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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歐洲突破口

  18世紀,可一個中國人怎么最快速拉近和瑞典人的關系?答案很簡單,把俄國人罵一頓就好。

  中國和瑞典,只隔著一個俄國。

  借著之前對俄開戰和平定西域的事,吹了一陣逼,說到了列納特的事。

  “當年你們和俄國開戰,你們的國王在波爾塔瓦戰敗退入土耳其,不少人被俄國俘虜。我朝在平定西北叛亂的時候,有幾個瑞典人投降,希望能夠歸國。其中那個叫列納特的,自1709年被俄國俘虜,到1718年又被準準噶爾蒙古人俘獲,已經離開瑞典將近三十年了。”

  “他很想回到家鄉。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能通過你們的船回國。船費的可題不用考慮,這不是可題。除了他之外,還有大約十七八個俘虜,都是瑞典人。”

  分館長本以為劉鈺一來又是準備勒索索賄的,一聽先是和他一起愉快地痛罵了一頓俄國人,隨后又說瑞典人回國的事,分館長心情大好,連連表示船費不需要劉鈺墊付,乘船回國這事他可以做主。

  這件事就是個引子,劉鈺想說的不是這件事,分館館長也想說另一件事。

  在痛快地答應了列納特等俘虜回國的事后,分館長也趁機向劉鈺提出了一個請求。

  “伯爵大人,我們公司一直渴求貴國的瓷器。但是瓷器商路都是被荷蘭人、英國人和法國人壟斷的。我們只能得到一些劣質的瓷器。這些瓷器在歐洲的銷路并不好…”

  分館長沒說全部的實話,不是這些“劣質”瓷器在歐洲銷路不好,而是因為瑞典公司不能在瑞典賣貨,只能把貨賣給西班牙或者荷蘭英國的走私販子。

  其中瑞典的東印度公司的發起人之一,就是一個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前雇員,從公司退下來之后單干,這個人叫考林·卡姆比爾,是個英國人。

  瑞典人很窮。

  國內沒那么多白銀往中國送,所以瑞典的東印度公司是不在瑞典賣貨的,而是在哥德堡把貨賣給二道販子。

  實際上,就是一群走私販子。

  都是東印度公司,瑞典的東印度公司是和別處不同的:他們不但對股東的身份保密,每次運貨之后都要撕毀運貨單確保沒人知道到底運了多少貨,而且對在哥德堡買貨的客戶們身份也是絕對保密的。

  客戶身份為何要保密?因為買貨的都是走私販子。

  荷蘭、英國的東印度公司,都是真金白銀買的壟斷權,英國公司最高的時候,更是每年1200萬兩白銀的國內稅。

  自然不會允許瑞典公司拿到貨。

  茶葉什么的還好說,但瓷器這就有竅門了。

  瑞典人幾年前才到廣東,在門路上自然和英荷等國差得遠。

  歐洲瓷器的審美觀和中國是不同的,這就有了所謂的“訂燒瓷”。

  花紋、模樣、大小、形狀,都要隨船運來,交由瓷器作坊燒制。

  瑞典人在廣東打不開門路,首航的領航人和指揮,正是前英國人、現瑞典爵士考林·卡姆比爾,在英國東印度公司那也曾經是有頭臉的人物。

  他一到廣東,自然英荷就像是防賊一樣防著他。

  廣東、福建那邊使上錢,稍微卡一卡瑞典的脖子,瑞典人又是新來的,自然找不到搞訂燒瓷的門路。

  這事兒在中國貿易的西洋商人都門清。

  當年荷蘭想要和大明貿易,葡萄牙人借助傳教士的影響力,那就是各種阻礙,讓荷蘭人使錢都沒處使。那時候荷蘭、英國還比較稚嫩,前前后后給了顏思齊、李旦等萬把兩銀子的“疏通費”,也不想想就算李旦、顏思齊等人不是海賊,真的有很硬的關系,明末自有國情在此,萬把兩銀子就想把這么大的事辦成?到了京城大人手里,沿途過手還能剩多少?

  現如今荷蘭人也學聰明了,知道行賄的規格和門路。

  先上車的,自然希望關上車門,把沒上車的人擠下去。

  再說瑞典的東印度公司客戶都是誰,別人不知道,英荷東印度公司心里還是有數的,苦于沒有證據,只能干恨得牙根癢癢。

  就像是茶葉,東印度公司的茶葉走正規渠道,收完稅,死貴死貴的。人家走私販子不走正規渠道,茶都是一樣的茶,誰也不傻,干嘛花大價錢買關稅正品?

  這事,瑞典館長覺得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門路。

  劉鈺的名字,這瑞典人是知道的。

  “和俄國開戰的中國將軍”,當年搞得卡爾十二很狼狽的亞得里亞堡條約還是老托爾斯泰在土耳其簽的,劉鈺如今在瑞典還是有些名氣的。

  想不到這位伯爵居然主動來到了瑞典商館,還談到了瑞典戰俘可題,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趁機和劉鈺提一提,想著這是大順的一位貴族,肯定是有能力把這件事辦好的。

  意思意思,當然是不會少的。

  瑞典人有英國東印度公司前雇員帶路,這等意思意思的事還是清楚的。

  只是之前實在是沒有門路,人家英荷西葡在廣東福建多少年了?一個新來的瑞典怎么跟人家比門路?

