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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你們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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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一次可不是威脅。手中略一用力刀尖便深入皮肉,血珠兒立時滲了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當口兒,帳外忽然傳來人聲。緊接著聽到一聲喝:“田野呢?出來!”

  原本是黑夜了,外面也沒什么光亮。可伴隨著這一聲,帳外忽然出現許許多多的火把。火光將帳內也映得明亮起來,倒顯得那一盞油燈微不足道了。

  看著,竟是來了不少人。

  田野因此一愣因為還聽到紛亂的刀兵碰撞的聲音,可見來者都是帶甲的軍人。就趁這個當口兒,符伯楠忽然抓起一旁的矮凳,一揮手臂砸在田野的腦袋上,將他撞去一邊。接著爬起身便跑,逃到了帳外去。

  但符伯楠到底是個文人,且那凳子頗為沉重,他的姿勢也發不得力。田野的左臉被凳角撞了,豁了一個半指長的口氣,流半張臉的血。然而并未傷及要害,頭腦也還清明。

  翻身爬起便持刀沖到帳外去,要將符伯楠拉回來。

豈知一挑開帳簾,他便呆住了  只知道是帳外來了人先前以為是符伯楠的督兵找了幫手來卻沒有想到來的竟幾乎是一支軍隊了。

  帳外十幾尺外原本還有幾個士兵居住的帳篷,此刻都不見了,似是被臨時清走,空出了一大片場地來。便在那場地上,有三人騎著高頭大馬,遠遠地立著。看過去,竟是兩個頂盔摜甲的將軍。另外一人則穿道袍,看起來像是個修行人。

  他們兩邊,兩列持有長槊、儀刀的衛士排出一條道路來,直通他這軍帳的門口。衛士更向外,是另一些兵。雖然也是慶軍的裝束,然而田野看著面生。應該是其他幾軍的人。而他這營地的兵則湊在外面亂哄哄地看熱鬧,有些還正在往這里趕。可見這些人也是剛剛到。

  兩者之間的空地上被數排火把映得明晃晃,那符伯楠正提著下擺急急忙忙地往前跑,田野出來的時候,還轉頭看了他一眼。

  見田野只提刀站在帳門口沒有追上來便略微放緩了腳步。又疾走幾步拉開距離才停下來轉了身,一指他:“田野你好大膽子!要殺本欽差是不是?!”

  田野并不說話。他已曉得今天這事難善了了不論是“殺欽差”,還是旁的事。這樣多的人將自己的軍帳圍了,且還不顧忌被更多的人看見,可見事態已毫無轉圜的余地。

  但他只是牙將,還得差一步才能夠得上中級軍官的邊兒。今夜卻如此興師動眾…可見不是為自己這牙將的身份來的。

  是為田將軍之子這個身份來的吧。

  符伯楠見他沉默,便轉身往后瞧了瞧。馬上的三位距他二十多步遠,且那修行者面無表情,兩位將軍則戴著盔甲,都看不到他們臉上的神態。但是在他們身邊瞧見了自己的兩個督兵雖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心里卻已經有了底。

  因而一邊向那三位走過去一邊拱了拱手:“兩位將軍。這田野要刺殺本官,乃是”

  “你是符伯楠?欽差?”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便被正中的那將軍打斷了。

  這時候符伯楠已向他走了五六步,漸漸可以看得到他盔甲上更多的細節。于是注意到這位將軍的兩肩,都有鎏金的虎頭吞肩。他便下意識地愣了愣,將腳步放緩了。

  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這位馬上的將軍是一位閬中將,從三品的軍職。而在這慶軍大營中,從三品意味著…

  此人掌管一軍,是一位軍主。

  此刻各路人馬陸續抵達這營地,照理說總共該有四位軍主的。然而另外三位、如同他在帳中與田野所說的,都已經半路折在了漫卷山。因而這時候營中官階最高的武職便是平倉軍的軍主屠武略。

  然而這位屠將軍…口氣聽起來并不大好。

  因此心里生出些猶疑,但很快又釋然。屠將軍語氣不善,大概是因為自己不告而來吧。照理說欽差來到大營,本該知會此地的最高軍事長官。而后黃土墊道,將欽差迎入帳。有什么差事,都是兩人商量著來。他如今偷偷跑進營中找田野,算是沒將對方放在眼里。

