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班的人開開心心上班去了,反而是不用上班的人愁眉苦臉地坐在家中。
此時此刻,扶蘇突然覺得好像整個世界只有白與飛懂他。
在潤廬游魂似地東逛西逛,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時間,結果桑夏和染兒同時發信息說來不及趕回午餐了。
不適應,非常的不適應。
這頭幾天還天天膩在一塊,突然身邊少了個人影,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扶蘇茶不思飯不想地繼續在客廳后院游蕩,子夜和素兒正追劇呢,他就不時地從屏幕前飄過,兩人簡直已經快被惡心壞了。嫌棄得不行,直接把他轟到后院鎖上推門禁止入內。
沒辦法他就想著那就去明堂晃吧。結果一進南院,就看到跟他一樣魂不守舍的白與飛,正掛在歪脖子樹上百無聊賴地晃著腿。
然后,歪脖子樹上就多了一個人。
前所未有的和解與親熱。白與飛覺得這是自己討好大舅子的最佳時機,忙活了會兒端上瓜果茶品擺好茶案煮上水,朝樹上的扶蘇招招手“大神,吃不下飯,喝點兒茶唄。”
扶蘇飄下來“對了,你爹呢?歸吾呢?還有山風嵐呢?”
嵐隱現在死活不肯別人喊她真名,什么山風嵐、小嵐子、嵐飄飄都行,就是原名不行。沒人知道這就是因為早些年被人騙了錢時落下的心病,脆弱的謁靈者啊。
白與飛倒著茶水“我爹說帶他們去逛逛那邊的集市,嵐姨說想買點兒吃的…”
“嵐姨?”扶蘇反應了一下才知道指的是誰,小飛管暄暄阿妖和素兒都叫姐,結果到了她這兒叫姨?
“她沒揍你嗎?”
白與飛“啊?什么?”
“你管山風嵐叫嵐姨,她居然沒揍你?”
“哦,嘿嘿,我本來叫嵐婆婆的…”
“噗…”扶蘇差點沒被茶水燙著,看了看白與飛身上沒傷臉也沒腫,看來山風嵐脾氣還行啊。
“后來,她把老祖宗揍了一頓,所以才改口叫嵐姨的。”白與飛認真解釋道 扶蘇…呵呵,看來并不是脾氣好。而是有目的地發泄,這叫專屬沙袋嗎?扶蘇搖搖頭,心中為歸吾默哀。苦命的老和尚啊,前有白與丹后有山風嵐,到底上輩子造了什么孽?
然而,超出想象的事情還有很多。
苦命老和尚大包小包走進南院,身后跟著一身輕松的兩人。
扶蘇也不知道是閑得太慌,還是自覺不自覺地想懟元慎,上前幫著歸吾接了幾只袋子。
“元慎,歸吾好歹也是小飛的老祖宗,你怎可讓長輩負重,而自己卻兩手空空落得輕松?實在無禮。”
嗬,這是打算撿回人設了?又開始滿口禮義道德拽文嚼字了?
元慎嘚瑟地翻了個白眼“你管我。”
說罷走到白與飛身旁說了幾句,白與飛就樂呵呵地跑了。
元慎看著在廚房里擺弄瓜果蔬菜的扶蘇,無語地搖搖頭“我說你是有強迫癥吶,擺那么齊干嘛。”
“呵呵,你管我。”
“…”元慎一陣無語后清了清嗓子“有正事跟你說,頭兩天你剛跟染兒相認,我們也不好意思擾了你,今兒正好小的都不在。
來,趕緊的…哎呀,我說你別擺了行不,算我認輸了…唉,你等會,走那么快干嘛。”
元慎說都他認輸了,扶蘇覺得這話聽得很舒服。
正好擺著茶案,歸吾從屋里又拖了張椅子出來,四人便圍著小桌坐定下來。
扶蘇看著三人眼神飄來飄去的,便覺得有點兒不對,起身就想走。被歸吾攥著衣角給拉了回來“是這樣,我想讓你同我去趟亡者界。”
扶蘇驚詫了片刻,擰著眉頭想了想“陪你去可以,但需與我說明原委。”
其實不管明堂誰開口,他都會答應。但問題是為何讓他去呢?萬年帝柏樹魂是沒錯,也萃取吸收了兩千余年的天地靈氣,可這不是數量的問題。
亡者界他尋了這么多年都不得其門入,說明他根本就不具備去往那處的能力。確實,幡龍降中有破離石可帶人進入時間結界,但這不還有嵐飄飄呢嘛。
話說到這個份上,元慎覺得也沒什么需要藏著掖著的了,橫豎扶蘇都不會特去跑去飛羽洛溪嚼舌根。這跟人設崩不崩沒關系,扶蘇骨子里的清傲其實是改變不了的。
嵐飄飄用腳后跟想都能想到扶蘇心里的疑問,也不避諱,直言道“我已經回不了亡者界了。
七千年前,亡者界大清洗,所有渡者陰差更換了一批,而謁靈者不在更換序列,所以我才逃了出來。”
“大清洗?何意?”扶蘇從未聽聞過亡者界有這種模式。
不過想想他也只存世兩千余年,對于嵐飄飄和歸吾這兩個真正的老怪物,自己這點年資算不上什么。
“這個我真的回答不了。亡者界沒有時間的概念,我即不知自己存于其中渡過了多久,亦不知為何會有大清洗這樣的事情。
當時我等謁靈者均在渡者部,便見遠處襲來億萬年的寒潮將周邊的渡者陰差一一吞沒。我與其它幾位謁靈者便匆忙逃離出來,出了渡者部,我等也都逃散了。
我等謁靈者是有感應的,因此我能肯定地說當今世上,謁靈一職就只剩下我一人了。至于當時別的渡者陰差是何種情形,那就無跡可查了。
不過,現如今冥界依在、渡者陰差仍行走天下,因此我判斷,那場大清洗該是一次洗牌,將原有的職責者均清掉更換一番。”
“洗牌?”扶蘇納悶得很,不知道嵐飄飄這話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只覺得大概是這個意思。冥界職守,不論是謁靈者還是渡者陰差,均是前身或者累世犯下錯行之人。
與其說是代神明行走天下,不如說都是囚徒。同樣的樣貌形態,無情無知無感,僅保留下做為生靈最基本的口腹欲。
就好比是將他們的七情六欲,封鎖在其神魂之內不得釋放,這與囚徒有什么區別?”
