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購買者

　　紙條上寫的并非是什么魔術機密。

　　而是用于交易的地點密語。

　　時鐘塔，旅者賓館。

　　瑰麗輝煌的裝飾中，銀發老者靠在沙發上，魁梧的身軀帶著一股蕭瑟之意，

　　歐洛克·西薩蒙德捏出一根雪茄，切去前口，放進嘴里嚼了嚼：“怎么換人了，之前那個小鬼呢？”

　　“他出了點事情，我來替他善后。”

　　加恩帶著兜帽面具，把玩著紅酒杯，哂笑道：“只要交易成立，換誰難道不都是一樣的嗎。”

　　是這個道理沒錯，歐洛克冰冷的衰老面龐，牽起猙獰的肌膚，露出一抹冷笑道：“說得好，但你好像并沒有帶來我想要的東西。”

　　半人馬之心的購買者，正是眼前的歐洛克，他預付了巨額的訂金，就是為了拿到生命力足夠磅礴的材料。

　　雖然半人馬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神代種，連幻想種的腳后跟都摸不到，但對于現在，對于人類而言卻是極為稀有的素材，只能在靈墓內找到。

　　上次來這里授課，便是歐洛克·西薩蒙德下單所用的借口，按照契約，他今天應該能拿到半人馬之心的。

　　然而——

　　“你們，是在耍老夫嗎。”

　　磅礴如獄的重壓，自歐洛克體內暴涌滾動，霸道的填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咔咔咔，無形無相的空氣，在魔力的影響下，飛速的結出一個個六角冰晶，墜在地上，鋪上了一層白白的雪花。

　　眼球紅黑交互，骨骼肌肉、筋脈血管，細胞吞食狂暴的魔力，喚醒年輕的體魄，方才還滿是蕭瑟之意的老者，那魁梧的身軀在下一秒，便化作了風雪漫天的阿爾卑斯山脈。

　　用于隔離聲音和波動，保護隱私的交談房間，霎時在歐洛克手中化作死亡的結界，只要他動一個念頭，下一刻加恩便會面臨決死的魔術戰。

　　戰斗的結果只有一個，他死，歐洛克活著，交一筆罰款，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消弭此事。

　　這可真是不妙啊。

　　加恩方才的哂笑顯出苦澀的意味，暴躁精悍的老魔術師最是難打交道，一個不小心就會出現這種局面，好在他也不是全無把握。

　　交易的籌碼還捏在加恩的手里，只要歐洛克還有所求，就不會殺了他，此刻聲色俱厲，不過是加大談判用的籌碼而已。

　　示意自己毫無敵意，加恩從懷里緩慢的抽出一個試管，微微打開瓶口，暴躁鮮活的半人馬氣息，頓時與周遭冰雪的環境產生了反應，蒸騰著血脈的魔力，對抗著外部的寒冷，發出微不可查，但確實存在的嘶鳴聲。

　　在加恩的魔力催化下，半人馬血液鼓動成型，昂首暴怒的看向歐洛克，若是手里有只長矛，他必然會一矛捅穿面前這個老頭。

　　見到半人馬的血液，歐洛克敵意消弭些許，雖然沒有放開房間的結界，但殺意卻已消失無蹤。

　　加恩見縫插針，許諾道：“三天內，你會見到半人馬心臟的。”

　　三天？

　　歐洛克嗤笑一聲，抬眼一瞪張牙舞爪的半人馬，擊潰加恩塑形的魔力，將之打回了試管內，不耐的道：“明天，如果明天我看不到，你們會有很嚴重的后果，雖然是難抓的尋寶老鼠，但這不代表協會真的就抓不到。”

　　加恩臉色鐵青，站起身來對歐洛克道：“你的意思，難道是想要舉報我們嗎！”

　　歐洛克不答，只是隨意的一揮手，充斥古老蠻荒氣息的魔力肆虐涌出，加恩見狀勃然變色，但卻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

　　在歐洛克的面前，他就像是被蜘蛛盯住的小蟲子，根本沒有動彈的勇氣，整個人悶哼一聲，被直接按進了墻壁之內，四肢溢血。

　　“我對你們的真面目沒興趣，死與活的差別，只在于你們能夠提供什么，沒有半人馬之心，你會知道什么叫做恐怖的。”

　　收攏魔力消融冰雪，歐洛克不耐的道：“現在，去弄我要的東西，毛頭小子，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你比之前那個和我交易的小鬼差得太遠了，至少他明白在我面前應該保持謙遜。”

