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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相逢不如偶遇

  1642年3月27日,大明帝國歷崇禎十五年二月二十七。

  明珠市醫院大樓某層走廊中,醫務人員在匆忙走動,若干大明服飾打扮的男子坐在走廊長椅上坐立不安,不斷起身朝某間半開的高檔病房張望,但又礙于醫院的管理制度,不能當場進入病房看個究竟。

  不一會,一個年輕的華裔醫師走出病房,拉下口罩,向著圍攏的幾個大明男子遺憾地搖著頭:“顏老先生呼吸衰竭,我們盡力了,請各位節哀。”

  當頭的一個年級最長的大明漢子眼神一黯,慢慢轉過身,朝著身邊眾人拱手作禮:“諸位兄弟,老七叔走了…哎,如今宣慰使大人也身體欠佳,久不過問軍政,如果大公子能在就好了…罷了,此地炎熱,我等須盡快告知宣慰使大人發喪,將老七叔靈樞迎回大員安葬。”

  大員顏家最老資格的七叔終于年老體衰過世,生命的最后一程都在華美明珠島海外領的醫院里度過。聽到大員水師副將羅大的安排,一眾大員部屬都輕輕點頭,沒有任何異議。對這個結果,大員上下其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不用羅大操心,華美方面肯定也會第一時間將消息發給已經移民曼城的顏家旁支家眷。老七叔的過世,恐怕最傷心的還是他的女兒七姑,以及十幾年未再見上一面的顏顯屏了。

  當年顏七叔親自坐鎮明珠島負責為顏家做外交,又十分固執的讓女兒一家留在華美。十幾年來只有寥寥兩三次七姑回明珠島探望,想接老人去北美養老,還被老人斥責了一通,甚至在重病階段都絕不讓女兒知道自己的病情,各中原因耐人尋味。

  既放心不下大員,又擔心顏家后輩處理不好和華美的關系,更怕引發將來大員的顏家繼承大事,大概就是顏七叔長期孤單留在明珠島坐鎮的原因吧。

  就在羅大等人忙里忙外的準備將老七叔的棺槨運回大員之際,在大明廣州珠江口附近海面上,一艘掛著東聯集團旗號的中型蒸汽商船正在向著華美租界香港島緩緩靠攏。

  一艘海警巡邏艇在港灣口低速游弋,東側軍港內,隸屬華美亞洲艦隊的山貓號炮艦正在做著巡航前的最后準備。

  華美香港總督區成立快五年了,曾經原始荒蕪的小島北部深水港沿岸,已然興起了一座漂亮的城鎮。

  和明珠市類似,廉價但不粗糙的水泥青磚、晶瑩透亮的玻璃為主構建的香港市區,既有大量的東方風格的庭院樓臺,也有不少簡潔明快的華美本土現代時尚高層建筑和綠化社區,而若干帶有西式風格的街區,則讓香港島顯得更加多元化。

  從最初只有一兩百舍不得祖地的漁民農夫,到最近三四年不斷有潛回或逃荒上島的沿海貧民涌入,加上移民部陸陸續續安置而來的數百個歐裔移民家庭,如今香港島上的正式入籍人口已經超過了6000人,另有2500多號滯留當地務工的廣州新安縣的百姓。

  充足而低廉的人力,近在咫尺的大陸物資供應,加上明珠島地方政府和東聯集團的鼎力支持,香港總督區的發展速度比明珠島海外領新成立的那幾年快了許多倍。

  市區南方的山地腰部,郁郁蔥蔥的城鎮社區公園內,隔三差五地修建著若干觀景涼亭,一處地形險要的坡頂上修造著一座小型軍事炮臺,上面豎著一桿華美國旗,站在國旗下,剛好能看到那座三層高的香港總督府主樓和港口全貌。

  港灣內商船林立,數量不下二十艘,無論是西式的蓋倫風帆船,還是大明的硬帆船,或是華美獨有的蒸汽商船,都錯落有致地停泊其中。

  碼頭邊幾架重型蒸汽吊機在工人的吆喝操作下緩慢轉動著吊臂,成堆的貨物堆砌在港區,身著短衣包著麻布頭巾的碼頭搬工穿梭其中,一輛輛膠輪大車來來往往,港口倉儲區的擴建工程一年四季都未間斷過。衣著鮮華的大明海商更是隨處可見,處處彰顯著香港總督區成立以來快速興旺的邊海貿易。

