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云心便也沒有躲。
謹小慎微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謹小慎微到了不冒任何風險的地步,那便成了懦弱。
白閻君的手…
毫無阻滯地插進李云心的身體。他很想立即閃開去,但仍舊強迫自己站在這里。
因為他對這黑白閻君有著莫名的好感。
很多時候,“莫名的好感”、“第六感”,實則都是潛意識的作用,并非毫無根據。
譬如說一個人出門,莫名覺得今天會有好事。于是到了公司,被通知升職了——他會覺得,天,第六感喔。冥冥之中我有了好運氣。
但實則在此前,或許他已經知道公司會有人事變動,或許某位上司對他贊許有加,或許某位精通內幕的同事對他示了好。
他的主觀意識沒有將這些東西匯總歸納,但潛意識層面,卻將這些蛛絲馬跡聯系起來了。因此出門的時候,便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
人們將其稱為“第六感”。
李云心說不清楚自己為何對這白閻君有好感、信任他。但他明白這樣微妙而顯著地好感,應當是沒有被自己注意的潛意識分析得到的結果。
他的預感一向準,于是任由那只手穿進了身體…感受到一陣火熱。
但只持續了一瞬間,白閻君便抽出手,尖聲尖氣地叫起來:“你這小兒,啊呀,你可知你命不久了?!”
這話別人說,李云心只會淡淡一笑。
但如今由司掌生死的閻君說…
李云心立時皺起了眉:“…此話怎講?”
白閻君盯著他,一雙純黑色的眼睛像兩只無底洞。情急之下托起了舌頭,好讓自己說話更流利些:“你這小兒,當真不知道利害!你當你如何瞧見我?你雖是不知道哪里來的魂魄,卻托生為人身。既是人身,如何不好好修煉天道靈力?!”
“如今你卻又受眾人香火朝拜!那香火愿力豈是你人身可得的!你的雪山氣海,已是千瘡百孔、離功散身死不遠了!!”
李云心微微變了臉色。他定定神,說道:“我倒是也知道這件事。但如果我慢慢地、將我體內的靈力,替換為愿力,重塑了雪山氣海呢?以后我便不修天心正法,轉修神道——這也不可?”
“嘖嘖,你這小兒當真是初生牛犢!你當這法子前人未想過?!”白閻君的聲音愈發尖銳,“這辦法是可以。但人身用不了那愿力!你的雪山氣海便好比一件石墻大屋,那愿力就好比散沙!”
“如今你這大屋被封住,你便用散沙慢慢換那石材。一時半刻這大屋倒不至于傾塌,你也可使些靈力,自覺解開了些封印。但日后你那愿力受得多了——散沙哪能撐起大屋來?!你又不是精怪神獸!這等修行常識,都沒人教你?!”
李云心默然無語。靜靜地站在樹下想了一會兒,才無奈地嘆口氣:“沒人教啊。都他嗎是教授。誰會教我一加一等于二。”
“那,現在要是不再吸收那些愿力了呢?”
“你的根基已然被自己毀了!這一輩子,便也如此了!”
“臥槽…”李云心撫額,“這他嗎玩得有點大啊。那…您有沒有什么法子?您見多識廣,給小的支個招兒?”
白閻君再瞪眼打量他:“嘖嘖…你這小兒。不怕我便罷了,此時還想在我身上討便宜…”
有門兒啊…
李云心在心里一笑,總算松了口氣。
黑白閻君啊。又不是隨便什么牛鬼蛇神——掌控整個世界生死的家伙。這樣的存在,怎么會有心思隨便操心一個什么人的生死。
要說這白閻君只是因為看見他,好奇、才說了這許多——那就像他那個時代那位主席閣下走在路上看見一個人被欠薪,就巴巴地跟著他去討薪一樣好笑。
“因為我們見過啊。”李云心心情好了些,“上次,您不收因我而死的魂。還提到了一位前輩。過了這些日子我想想…那前輩…不會是那位畫圣吧?”
他說完了,又咬了一口那餅。
白閻君倒吸一口涼氣:“你這小兒,還有心思吃餅!你好大的膽子!”
李云心一攤手:“要不怎么著?還不是您看著辦的事兒。實則我挺好奇…您…之前那位到底怎么回事兒?您干嘛不收我?”
“這豈不是說,哪怕我不小心掛了,也不用怕了?”
“呵…”白閻君嗤笑一聲,“你死了,我便是不收你,也是失了神智的野鬼。又有何用?”
“哦…”李云心想了想,“得。那就算我倒霉啦。”
他說完這句話,捧著那餅就繼續踱步往前走了。
走了三四步,聽見那白閻君喊:“你這小兒,不怕死?”
“人哪,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李云心邊嚼東西邊含糊不清地說,“我今兒剛收了個大鬼,幾百年道行了,感覺它活得挺瀟灑。既然沒法子…死了你們又肯定不收我,那我渾渾噩噩個幾百年,修成個鬼王也不錯嘛。到那時候是不是露個臉兒,人人怕我——我不是又可以修神道,受愿力了?這有什么可怕的。”
這日理萬機的白閻君,可不會無緣無故跟他說這許多。
李云心知道他對自己必然有所求。這個所求,似乎必須要滿足的條件就是…他不能死。
這白閻君有點兒傻。如果是自己來做這事,必然會讓對方一邊滿懷感激,還一邊奉出許多承諾來。而不會像眼下…
眼前一閃,那白閻君將他攔住了。
這證實了李云心的猜想。
第一次見的時候,黑白閻君說不收他的魂,不收他身邊人的魂——怕那“打殺來森羅殿的魔頭”,再惹出麻煩。而李云心知道,自己對于黑白閻君來說,和這世界的所有人,唯一的一點不同便是…
他的情況,和那位畫圣很像。
如此一說,它們口中那魔頭,十有八九便是畫圣了。
那位前輩,牛逼啊…
竟然搞到陰曹地府去了…
李云心停了腳步:“哈?”
“你這小兒倒是有心機。”白閻君氣哼哼地說,“但莫以為本君沒法子整治你。不過是最近不愿分心,又懶得麻煩,不同你計較罷了。”
“這個我知道。”李云心說,“所以說…既然您都又把我攔下了——有什么法子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