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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四章 投名狀

  吳芳瑞不是第一次領軍,之前前出筑城已經領過一次軍隊了。但那一次只是小功,這一次是要“直入國都”的大功。

  撥了兩個步兵營,把營屬炮都留下。擲彈兵營和半個工兵營跟著,還有二百多人的擅長個人搏殺的府兵。

  攜帶了十日的干糧,每個人還為工兵爆破背了三斤火藥。

  出了大營,在向導的帶領下,朝著科古琴山的山口方向疾行。

  沿途以善于肉搏的擲彈兵為先導,遇到準部的牧帳,能繞過去就繞過去,繞不過去就直接沖上去解決掉。

  也不求殺傷,多了馬匹駱駝,也不愛惜,代步前行,若是馬匹跟不上的,就直接扔到草原上不管。

  翻過大山,四天之后便抵達了空虛的奇努克城下。

  這里不止是游牧區,還有大量種地的農民,或是從事手工業的。

  做這些事的,自然不是準部的本部人馬,而是準部從天山以南的葉爾羌汗國抓過來的白山派、黑山派。

  準部滅了葉爾羌,白山派的卓瑪罕穆特以及其子大小和卓;黑山派的卓達尼爾全都被扣押在了奇努克城中。

  大量的黑山派、白山派的人也被遷徙過來,作為奴隸亦或是農奴,在這里種植、墾荒、紡織,制作兵器。

  這不是什么秘密,吳芳瑞在來之前就已知曉。

  想到劉鈺交待的事,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借刀殺人”的辦法,更在意張瑾的那句“這是你個人的功勞”。

  個人的,還是參謀部的,他還分得清。

  想著這里面的道道,他也有了主意。

  青州軍奇兵的忽然出現,讓整個奇努克城都慌了。

  城中并無多少能戰之兵,主力都跟著噶爾丹策零去賽里木湖畔了。

  噶爾丹策零的大兒子,今年才九歲,而且還不是嫡子,而是庶子。庶子沒什么地位,早早就送去當喇麻了。

  小兒子剛剛出生不久,這是嫡子。

  還有一個嫡女烏蘭巴雅爾,如今在城中主事的,便是嫡女烏蘭巴雅爾。

  這個女人是有能力的,原本歷史中,因為規勸弟弟,還被弟弟以為“要效仿俄國蘇菲亞公主故事”,把姐姐流放到了阿克蘇。

  綽羅斯家族是準部統治家族,還是很穩固的。烏蘭巴雅爾的母親名正言順,可以在城中說話,但卻沒什么主意。

  大部分能打的都跟著噶爾丹策零的大軍出征,誰也沒想到一支漢軍會忽然出現在城下。

  游牧民族的城墻都不高,城防也并不穩固,關鍵是城中沒有什么可戰之兵,只剩下一千多戰兵。

  在考慮要不要把那些抓來的黑山派、白山派的人都安排守城的時候,城下卻傳來了一陣喊話聲,用的還是天山以南的語言。

  “信仰主的兄弟們,準噶爾的末日來臨了!你們難道要跟著我們的仇人準噶爾一起滅亡嗎?”

  “他們侵占了我們的家園,逼迫我們繳納賦稅和糧食,還把我們抓到這里給他們種地、紡織,把圣裔的賽義德關押起來。”

  “現在,天朝的大軍已經來到了城下,小策凌敦多布被殺了,大策凌敦多布被俘了,準部難道還能統治多久嗎?”

  “我知道你們現在被逼著守城,但是不要怕。等到天朝的大軍攻城的時候,你們便將你們的兵器,刺向那些曾欺壓你們的異教徒。”

  “杰哈德!”

  城下此起彼伏的喊話聲不斷響起,吳芳瑞領著工兵觀察城防的情況,軍官疑惑道:“大人,如此喊話,雖能離間。可如今守城時候,危在旦夕,難道他們真的會自相殘殺嗎?”