　　室內的氣溫和魔力壓差恢復常態，加恩從墻壁落下，灰頭土臉的偏開眼神，一聲不吭大踏步離開了這里。

　　重新悠然的陷入沙發內，歐洛克點燃雪茄，吞云吐霧，在煙霧掩蓋的眼底之下，滿是茫然與嘆息。

　　突然，他嗤笑著一巴掌抽爛了煙霧，用手捂住臉頰，使勁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低沉的鳴吼著，像是被鎖鏈捆住的狂暴野獸。

　　一步錯，滿盤皆落索。

　　愛，究竟是個什么鬼玩意。

　　這些老魔術師，真不是個東西。

　　骨頭斷了好幾根的加恩，游離在時鐘塔的走道陰影，利用寶石折射光芒隱匿身形，他咬著牙，氣的肺簡直要炸開。

　　魔術師都是驕傲的，他們天生具備魔術回路，優于常人，以自我為中心。

　　像是魔術師之中的天才，傳承了家族，在礦石科小有名氣的他，更是有著常人不能理解的自尊。

　　歐洛克這種毫無余地的漠視和羞辱，對加恩而言，好比殺了他一回。

　　但他偏偏沒有反抗的余地，身上背負的任務和愿景，都勒住加恩的驕傲，讓他老老實實低下頭，為歐洛克服務。

　　事成之后，一定要找機會殺了這個老鬼。

　　眼中殺意閃爍不定，加恩表情如惡鬼一般，猙獰反復，最終按捺了下去，恢復了紳士的平靜，折射開照向自己的陽光，修煉體術的腳步幾乎等同于無。

　　現在他最該做的是先去整理一下形象，隨后拜訪現代魔術科，拿到半人馬心臟。

　　然而，天不遂人意。

　　“喵！”

　　一聲悅耳的貓叫，猛地揪住了加恩的心臟，透明的他緩緩回頭，只見背后不遠處，陳奇正抱著奧菲婭，不疾不徐的向他駛來。

　　距離越近，加恩就越是能嗅到陳奇身上那股灼熱的氣息。

　　加恩謹慎的縮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里，手掌伸入兜內，拿住一瓶用來療傷激活潛力的藥水。

　　很顯然，陳奇是一路跟蹤他至此的，只是對方是怎么發現自己的，是看穿了我的魔術嗎？

　　“找到了？”

　　陳奇一臉茫然的左右瞅了瞅，在他的視野看來，面前就是一望無際的空曠走廊，寬達十米左右的大理石磚，光亮幾可鑒人。

　　然而別說是人影子了，連鬼影子都沒有，走廊外側琉璃窗的陽光投下，曬得地板一片金黃。

　　奧菲婭也有點疑惑，聳了聳小鼻子，然后確認的點了點頭，抬起肉球指向自己得前方，像是在說她聞到的氣味，就在前面。

　　加恩臉色鐵青，突然明白哪里出了問題，他嗅了嗅身上的氣味，在袖口處，一股極淡的清香飄入他的鼻翼，駭的他瞳孔緊縮。

　　這個家伙在那本書上動了手腳，利用貓的嗅覺一路追了過來？

　　就在加恩驚疑不定時，陳奇忽然瞇起眼睛，他是相信奧菲婭判斷的，不然就不會特意在書上留下記號了。

　　也就是說對方用了某種手段，讓自己無法用視覺捕捉到蹤跡，類似之前的暗示嗎，還是什么別的？

　　不過，不重要！

　　雙臂交錯繃緊，陳奇肢體吸氣壓縮，胸膛高高鼓起，像是河豚魚一樣膨脹起來，整個通道的氣流嗚嗚呼嘯，向著陳奇的口鼻聚攏。

　　他堅硬的身體膨脹了一尺有余，腳掌撐爆鞋子，上衣紐扣吱呀作響，下身黑色褲子裂出道道黑色裂縫，像是穿了條刮絲的破布。

　　強韌無比的肌膚下方，充斥著讓加恩感到心臟幾乎要停跳的力量。

　　嗤嗤嗤！

　　牙關氣流發出蒸汽嘶鳴的聲音，循環陳奇體內的空氣被高熱輻射，暴躁無比的聚集在他的喉嚨。

　　吼——！

　　張嘴無聲咆哮，陳奇將喉間狂暴的能量釋放，碾動氣流，刮起如刀狂風，橫掃整條通道，唯美的琉璃窗被壓力引爆，飄舞破碎猶如鉆石星塵。

　　砰砰砰，接連不斷的碰撞聲自通道內響起，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怪獸，到處用身體亂撞，只是一蹭，石頭便粉碎成渣。