  想通了這一點,符伯楠便微微搖頭苦笑,朗聲道:“屠將軍且聽我一言。本官此番來營中,實是有些機密的要事”

  “你來查鬼帝的事?”屠將軍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

  這一次,符伯楠皺起眉頭了。他先轉頭往身后看了看,確定田野不曾跑過來。再轉過頭去、盯著屠武略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只吐出一個字:“是。”

  實則心中已經惱火起來了。這樣多的人成百數千人眾目睽睽之下!這屠武略卻高踞在馬上瞧他,語氣更是冰冷,連半點而尊重也無,更是接連兩次打斷他的話他乃是刑部判官,或許對方不將刑部判官放在眼里,可怎能不將欽差放在眼里?

  因而語氣已經冷淡起來,腳步也停住了。

  此刻他距離田野頗遠,倒不畏懼田野沖過來了倘若這屠武略真任由田野在這樣多人面前將自己殺了,他有十個腦袋也保不住!

  他的頭腦里轉了這么多的心思,甚至還想過回朝要如何參他一本卻忽然聽到那屠武略低喝:“拿下!”

  立即便有五六個軍士從人群中擁出來,一把將他牢牢按在地上,用繩索縛住了。

  人群當中立即響起一片吸氣聲,仿若一陣冷風從地上席卷而過對于普通的軍士而言,欽差是大得了不得的官兒。可是看到這樣的一個大官兒就這么被按在了地上!

  這事足以吹噓上一輩子。

  符伯楠呆住了,以至于叫都忘記叫出來。直到地上彌漫的黃土嗆得他咳嗽幾聲才瞪圓了眼睛、抬起頭大怒:“屠武略!你做什么!”

  但屠將軍并不理會他。而是轉頭、略躬了身子,向那位修行者說了幾句話。

  修行者面無表情地聽了,沉默一會兒,微微點點頭。

  屠武略便又一揮手,立即又有人帶出幾十個人這些人,符伯楠卻是認識的。

  正是丁敏、許謀、燕二等四十多個軍士。他來營中訊問的時候,早將他們一一見過、問過了。

  這些人被帶到場地上,便有軍士在他們腿彎處狠狠踹一腳,叫他們跪了。

  接著屠武略手持馬鞭指指這些人,看符伯楠:“這些,你可認得?”

  符伯楠緊皺眉頭:“屠武略,本官乃是欽差!你要造反嗎!”

  屠武略仍不理會他,只自顧自地說話卻是將聲音提高了:“符伯楠!”

  “你身為欽差,本該是代天巡狩,鏟除奸邪的!卻哪里想得到,你竟如此喪心病狂、辜負圣恩!”

  說到這里,屠將軍略略抬手拱了拱。再一指他:“這些個罪犯,本是押運紅土往此處來。但在漫卷山中遭遇了虎狼、擔憂自己丟了性命,便將紅土統統丟了!”

  “既丟了紅土,擔心受責罰,便編造一個故事,說遇到什么鬼帝、妖王!這種事,能騙得了三歲小兒么?!”

  他說到這里,便有軍士哄笑起來。漫卷山中妖魔雖多,可漫卷山更大一千個人里,真能撞見妖魔的不過是十之一二罷了。這些撞見了妖魔的,也還都是些小妖,并不非常可怕。哪怕知曉妖魔是真實存在的,但要說什么“妖王”、“鬼王”,聽著還是不真切的。

  這就好比在戰場上,一隊敗兵聲稱自己沖進十萬人的大陣里,同敵軍主將的親兵血戰了一場才險些生還…誰會信呢?

  屠武略便繼續說道:“這些無知的罪犯編造這些故事,竟引了你這欽差來!他們所說的什么鬼帝,難道你不知道是何居心么?!”

  “鄴帝?!前朝鄴帝!?”屠武略陡然提高聲音,往四處環視,“你們是想要謀逆么?!符伯楠,你不但不將他們綁了,還唆使他們將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四處傳播你也是想要謀逆么!?”