  從明珠島轉運而來的華美商品,或大明江南數省的產出,在香港島形成了一個全新的貿易中轉口岸。和往常要冒著遠航風險前往南洋明珠島不同,現在不用費多大精力和時間,大明海商就能在“家門口”進行各種商品貿易,兩廣、福建、浙江沿海海商獲得了一個更加便利的海外貿易進出渠道,整個大明東南沿海的大宗海上貿易逐漸發生了轉移。

  據說這些年,就連澳門葡萄牙商會、馬尼拉的華商、大員的顏家和福建的鄭芝龍,都把貿易重心向香港傾斜了不少,弄得明珠島海外領的官員們有段時間一直患得患失的。

  由于香港總督區本身只是定位為自由貿易區和中轉口岸,所以除了船舶維修和部分內陸小規模農業,本地的工業項目無論是數量和規模都極為有限,所以絕大部分來自大明的進口工農業原料還是要轉運到上千海里外的明珠島海外領。

  為此,東聯集團下屬的東方運輸公司,直接在香港分公司配置了1艘東聯2000型、4艘東聯800型商船和2艘國標1500型貨船,占東聯集團遠東分部商業運力的三分之一,除了少數大風浪天氣和日常維護,一年四季幾乎不停地往返香港到瓊州或明珠島航線。

  而華美海軍亞洲艦隊,也將所轄的4艘浣熊級炮艦分出2艘常年駐守香港,交替出航,保護周邊貿易航線。這種滿載排水量只有905噸的內河與近海通用型蒸汽炮艦,大量采用民用標準,配備了三座單裝75毫米艦炮和少量機槍,成本低廉建造簡單,官兵編制只有36人,如今在加勒比艦隊和亞洲艦隊各有4艘服役。

  在港口碼頭警察和工人的注視下,由國會參議員安邵清領銜、來自華美本土的“國會東方調研組”乘坐的東聯2000型商船,經過兩個多月的航行后,終于抵達香港。

  這是十幾年以來,國會第一次派出代表對非洲以東的海外行政單位進行視察和地方調研,沿途上還對南山海外領、月山島海外領、明珠島海外領都進行了短暫的停留。

  嘴上是華美以海立國,但從大災難到現在,整個華美穿越眾群體里,有膽量出海的人還真不多,能親自到東方一游的人更是屈指可數,對外面世界的一切感受大都只能通過電文來腦補。身為穿越眾的“親東方”代表人物,安邵清在剛抵達明珠島的時候就失眠了整整一夜。

  “爸爸,您看,北面的大陸上好像也有人居住!”船還未挺穩,安邵清身邊一位舉著單筒望遠鏡的裙裝少女就開心地喊了起來,一只手還緊緊挽住了安邵清的胳膊,顯得十分親密。

  這次以“課目實踐考察”為由請假陪同父親前來東方的安潔,才18歲,是安家的長女,目前就讀常春藤高校地理專業,算是繼承了安邵清的衣缽。有華美地質地理學第一大師這個招牌在,常春藤高校的校務處自然是大開綠燈,甚至還安排了兩位就讀碩士學位的優秀男生組隊同行,以期獲得安邵清的專業指點。

  作為十六年前被荷蘭人拐賣到北美的華裔孤兒之一,安潔早已遺忘了逝去的生母和兩歲以前的記憶,在旁人眼里,安潔甚至還和養母張麗有著幾分相似,所以從小就被安家視若己出,頗為珍愛。少女如今已經長大,和常春藤高校的其他女生一樣,窈窕淑女,文靜端莊,聰明自信。

  “我就知道你是找著理由來玩,還哄你媽說是學校安排的。”安邵清寵溺地摸了把女兒扎著絲巾發結的長發,笑著拿過了對方手里的望遠鏡,“我倒要看看,你從老師那里‘騙’來的課目實踐考察會出什么成果。”

  安邵清的話一出,上了甲板的其他華美官員都笑出了聲。對于常春藤高校地理系的才女校花,曼城上流社會也有所流傳。除了有一個參議員父親,才女的媽還是北美標準石油公司董事會主席這樣的超級貴婦。

  “課程資料和工具我可都帶了。嗯…獨立測繪香港島等高線算吧?哦,學長們還在里面檢查工具箱,我也去幫忙!”見許多長輩都在看著自己,安潔羞紅著臉趕緊跑回了船艙。

  “參議員閣下,埃爾森總督和澳門葡萄牙商會的代表已經到港口迎接了。外交部亞洲事務司的范先生估計還要過兩天才能趕到。”