  其余軍官并不知道劉鈺的計劃,吳芳瑞卻在走之前和劉鈺詳談了許多,聞言笑道:“放心吧。我們破了城,他們可以投降。若是白山派、黑山派得了勢,他們要被滅族。你等著吧,兩天之內,必有分曉。”

  軍官不再多問,也不知道宗教沖突有多么可怕,只能聽從吳芳瑞的命令,查看城防情況。

  略作觀察,便能知道這座城其實很好攻破。城墻不高,也沒有棱堡的幾何學應用,甚至連馬面墻都沒有,只要一座低矮的土墻。

  城中的守軍士氣低落,精兵在外,又被偷家,完全可以一鼓作氣。

  即便沒有大炮,工兵一樣可以破城。

  不多時,工兵軍官已經選好了基礎埋炸藥的地方,到時候挖掘壕溝接近,千余斤火藥足以炸開。

  工兵中的木匠也搜集到一些木料,開始制作裝火藥的大木箱。準部的守城技巧實在太低,奇努克城一點都不大,也沒有什么內城外城之分,城外還有不少房屋,把守城的射界都給擋住了。

  不到兩千人奇襲這里,吳芳瑞信心滿滿。現在要等的,就是城內亂起來。

  城中。

  烏蘭巴雅爾和丈夫賽音伯勒克憂心忡忡地聽著城外關于“吉哈德”的喊話,看著城中被集結起來要求守城的黑山派和白山派蒙兀兒人,在考慮怎么辦。

  就像是吳芳瑞說的那樣,大順的軍隊若是破城,他們還可以投降。因為除了這些喊話,還有針對準部的喊話,就說大策凌敦多布已經決議投降,不如放棄抵抗,為準部留一條活路。

  天朝的話,一般來說還是可信的。

  可那些黑山派、白山派的教眾,烏蘭巴雅爾可是一點都信不過。真要是他們得了勢,準部真的是要被滅絕的。

  天朝的大軍很能打,諸部的人知道,尤其是小策凌敦多布戰死、大策凌敦多布被俘之后。

  可天朝的大軍又能在西域駐扎多少人呢?

  將來,還不是要靠扶植本地勢力才能穩固統治嗎?

  本地勢力,既有準部,也有天山以南的黑山白山派。

  如果準部繼續抵抗下去,大順肯定會扶植天山以南的白山派或者黑山派,借助他們在天山以南的威望,借助他們“賽義德”…雖然是自封的,但仍舊擁有極大的威望。

  真要到了那一步,準部還有活路嗎?

  準部控制葉爾羌,還能允許他們信仰原本的宗教,沒有強迫他們信黃教。

  可要是白山派或者黑山派的人得了勢,正如那三個字…杰哈德,他們這些卡菲爾,還有活路嗎?

  原本歷史上,白山派的大小和桌們叛亂的時候,一個理由就是“皇帝是卡菲爾”。

  噶爾丹策零的正妻沒什么主意,烏蘭巴雅爾也知道大策凌敦多布被俘的消息。但從逃回來的士兵嘴里,是大策凌敦多布主動被俘的,說要為準部找一條活路。

  烏蘭巴雅爾知道準部已經敗了,阿爾泰山以北一戰,最大的一場豪賭已經賭輸了。

  現在這個消息傳到了四方,葉爾羌人、哈薩克人,都在蠢蠢欲動。

  大順的西路大軍已經抵達了輪臺,在那筑城了。北路軍抵達了賽里木湖,只是沒想到會有一支奇兵忽然出現在奇努克城下。

  大策凌敦多布失敗的消息一傳來,準部關于臣服接受條件,還是孤擲一注拼死一搏就產生了極大的分歧。

  噶爾丹策零的兒子們都還小,唯一長大能議事的就是這個女兒。大策凌敦多布是噶爾丹策零的堂叔,小策凌敦多布是噶爾丹策零的五服堂弟,都是綽羅斯家族的內部事,準部的未來也得這些人來商議。

  有人認為應該臣服,天朝一般是說話算話的,不會出現誘降的情況。

  有人認為,就算要繼續對抗,也應該暫時臣服。反正天朝的大軍不可能一直在這,等他們走了,再反即可。

  也有人認為,還可以再搏一把。漢軍孤軍深入,人數不多,地形不熟,若是能夠一舉戰勝,集結所有的兵力翻越阿爾泰山,未必能不能搏一搏。

  可那些在北邊和青州軍打過仗的貴族紛紛反對,那一戰已經嚇破了他們的膽,認為根本打不贏。

  便有人問,大小策凌敦多布都打不贏,難道你們認為自己的本事比他們兩個還要大嗎?

  噶爾丹策零也是搖擺不定。

  就算是要臣服,也得看看大策凌敦多布試水是個什么情況。

  況且,大策凌敦多布先降了,他這個準部大汗算是怎么回事?

  將來的待遇如何?

  還是說大順要用大策零敦多布的子嗣執掌?