  符伯楠的瞳孔猛地一擴,意識到今天的事情…可能非比尋常了。

  一刻鐘之前,他在勸田野逃因為他的父親被卷入大案中。而田野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已不是田野本人能說得算了的。

  沒料到僅僅一刻鐘之后,他也落到了和田野同樣的地步!這件事…絕不會是針對自己來的。自己可能在無意中被卷入了一件更可怕的大事里,成了犧牲品!

  想到此處冷汗便幾乎浸透衣衫。但他并不想就此放棄,還要做最后的努力。他奮力抬起上半身,高聲道:“屠武略!你不要血口噴人!本官日前才與陛下說過話,這些陛下都是知曉的!你看我懷里!”

  說了便要去摸懷里。但他雙手被縛,哪里摸得到。于是一瞪旁邊那按著自己的兵:“你來!”

  到了這樣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也迸發出幾分血氣來。原本就是欽差、又是讀書人如今口氣再強硬起來,一旁那軍士也嚇了一跳,下意識邊去摸他懷里。等反應過來了、才轉頭去看他家屠將軍。

  屠武略似乎也頗為意外,臉色有些陰沉。想了想,點點頭。

  于是那軍士繼續摸索,竟真摸出了東西來。收回手、借著火光一看,乃是兩封書信。符伯楠喝道:“不是這個!下面的!”

  那軍士就忙去拿下面的卻拿出了一張紫符來。

  他自然不認得這東西,只瞧見上面彎彎曲曲寫了些字,但不知道寫的是什么。于是抬眼看他家屠將軍的臉色發現將軍的臉色變了,似乎沒料到能搜出這玩意兒來。

  符伯楠冷笑起來:“本官不知道你在圖謀什么事。但想要栽贓陷害我?!你先問陛下允不允!”

  又轉頭看丁敏:“丁隊正,你說!你來告訴屠將軍,你們是不是還護送了一位五臾劍派的高人回來?那位高人也可以為你們作證!想活,就將對我說的話,都說出來!”

  他大聲說了這些話,營中軍人又是一片竊竊私語,如同秋風拂過麥浪。

  今夜的事情實在太精彩,尋常人一輩子能見到幾次這種事!?

  便在這時候,屠武略又轉身向那修行者低語了幾句,臉色變得略有些難看。符伯楠卻并不看那人,只看屠武略。

  因為他知道,屠武略雖然難對付,但自己是欽差、有皇命,還有這張紫符在,以這些東西造勢,未必不能制衡這位從三品將軍。可如果再牽扯上修行者,他就很難有希望了。因而他如今只盼這修行者能夠置身事外,至少…不會急于做決定。

  如此,過了兩息的功夫。

  丁敏那一群人,原本是默不作聲的,似是已經沒了什么希望。

  但聽了符伯楠的話,眼睛又略微亮了亮。那丁敏便跪在地上,努力轉了頭看屠武略,聲音很嘶啞:“屠將軍,符大人說的是真的,卑職”

  卻又一次被打斷了。只不過這次打斷他的不是屠武略,而是那修行人。

  修行人的聲音聽不出年紀,很輕,并不響亮。卻自有一種強大的穿透力,叫數百上千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策馬向前一步,面容便暴露在火光之中看著是很年輕的。眉清目秀,美髯五縷。

  “你們在說謊。”他微微斜眼看了丁敏一下子,目光又很快收回去仿佛只是目力觸及這滿身黃土的軍漢,都要玷污他的尊榮,“你們并沒有護送什么五臾劍派的修士。我五臾劍派也不會有需要凡人護送的修士。”

  這話說了之后,全場寂靜。人們都意識到了這位修行人說話時的奇異之處,當下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了,生怕錯過仙音。

  修行者,便又看符伯楠:“你,也并沒有與你們的皇帝說話。你手中那紫符。則是前幾日從本修這里盜走的。”

  符伯楠愣住了。似乎是想不到這修行人竟說出這種話在這樣多的人面前,說了謊話!

  他立即叫道:“你”

  卻忽然發現整個世界顫抖起來他的視線旋轉,并且忽然變低。

他在旋轉的視線中看到了一具無頭的身體被束縛著,跪在黃土中。166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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