  一個調研組秘書靠了過來,順著方向看去,只見港區街道上停著幾輛馬車,一位華美服飾的歐裔中年官員在許多警察的簇擁下正朝商船走來,其中還夾雜著兩位歐洲商人。

  “第一次坐那么久的船,我可沒胃口參加晚宴啊。說起范力啊,我又是一年沒見到他了。”安邵清難得一次丟開文青氣質,也說起了玩笑話,四周又是一陣賠笑。

  第二天,安邵清在香港總督埃爾森的介紹下,不斷接見在香港島常駐的各個廣東大海商。

  華美的國會參議員到底是個什么官不太清楚,但本地土皇帝般的番夷總督,居然對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華人畢恭畢敬,就算是常人眼里高高在上的東聯集團的趙明川和前老三都不曾有這種待遇,廣東海商們不由得暗暗咋舌。再一打聽,才知是海外華美國府的朝堂大貴人,眾人頓時就肅然起敬。

  安邵清就算對真正的大明文化和商人不甚了解,但也表現出了極高的親和性。攀談到廣東海商在南洋的經營,安邵清居然還半壺水響叮當地給出了許多建議,引得眾人頻頻點頭。招待午宴時,安邵清心血來潮提出愿以重金收購大明各種版書、字畫、瓷器,并委托總督埃爾森代為接收,又讓廣東海商刮目相看起來。

  此地和大明不同,任何貿易都要交稅,有些稅重得還不是一點半點。但這里稅目法度清晰,根據具體情況還有不少優惠政策。于是巴結香港總督,以獲得更好的貿易政策照顧,已經是這些年享盡香港貿易新口岸便利的大明海商最常做的事。

  這位態度平和的華美參議員不愧是我華夏族裔,愛斯文,不愛珠寶金銀玉器,一些尋常可見的版書字畫就能打發掉,若是孤本善本則出價更高。大明海商們似乎覺得自己嗅到了熟悉的氣味,想著要是投其所好,估計今后在香港還能獲得更多的好處,于是一個個喜出望外,拍著胸脯紛紛表示愿意竭盡全力效勞。

  當天下午,在香港混得日子最久的羅慧德,就匆匆返回了廣州,接著不知道用什么辦法,居然一天時間就搞到了一大堆字畫和少量古玩,然后又馬不停蹄地在第三天趕到香港,讓一些行動遲鈍的海商同行大為嫉妒。

  羅慧德這樣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希望能拿下不久之后東聯集團香港分公司即將召開的一次合同競標——華美陸軍的軍用紡織品采購訂單。

  華美軍方的采購訂單居然能轉到遠東給大明商人做,倒是讓安邵清愣了好一會兒。打聽之下,才在總督埃爾森那里得到了答案。

  原來,這批訂單是楊雯雯生活藝術集團委托東聯集團東方實業公司香港分公司在大明尋找代工商。

  前年東聯集團在遠東通過專利轉股合營,出售了兩套小型成衣縫制生產線。曾經毛遂自薦,為東聯集團獲得一大批重要工業原料進口渠道的羅慧德,在趙明川的支持下,用東方銀行的貸款搶到了一套,另一套則被瓊州拿走。再通過錢老三的幫助,羅惠德馬上在香港市區郊外建起了成衣工場,然后又從廣州周邊縣鎮招來了一批雇工。

  技術設備幾乎和楊雯雯旗下的成衣公司一樣,但大明的人力成本可是便宜到讓人匪夷所思。一個經過短期培訓的大明縫紉機女工,月薪才一兩白銀出頭,幾乎是華美本土一個熟練女工月工資的十分之一。就算加上指定的明珠島紡織公司產出的軍服專用布料,一套華美陸軍冬季軍服的出廠價,在羅慧德的制衣廠里也只有區區一兩二錢白銀,折合1.8美元。而在華美本土的成衣生產公司里,同樣規格的產品,其生產成本都不會低于3美元,華美軍方開給楊雯雯的訂購單價卻只有4美元一套。

  如此低廉的大明成衣價格,哪怕萬里迢迢運到華美本土,加上各種稅收,一套冬季軍服的最終代工成本也不過2.2美元,多加了40美分而已,自然讓楊雯雯嗅到了取巧的商機,通過東聯集團將訂單合同轉包給大明的成衣制造商也就水到渠成了。

  打著“振興華美東方傳統文化事業”招牌的安邵清,在一批字畫的吸引下就“繳械投降”了。雖然他不好直接違反商業規則去插手這種公開的商業競標,但并不妨礙他將負責這次競標的東聯集團業務主管引薦給羅慧德。

  參議員的意思誰不明白?反正只要價格確實公道,就是內定給羅慧德也沒啥大不了的。心領神會的東聯集團業務主管,旁敲側擊地將競標合同的價格預定底限“稍微”地透露了一番,就讓羅慧德知道該如何去準備了。

  15000套陸軍冬季軍裝,5000副軍用行囊,20000件軍用毯,以及1000副大型軍用帳篷帆布組件。羅慧德在4月2日那天的一次性舉牌競標會上,一舉拿到了總價值89000美元的華美軍方訂單,粗略計算利潤可以達到22000美元,約合白銀一萬四千多兩!雖然所有訂單必須要求三個月內完成,以羅惠德現在的小廠規模會十分吃力,但這可是相當以往拼死拼活近兩年的收益,再怎么困難都要堅決吃下!