  猶豫中,青州軍的行軍速度又徹底驚住了他們。翻越了阿爾泰山之后,一路狂奔,穿過了阿拉山口。

  噶爾丹策零已經坐不住了,不管是降也好、戰也罷,總要爭取一點體面,才能談更多的條件。

  若是談判的事還沒解決,青州軍卻先攻下了伊犁,那還談什么?那還憑什么談?

  帶著放棄西路大軍、先把北路大軍擋住的想法,糾集了剩余的軍隊,前往賽里木湖迎敵。

  留守奇努克城的,名義上是可敦,然而實際上真正管事的還是女兒烏蘭巴雅爾和女婿賽音伯勒克。

  母親慌的不知所措,只是抱著三歲的弟弟在那哭。烏蘭巴雅爾勸了幾聲后,召集了城中的貴族。

  “城外喊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漢人的大兵來了,我們怎么也守不住的。”

  “喀爾喀人,還有漠南的那群人,都是蒙古的叛徒。可他們終究還是活著。他們的將軍在城下說,只要投降就秋毫無犯…”

  有貴族喊道:“難道就這樣投降嗎?他們只有一兩千人,我們只要守得住,大汗打敗了劉鈺,就可以回來解圍。”

  賽音伯勒克怒道:“若是打不贏呢?況且,漢人最會攻城了,難道只靠城中的這些人,可以守住嗎?”

  貴族不滿道:“那就投降嗎?”

烏蘭巴雅爾大聲斥責  “我沒有說要投降。而是要為將來考慮。現在守得住,將來也守不住。漢人的兩支大軍都要匯合了。現在要考慮的,是以后該怎么辦。現在贏了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應該要考慮戰敗之后該怎么辦了。”

  “那不還是投降嗎?”有人怒斥,烏蘭巴雅爾怒道:“投降之外,還有一種叫滅族!投降還能讓部眾存在,滅族那就是要一個不剩了。難道你以為投降之下,就沒有更可怕的事了嗎?成吉思汗逝于黑水城,現在還有黨項人嗎?現在要爭取的,是怎么才能在臣服的時候,要更多的條件。”

  “我不是要開城投降,我是要為將來做些準備。漢人的大軍不可能長久住在這里,后勤不夠,他們也不能游牧為生。這里的安穩,還是需要這里的人。我們要想的,是憑什么能夠讓漢人的皇帝接受我們的條件。”

  “沒有了準部,黑山派和白山派一定會爭斗不休。我們能夠拿出的談判條件,就是為大皇帝做一條守家的犬,守住白山派、黑山派、羅剎人、哈薩克人。”

  說到這,烏蘭巴雅爾的眼神銳利兇狠起來,舉起手做了個砍頭的手勢道:“把白山派的卓瑪罕穆特以及其子大小和卓,還有黑山派的卓達尼爾一家人,滅族!”

  “只要他們或者,天朝大皇帝就有另一種選擇,讓他們去安撫天山以南的蒙兀兒人,讓他們一起駐守這里,甚至把我們的牧場賞賜給他們。”

  “天朝大皇帝的軍隊不能久在這里,他們肯定要走。一旦他們走了,卓瑪罕穆爾或者是卓達尼爾,又會怎么對待我們呢?”

  “想想喀爾喀部,想想漠南的那群叛徒。天朝的大皇帝并沒有滅他們的族,仍舊讓他們擁有牧場。”

  “可你們想一想,若是這里的天朝駐軍,要考南面的那些纏頭們協力駐守,防備我們,那我們會怎么樣呢?”

  一番話,讓參與議政的貴族們都沉默了。

  可以想象。

  烏蘭巴雅爾也是個狠角色,殺伐果斷,說道:“殺了他們的全家,天山以南必然作亂。我們準部也算是為天朝大皇帝,做了投誠狀。”

  “日后我們便與回部是死敵,天朝大皇帝會為了平衡,留下我們的部帳,而不會滅族。”

  大大小小的貴族們很多聽不懂這里面的彎彎繞,可對于滅絕卓瑪罕穆爾和卓達尼爾全家這件事,卻并不反對。

  本就是互相認為是異教徒,不過是因為異端比異教還可恨,所以才有了黑白之爭引準噶爾南下的事。

  想著若是城守不住,卓瑪罕穆爾或者卓達尼爾被漢兵得到的后果,貴族們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有人提醒道:“把卓瑪罕穆爾和卓達尼爾的頭,挖掉里面的腦漿和皮肉之后,做成了兩個嘎巴拉碗。壓住他們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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