  如今有了門路,那不過就是錢的可題了。

  劉鈺聽這商館館長一說,憋著笑和田平嘀咕了兩聲,田平笑道:“他之前也沒說啊。早說的話,只要錢到位,這事我就給辦了啊。守常兄還是比我有名氣,嘖嘖。”

  笑了兩聲,劉鈺扭過頭又和瑞典商館的館長說了兩句。

  “這個事兒…好辦,也不好辦。請原諒我的措辭。這樣吧,你和你們的總館長說一聲,這事我給你們辦。但有個條件。”

  “你們回去的時候,我會派一條船跟著。貨,是我們自己的。當然,你們在這里的員工、水手們,也可以湊五千兩銀子的貨,借我們的船裝著,是你們的私貨。我們的船跟著你們去一趟哥德堡。貨由你們幫著賣,你們公司可以抽一部分利潤。”

  “只要能答應我這個條件,定制瓷的事,我來給你們辦妥。”

  “我們的船,也順便就送列納特等人歸國,以此為理由和你們同行,你們看如何?”

  借著這個事,劉鈺也正好提了提他想要說的事。

  想在歐洲打開一個缺口,去探探路,他想過很多選擇。

  英荷肯定不行,法國關系好一點,但更不行。

  法國人沒有生意頭腦。

  和大順關系好,不只是因為一大堆頂著法國科學院院士頭銜的傳教士,還因為法國在路易十四時代搞集權,是歐洲最像“大順”的歐洲國家,也是一個標準的陸權國。

  兩邊在一些事上,是有共同語言的。

  在海外殖民地經營上,法國那群人,簡直就像是大順官場那批人的思維,是真要把殖民地搞“改土歸流”的。

  就像是之前在劉公島和劉鈺會面的法國殖民頭子杜普萊克斯,就是第一個在印度搞本地土兵的殖民者,其政策被英國人學去了;此外他也是第一個琢磨著靠在印度收稅而不是貿易來獲取利潤的殖民者。

  能把東印度公司開到資不抵債黃攤子的,法國是歐洲獨一份,實乃貿易之恥。

  讓法國人當老司機,帶一帶路,那真是腦子銹了。法國人自己還賣不明白呢。

  既沒銷路,也不長久。

  思來想去,瑞典是最為合適的。

  首先,瑞典人是有走私的銷路的,和北美那群反賊、英荷那群蠹蟲關系都不錯。

  畢竟對客戶資料絕對保密。

  走私販子,才是大順在歐洲賣貨的出路。

  正規渠道不得行,英荷西法全都有貿易保護主義,軍艦又不能逼著人家開關,自然是要靠走私販子們。

  再者,馬上到來的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想都不要想,必然會導致大順出現一場經濟蕭條。

  歐洲一打,白銀一下子被掐斷,每年這么多的外銷貨物支撐起來的江南經濟,肯定是要出可題的。

  開戰減少了消費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一點是歐洲開戰,不是只在陸地上打。

  英國肯定會派船來這邊,搶奪西班牙的寶船、襲擊法國的商船;法國也一樣,會偷襲荷蘭英國的商船。

  巨大的風險之下,東印度公司肯定會在戰爭期間減少船只。一旦被俘一艘貨船,那就是大幾十萬兩的白銀打了水漂。

  劉鈺對瑞典的東印度公司了解不是很多,但知道一艘很著名的船,哥德堡號。

  從廣東回瑞典的時候沉了,后來2005年又重建了一艘,首航去的廣東,瑞典國王和王后還專門去了廣東迎接。

  這艘船很貴,排水量也大,沉沒的時間也很有趣,恰好是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那段時間。

  劉鈺猜想,瑞典人花大價錢搞了哥德堡號這樣的千噸大商船,又使勁兒往廣東跑…很顯然,是因為奧利地王位繼承戰爭開打,海上從歐洲打到呂宋、從呂宋打到美洲,交戰國得商船肯定受影響。

  瑞典,瑞典被俄國打殘了之后,沒能力也沒雄風再參與歐洲戰事了,肯定中立。自然是趁著歐洲開戰的機會,瘋狂加班加點從中國運貨去歐洲。

  這是個很容易理解的邏輯。

  歐洲交戰,大順對外貿易量銳減,囤貨的華夏商人必然會降價大甩賣。

  歐洲交戰,交戰國商船受影響,但這不是總體戰,只是貴族們爭權奪利的戰爭,貴族們和有錢人還是該吃吃、該喝喝,這絲綢瓷器之類的需求不會因為戰爭就沒有了,供不應求,肯定漲價。

  大順這邊大甩賣,降價;歐洲這邊供不應求,漲價。

  這么好的機會,若不利用,自然白瞎了。

  瑞典人估計就是抓著這個空子,狂造船運貨。劉鈺自然也要抓住這個空子。

  瑞典人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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