  大單在手,羅慧德是喜在臉上急在心里,恨不得馬上就派兒子羅建去工廠里監督開工,而他自己則親自去本地的東聯商館訂購所缺的相關布料品種,還要回廣州緊急招工,準備一天十個時辰兩班倒!

  幾乎跑了大半個香港市區,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又找不到了,急得羅慧德是滿口“不孝子”地嚷嚷,讓一眾眼紅的大明廣東海商是暗暗發笑。

  香港島內陸東西兩頭是海拔較高的山地,中間則是一道蜿蜒的低腰山嶺,整體呈啞鈴狀。17世紀未遭工業文明破壞的內陸山地,還是一片郁郁蔥蔥原始氣息十足的高深密林。

  海風從南方的山嶺口吹來,宜爽舒適,遠望南方,依稀看到碧波一片。幾個正在山腰處做海拔等高線測量的華美常春藤高校大學生,在心曠神怡的同時,手頭的實習課目也懈怠了不少,紛紛離開觀測儀器,攤開毯子坐在樹林邊的草地上,擺開零食飯盒,悠然地開始野餐。幾個負責安全的香港總督區警察,也坐得遠遠的喝水休息。

  安潔還是一身典雅的常春藤高校春季禮裙,在兩位學長就餐的時候,就慢慢沿著山嶺緩坡四下散步。春風拂面,鳥語花香,原始而優美的風景讓少女閑逛之中走了神,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山嶺另一道緩坡之下,遠離了同伴。

  前方的大石后冒著一股股水汽和煤煙,依稀還能聽到蒸汽的呼哧噴發聲和古怪的摩擦聲。

  這樣的荒郊野外居然還有一臺蒸汽機在運轉?安潔心里一奇,就提著裙邊小心邁過坎坡,想要去看個究竟。

  一個年齡大概20歲的大明青年正滿臉灰煙地蹲在一個亂石低洼地里,身前是一座簡單得一塌糊涂的小型單程蒸汽機,幾竹筐煤炭散落四周。小小的蒸汽機好像還連接著一套更復雜些的設備,讓人牙齒微微發酸的摩擦聲就是從那里傳出的。

  大明青年還在滿頭大汗地擺弄著身邊的自制蒸汽設備,絲毫沒發覺身側不遠已經走來了一位漂亮女生。

  “半個時辰了,還未切開,換成精鋼刀頭依然力度不夠?”看著完全手工打造的“刀片式切割機”固件上的某塊半透明的石料,羅建是百思不得其解。

  “需要再加大汽力才行!”羅建皺了皺眉頭,又開始添煤加火,弄得是濃煙四起,機器亂顫,煤灰飛舞。

  “那是石英,硬度7.0,普通鋼鐵刀頭硬度頂多6.0,怎么可能切得開?再弄下去,刀頭會磨損的。”

  一聲悅耳的輕柔聲音從身后飄來,羅建手上一亂差點把手都伸到了刀片下。愕然回頭看去,只見一位身著貌似泰西禮裙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這個…硬度七點零?這是何種石相之數?”羅建慢慢站了起來,絲毫沒覺得自己現在一臉的黑灰是如何得不堪入目,只是呆呆地看著對方,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看到對方那副黑臉滑稽相,安潔差點笑出聲來,只是本著嚴格家教,微微側過了身。

  “呃…讓姑娘見笑了。”

  羅建似乎明白了對方的目光,趕緊跑到一邊,取出水囊清洗了一陣,然后抬起袖子猛擦了幾把,又整了整衣袖,這才畢恭畢敬地走到安潔身邊深深行了個禮。

  微紅的臉蛋,明眸玉齒,一身泰西樣式的粉色雅致細腰寬擺長裙,烏云長發披肩,后腦還結著一朵工整的紅白雙色絲巾花飾,兩道發束垂肩而下,兩手輕握放在身前,說不出的嫻熟端莊。羅建在行禮的同時偷偷打量了一下,心里也是微微一跳。

  “這是你自己做的?純手工蒸汽機,真不簡單啊…”

  一個眉清目秀但卻并不呆板的書生臉出現在眼前,看起來最多比自己大一兩歲,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里透發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求知與認真勁,讓安潔感覺很新奇。

  “姑娘謬贊了,此‘汽動切石機’乃是在下費時兩年,琢磨手制而成,曾觀仿香港碼頭的‘汽動搬運吊機’,然機巧繁雜出乎預想,故多有粗制濫造之處。姑娘剛才所說之硬度,可是指石料與精鋼刀頭的著力差異?”

