯得麻煩。要不然哪有這么麻煩,都快成荷蘭首富了,隨便招點兵往阿姆斯特丹進軍,聯省議會就是個屁。
這伊麗莎白有心政變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事兒可就真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說話間,已經溝通完畢的俄國海軍,派出了領港員前來接洽。漢尼拔遮了遮頭上的大順特色的官帽,躲在了陰影中。
港口處,彼得堡的迎接隊伍已經排開,抽調了精銳部隊組成的儀仗,在涅瓦河口處列陣——這是同態報復,奧斯特爾曼伯爵去大順的時候,也被軍隊列陣彰顯武力的方式迎接過。
禮炮和隆重的歡迎儀式后,大順使節團的所有人員,都被安排在了緬希科夫公爵府。
這位當初流放了漢尼拔的權臣、俄國首任大元帥、琢磨著要當彼得二世岳父的老彼得幫的核心人物,如今早已死在了遙遠的被流放的西伯利亞。
他的公爵府,正好適合作為外交接待的住所。
大順在這邊的大使館還未完工,也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容納這么多人。
第一天來,也沒有遞交國書,俄國這邊也能理解緣故。估計寫國書的時候,俄國君主還是安娜女皇,等來了之后變成了奶娃娃沙皇了。
上次齊國公來的時候,已經出過這樣一次尷尬了。國書上是來慶賀彼得二世登基的,結果到了彼得堡,彼得二世就得天花死了,滿篇都是片湯話慶祝語的國書,去參加人家葬禮,也確實不合適。
有了上次的尷尬,這一次劉鈺抵達彼得堡,俄國這邊的反應也就是先安排大順使節團住下。剩下的事,日后慢慢談,國書之類的東西也不要,免得又尷尬。
總共就那么幾個能住下這么多人的地方,總不能把大順使節團安排到夏宮去住,不合禮數。
選來選去也就只能清空緬希科夫公爵府了。
這就純粹是劉鈺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現在后世的冬宮還沒建成,但現在的皇宮已經在那個位置了,只是還缺后來那個龐大的新古典主義建筑風格的宮殿群。
緬希科夫公爵府的位置很好,尤其是適合政變。
緬希科夫是老彼得幫的成員、彼得的發小團伙里的,第一任圣彼得堡總督,公爵府的位置就和冬宮隔著一條涅瓦河。
一個優秀的米尼彈射手,站在三層樓的玻璃廠那,可以輕松擊碎后世冬宮的玻璃窗。
公爵府很大,畢竟是首任大元帥且當過攝政王的府邸,足以容納大順使節團的全部人員。
而且鑒于齊國公到訪過一次,俄國人知道大順這邊的習慣和俄國截然不同,也沒有安排亂七八糟的人員。
女仆之類的全部清場,讓大順自己在這里暫住,反正使節團一應俱全。從廚子到隨從,也不缺人。
反正這個時代也不怕有竊聽器之類的東西,當天晚上,劉鈺就把心腹參謀、軍官、漢尼拔等人召集在一起,大聲密謀。
“明天我會去覲見沙皇和攝政王,遞交禮單和文書。”
“10月28日,是安娜女皇駕崩一年、小沙皇登基一年的日子。我以按照天朝之規矩,新君為顯孝道,當于第二年才能改元為借口,提議10月29號,由使節團全員正式覲見新沙皇。”
“小娃娃剛登基,又接連三次政變,人心不穩。這時候他們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有體量的大國宮廷的承認。天朝的這頂皇冠,分量還是足夠重的。他們一定會相當重視。”
“那么,這段時間內,奧斯特爾曼等人,就要把心思放在慶典上。這可不是小事。”
“政變時間,基本定在10月25號。”
“太早了,時間不夠,準備不充分。”
“太晚了,過了26號,再準備宴會宴請,就不合適了。”
“25號,正是個好日子。屆時,各部準備,我將宴請伊麗莎白奪權的主要障礙,尤其是奧斯特爾曼伯爵,以及他身邊的心腹。割斷奧斯特爾曼與皇宮的聯系。”
“盡可能不要動粗,等著伊麗莎白那邊成事后,由俄國人過來抓捕。如果不行,那就由漢尼拔帶著的哥薩克,直接把他們扣押起來。”
“正常來說,我們只負責切斷聯系,制造機會。各部聽令:”
與會的軍官和參謀都拿起了筆,準備做筆記。
“一:在最近幾天內,選擇合適的時機,以展示熱氣球飛行為由頭,名正言順地利用熱氣球,高空繪制周邊的地形圖。制圖完成后,由參謀部制定各種意外的解決方案。”
“二:這幾日要每天放鞭炮,就說這是大順的習俗。要讓各處習慣劈啪作響的‘槍聲’。理由嘛…多了去了。”
“三:以游覽涅瓦河為借口,買幾條船。一旦伊麗莎白那邊需要支援,直接渡河攻打冬宮。”
“四:各部除非有命令,否則不得外出,全部老老實實地蹲在公爵府里。熟悉樓層、房間、樓梯,提前演練。”
“五:不要緊張。作為外交使團,如果出了事、或者事敗了,我們最多也就是被驅逐出境,永遠不得進入彼得堡而已。”
“如果一切順利,就這些。”
“等過幾天地圖繪制好,你們制定幾個預案,以防萬一。包括伊麗莎白沒拉到人、奧斯特爾曼臨時有事不來參加宴會的強攻等等。既然要做,那就不能半途而廢,直接做完。”
“沒有什么妥協,贏者通吃。我只要伊麗莎白上臺的結果。我不想俄國繼續混亂下去,也不想俄國今后十幾年都忙于內亂、無力西進。”
“還有什么問題?”
有人舉起手道:“鯨侯,10月25號的宴會,最好還是天朝樣式的。不然弄成在荷蘭那種酒會、舞會的模式,亂哄哄的,不好控制。”
“說實在的…我瞅著這些西洋人都長得差不多。我也算是記憶本章未完,請點擊繼續閱讀!第1頁/共2頁 力不錯了,在天朝,見到誰基本上一面我就分得清。可到了這邊,總覺得他們長得都差不多。”
“而且他們穿的也差不多…這要是放在天朝,抓個宰相,大家一看官服就知道該抓誰。到這里,看衣衫根本看不出來。”
“最好是,別亂動。弄幾個大桌子,搞天朝式的宴會,誰該坐在哪就坐在哪,別瞎亂溜達。”
“到時候誰坐哪個桌,都提前演練一下。到時候不用認臉,照著桌子扣人就是了。”
劉鈺贊道:“妙啊,這我倒是沒想到。咱們既是異域來客,那就異域到底。行,就按你說的,弄個中式的宴會。要不,我再弄個摔杯為號?”
軍官們都笑了起來,知道是在開玩笑,但思路也活絡起來了。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中式宴會沒有舞會,但得準備些節目。必要的時候,服侍的人員可以學學專諸,一人別一把短銃在腰間。
軍官們一個個心情大好,心想這可不就是班定遠、王玄策那樣的外交手段?在一大國的都城里搞這種事,當真爽快。
至少,比在荷蘭那邊搞些猥猥瑣瑣的手段,要痛快的多。荷蘭那邊的事,可是一點不爽利,哪如這羅剎國,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