扶蘇點點頭,關于這一點他也有所了解。
前幾月蒙毅還不時提起9527和10211那兩個陰差,越來越知情識趣的事情。
他想了想,問道“你的意思是,因為那場大寒潮整個亡者世界被洗清了一遍。原本的渡者陰差被釋放轉入輪回?而你們謁靈者卻不在這個釋放的行列里?”
嵐飄飄點點頭“應該是這個情況,這也是我后來思考出的結果。現在的冥界并無謁靈一職。”
“那為什么你知道你們謁靈者不在釋放的行列呢?萬一是那位大赦天下,你不也正好可入輪回嗎?”扶蘇說‘那位’時,指了指天空,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意思。
“神明之意,我可揣測不了。只是當時純粹就是慌張得只顧著跑了,總之我不能冒這么大的險,萬一不是大赦而是要把我們這一份職責者的存在全都抹殺了呢?”嵐飄飄擰著眉頭說道。
“總之,如今的我已經回不去冥界了。一千多年前,我曾遇到生門所屬,一時好奇想試試是否可入內,但一靠近便覺寒意襲來。
歸吾的事情我是不可能推辭的,但實在沒辦法。我可陪著你們一塊兒過去,在時間結界邊緣候著,但里頭就只能拜托你了。”
生門!扶蘇的兩眼一亮,但隨后馬上便隱去了光芒。
趙高挾持蒙恬躲在盤冥洞,安寧、晨曦就在身邊。所以,基本來說他現在對‘生門’的企圖心,已經極其微弱了。
若真的能尋到倒也不是說沒必要,畢竟將來陳朦和林染都得經過那處轉入輪回…
“歸吾,你讓我與你一道去可以,但去做什么總得與我說清楚。”
嵐飄飄解說了半天,打消了扶蘇心頭僅有的一絲疑慮,所以去是肯定會去的,但去了要干什么總得弄清楚。若早點發現自己做不到,非能力范圍內,就趁早讓歸吾打消不切實際的念頭也好。
畢竟,對于亡者界他真的一無所知。
歸吾看了眼元慎,后者點點頭。一早就想好了,如果不說清楚,扶蘇這傲驕貨肯定不會輕易應承的。就算真去了,到時候搞不好留手,不傾力幫忙那去了也是白瞎。
而且,元慎其實很清楚,扶蘇雖然煩玨翎,但始終對玨翎有一份虧欠之心。
世間男子大多如此,更何況本性仁厚的公子扶蘇呢。
歸吾沉默了一下無奈道“我是延音賀蘭的亞父。”
“…?”扶蘇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所有人,包括他,都以為歸吾鐘意那個幻靈族延音一脈的女子。結果現在亮出個亞父的身份!
這便是葉空歸吾藏了一千多年的秘密。
白與丹的父親是天族一半血脈的傳承者,而在丹出生后沒幾十年,她母親的命樹萎去了。幻靈人的壽元由命樹而定,一旦命樹萎去,人也就沒了。
丹沒了母親又在族中像個‘圣女’般的存在,所以朋友極少。大家仰視她多過親近她,所以來去也就元慎、玨翎兩個朋友。
當然,玨翎比她們都小了幾百歲。所以在丹成年之前嚴格來說,就只有元慎這個玩伴而已。由此,歸吾就越發的疼愛她。
丹的父親在失去妻子之后,有一個幻靈女子常來陪伴他,兩人原本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結果一來二去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一層情愫。但是極少有人知道這件事,一則幻靈司職嚴謹大家各忙各的完全不像人類這么八卦,二則丹的父親在妻子去世后幾乎大門不邁天天宅在家里。
只是二人最終也沒來得及成婚,丹的父親也殞落了。
歸吾當時心疼丹心疼得不行,或許也是自小失去雙親,丹的性格尤其強硬剛烈。
爾后,突然有一天,那個曾與丹父有過情愫的女子找到歸吾,讓他代為領養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女孩。女子說她馬上就要嫁人,所以實在沒辦法再隱秘地將女兒養大成人。
族里都知道歸吾是只認天族血脈的,所以這個孩子托付給任何人都沒比托付給歸吾合適。
延音一脈的那個女子將孩子交給歸吾后,沒多久就嫁給了當時的族長,也就是玨翎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