  羅建頗為遺憾地回頭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的造出的蒸汽機,對自己瞎碰瞎撞兩年卻被一個小姑娘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而尷尬不已。

  “怎么說呢…每種礦物,都有自己的硬度。比如你腳下的那塊方解石,硬度只有3.0;你手里的磷灰石,硬度大概5.0;而你用的刀片,大概是普通鑄鋼,硬度最多只有6.0…要切開它們,就要用硬度高于它們的刀片才行,否則就是用再多的力,除了磨損刀片,一點用都沒有。”

  安潔點點頭,說出了一系列在華美常春藤高校地理系礦物學課程里最最簡單基礎的常識。

  “聽姑娘如此一說,果有道理!此等金石之相,若如姑娘那樣成文成例,可省得多少心力啊…”

  以硬切軟,基本邏輯還是十分清楚的,但卻未細致到這種程度。對相關知識較為匱乏的羅建臉上微微一紅,趕緊拱手低頭。

  “不是我定下的數據,都是前輩科學家總結出來的一套礦石物理屬性。我也只是照本宣科復述一遍而已。嗯,我想想,如果要切開那塊石英,那刀片的材料應該是合金鋼…”

  安潔也單純,并沒有那種“欺負”東方同胞的優越感,而是很細心地講解著如何破開眼前石英石的辦法,以及一些相關的金屬礦產常識。

  一大堆從未聽說過,或者說是從沒有如此成體系的自然知識如海浪般滾滾而來,聽著聽著,羅建眼里的光芒更甚,到最后已經是聽出神了。

  “小潔!我們在這里!”

  “安潔小姐,總算找到你了!”

  就在安潔打算繼續對羅建捧上的幾個石頭進行鑒定的時候,幾個焦急的聲音在遠方的山嶺緩坡上響起,然后就看見兩位學長在山坡上向自己使勁招手,而三位香港警察則分別從幾個方向朝自己跑來,看樣子剛才找了很長的時間。

  “安…安姑娘,在下居然一時忘記請教尊姓,實在是…”

  見當地的華美警察跑了過來,而且明顯是沖著身前這位漂亮的華美少女而來的,羅建馬上知道對方身份一定不低,頓時心里就一陣緊張。

  “你在這里干什么?”一個從小在明珠島長大的香港華裔小警察,握著腰間的警棍走到了羅建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臟兮兮的青年,又看看“毫發無損”的安潔,眉頭慢慢皺緊,“這里正在執行安全公務,請出示定居身份證。”

  “在下羅建,字西平,近日在香港暫住觀學。哦,家父乃是廣州羅…”羅建趕緊微微后退一步,就伸手朝懷里摸去,打算出示自己的暫住簽證。

  “警察先生,他是我剛認識的朋友,我們正在探討學術問題,這里很安全。”安潔從一邊走來,低頭提裙微微行禮,然后對著圍到自己身后的兩位學長露出抱歉的笑容,“看到很有意思的東西,就走遠了點,麻煩兩位學長了。”

  “安潔小姐,天色不晚了,議員閣下應該已經很焦急了。請馬上回去,您可以明天繼續。”幾位警察謹慎地將安潔圍在中間,其中一人還回頭對著默然不語的羅建狠狠瞪了一眼。

  議員?難道是華美邦國高門之人?也是啊,如此精通金石格物,又怎能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呢…羅建心里忽然涌起一陣奇怪的失落,但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只是默默走回自己的蒸汽機前,開始收拾一地的雜亂。

  看了看身邊的學長和警察,安潔想了想,還是帶著微笑又走到羅建身后:“很抱歉,我要回去了。如果你有興趣繼續今天的話題,明天可以到總督府來,我有幾本書可以送給你。”

  說完,安潔從身后學長手里接過筆記本和鉛筆,刷刷寫下幾段文字,然后撕給了羅建。

  “…小潔,你之前可把我們嚇著了,怎么坐著坐著人就不見了!”

  “是啊,剛才連警察都急壞了!萬一有個什么事,學校估計會開除我們的!”

  一連串的嘀咕漸漸遠去,少女的身影也漸漸縮小、模糊,并最終消失在遠方的山坡后,羅建捏著手里的小紙條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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