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羽洛溪境內,山峰連綿、幽谷夾峙,水系縱列蜿蜒止及無盡;放眼望去,蒼松、巨樹林立鱗次櫛比…
扶蘇與玨翎所在之處是一懸浮于水域上空的小浮山,兩人身后有一樹,挺拔高聳宛如撐傘,光線透葉下照,滿地碎鋪銀星。兩人面前,浮山突斷、無源水自泄下垂,遠遠觀去如一練懸空瀑布,著實有幾分世外桃源、仙氣飄飄之感。
然而,此時的扶蘇完全顧不上這等美景,只沉吟了片刻,不解地將遠眺的目光收回落到玨翎身上“穿過墟空時扭曲空間會對神魂造成極大的損傷,賀蘭忍受巨痛只為偷盜神器?是何原由?”
玨翎眼底不禁蘊開一層霧氣,面容苦澀地搖了搖頭“元慎查問了另幾位司谷者,沒人發現有何異樣。”
確實什么都沒查出來。這事情在那之后就不了了之了。玨翎也并非是因為神器被盜而心生難言之情,而是想到扶蘇為了逃離自己居然還承受了那樣的痛楚!!
難過!因為他的決絕。心疼!因為他受的傷痛。自責!便是自己親手將他推到了那樣的境地。
“丟失的神器有多少?又有何用途?”情感神經粗到可以與身后巨樹相比的扶蘇完全沒意識到玨翎內心的波動,糾著眉仍沉浸于思考之中。
“究竟丟失了多少這個我也無法肯定,依元慎盤點各部、各司在冊的神器名錄,應是丟了三件神器…”說到這,玨翎不自覺垂下頭。
神器丟失一事,她為此深感懊悔并自責不已。當時的她只顧沉溺在扶蘇離去的悲傷中,完全忽略了秘境內的許多事務。作為一名秘境守境使,在她眼皮子底下居然被偷走三件神器,這種事情過去從未發生過。雖然族中長老與族人并沒有太大反應,但這一疏漏令驕傲的玨翎心底始終蒙著層羞恥感。
此時要將令自己蒙羞之事說與扶蘇聽,玨翎心里說不出的別扭。但事關盤冥洞這一邪物法陣,再不樂意也得把自己知道的說清楚,不能讓秘境陷入可能存在的危險中,更不能令扶蘇誤會了去。
“那可查的三件神器分別是地窮爐、尋魂香和空空也。”
“地窮爐就是一個很普通的銅爐子,大概這么大”玨翎雙手比劃了一個弧度“有族老說那是遠古冰凍時期,神明為百獸生靈供暖的保命神器。這幾千年來也未發生過那樣的冰封滅世之難,所以這爐子當是無用。”
“尋魂香么,我也未親眼見過,按圖冊上所畫乃是褐色呈圓錐狀,大小便如香塔粒。元慎父親在世時曾說過它是用來尋找魂靈的不二之物。”
扶蘇登時驚得瞪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玨翎。
“什么?從未聽你提過這尋魂香?!”震驚,十足的震驚。語氣中有著掩不住的怒意。
如果尋魂香真是這樣的神器,那自己何須苦苦追尋洗靈河...
若真如元慎父親所言,那么早在九百年前他就曾無比接近如今苦尋無果的答案了。
這么簡單?這么簡單!
九百年后得知當初錯失的機會,扶蘇心情復雜。如被雷轟,懊悔非常。如果當初在飛羽洛溪不是只顧著新奇游玩,如果沒有一味逃避玨翎的愛意,如果對秘境內的神器有所警覺...
還是那只話,這世上,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這個。我...”玨翎并不知道扶蘇心中所想。
她為何沒有提起?她也不知道這在秘境內視如無物的老物件對扶蘇來說會有什么用啊!但是扶蘇話語中的怒意她還是感受得很清楚,有點兒慌神地低聲問道“難道這些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嗎?”
扶蘇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良久后平靜下一時亂如麻的心緒。
“抱歉!我...”意識到剛才的語氣與神態嚇到了無辜的玨翎“那個空空也又是什么?”
“空空也啊...”玨翎仰起頭咬著唇想了會兒確定地點點頭“倒還真沒任何關于空空也的傳說。”
看著扶蘇質疑的眼神,玨翎又緊張起來了“哎呀,我不是忘了,是真的沒有。”
“只知名字叫空空也,你還見過呢!就是掛在藤橋上的那塊棱形石頭,你還說模樣長的很特別。”
扶蘇想起來了,自己確實見過。
那是一塊中空的石頭,被磨得光滑如鏡,周邊是棱形的。扶蘇努力地在記憶中尋找關于那件器物的細碎回憶“是那只形狀奇怪、光線打在上面便會折射的‘石頭鐲子’嗎?”
“啊,對了對了!”玨翎莫名的高興。原來那些點點滴滴,他還記得呢!
“玨翎,這是影兒草,你拿著。”扶蘇的掌心升起一株影綽綽的小草,師暄暄當日用來尋找自己的工具此時倒是派上了用場。
“為什么你有精靈的影兒草?”玨翎本能猜測扶蘇可能是遇到了某個美麗的精靈,登時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是一個精靈所贈,我知你不能離開飛羽洛溪,所以將它給你。這上面有我的靈力印記,你可以用它來尋我。”扶蘇完全沒有意識到女兒家的心思,只一味叮囑。
“扶蘇,你是不是...”聽到能尋到扶蘇,玨翎一萬個不情愿也還是收了下來。只是仍不甘心,想要問個究竟“那精靈,是男是女?”
“是個女子。“
“那,她是你的什么...什么人?”玨翎緊咬著的唇快要滲出血來。
“只是一個相識的人。或者說,她與我有共同的目的。僅此。所以,玨翎...”扶蘇停頓了片刻,看著她煞白的臉,眼神溫柔、輕聲而認真地說道“玨翎,九百年前我將你當作晨曦妹妹,令你誤種深情,是我之責。無論如何,玨翎,扶蘇永遠都是那個疼愛你的兄長!”
“…”白與玨翎的唇輕輕顫抖著,開心又難過。
至少她可以不用失去他,至少她可以永遠擁有他。只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另一個身份。但那顆心還是忍不住的疼痛,痛得她快要喊出聲來。
等了九百年,結果還是那個結果。這次,她不能再困住他了。而且,也知道自己困不住他。
“扶蘇...哥哥...”玨翎唇間掙扎著吐出幾個字來。
“玨翎,我要走了,你若尋我,便讓影兒草來報信。我…我會來看你的。”
真的不可以,不可以再強求他了,自己的任性已經浪費了九百年光陰。即便生命再長,又能有幾個九百年可以再用來枯等呢?
只要能再見到他,只要能再看到他笑,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嘛!
微笑地看著扶蘇的身影消失在粉櫻樹下,轉過身,她的眼淚再次滑落下來。
我只是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