　　加恩眼睛幾乎要瞪出來，然而他此刻只能將罵人的話卡在嘴邊。

　　抬起試管飲盡半人馬的血液，加恩魔力一摧，依靠魔術刻印修復了肋骨的傷勢，十指摳進墻壁，像是一只大壁虎搖尾躥升，眼含殺意直射陳奇。

　　“哦吼，果然在啊！”

　　拳頭一敲胸膛，陳奇哈哈大笑，雙腿肌肉縮放，身形頓時消失在原處，蹬踏掀起的塵埃呈環散放，像是湖面的漣漪。

　　重拳如炮彈狂暴沖擊，震撼的威力帶有奪目的被動功效，逼得加恩眼睛難以挪向他處，壓迫著他的精神，以牙還牙，報復他坑陳奇的精神暗示。

　　野蠻人！

　　加恩冷笑不已，從兜中的盒子內掏出一副精心打磨的魔術多棱鏡，向后挪移，不慌不忙的架在鼻梁上。

　　他肩胛噼啪作響，兩道鉤爪突破衣衫，勾吊在天花板，眼睛冰冷的通過鏡片鎖定陳奇的身影，一邊退后，一邊飽提魔力。

　　紅色是增幅，藍色是探測，黑色——是聚焦！

　　帶上這個鏡片，但凡是十個小節以內的魔術，都可以縮短至少三個小節。

　　而他所用的只是四個小節的魔術。

　　換言之，幾近瞬發！

　　加恩鏡片后的眼睛蒙上一層深黯，在陳奇逼近的壓力下，他手指前伸一指點向陳奇，高聲吟唱道：“slfta！（匯集于此，巖石！）”

　　方才氣流暴風打碎的泥土塵埃，此刻皆化利刃，自四面八方聚焦對準半空中的陳奇。

　　陳奇微微歪頭，看著加恩那在他眼中緩慢上勾的指頭，耳朵攏了兩下，似乎聽到了什么。

　　忽然他猛地甩頭上揚，好似蟒蛇侵吞張開嘴巴，一口將觀戰的奧菲婭吞進了喉嚨，牙關閉合，雙手分立兩側撐開。

　　巖石的墻壁化作拳頭，自兩側忽然捶向陳奇，要將他碾成肉餅，但陳奇的聽覺卻是更先一步。

　　陳奇比鋼鐵還堅硬的手臂直接抵穿兩側石拳，在相互作用力的規則下，兩側石拳分崩離析被自己的加速打碎，崩裂成了巖石碎塊。

　　但，這不過是個起始。

　　地面那些碎石和灰塵，自下而上，聚攏成一根根鋒銳的長矛，從四面八方捅向陳奇的身體，交錯的殺戮節奏，勁急宛如琴鍵共鳴。

　　啪啪啪，陳奇雙臂像是兩面盾牌，看也不看的將每一根來襲長矛，盡數偏離軌道，以拳背和手臂嗑為兩截，就正面而言他堅不可摧，毫無破綻。

　　然而人是有局限的，背后與上下，你如何能擋？

　　匯聚的長矛其中一把落入了加恩的手里，半人馬血液的狂躁力量正在他體內發酵，反向壓迫沖刺著他的血管，細胞不堪重負的死亡衰竭。

　　但，力量正在不斷的涌上來！

　　長矛像是手臂的一部分，某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讓加恩無師自通了此刻應該怎么使用長矛。

　　咔咔咔，巖石以飽和火力突刺覆蓋陳奇，很快就將陳奇的身影淹沒在塵埃之中。

　　加恩抬起整條猶如血蔓覆蓋的手臂，向后揚起，手掌魔力微微震動，強化的光澤貫穿長矛全身，抖動肌肉開始讓其旋轉。

　　呼氣，前傾，擲矛！

　　刺耳的空爆激起狂風，扇動的地面啪啪作響，猩紅手臂疊加在矛身的力道，發出恐怖的刺耳尖嘯，一擊貫穿了封困陳奇的巖石塵埃，刺殺出足有兩尺寬的恐怖空洞。

　　加恩平靜垂下手臂，眼前的黑色寶石鏡片上微雕的魔術，正在逐漸崩解，一條條猙獰的裂痕，遍布鏡片，只差些許力道，這副魔術多棱鏡就會破碎開來。

　　除去專門用來丟的一次性魔術禮裝外，多數魔術禮裝都有著悠長的耐久，但魔術物品就不一樣，使用次數限制了它們只能是消耗品。

　　但若小覷了魔術物品的威力，自會像眼前那個野蠻的家伙一樣，自取滅亡…！？

　　體內宛如劇毒的半人馬血液，忽然震動了一下，發出了強烈的警報，遠超人類的敏銳本能，催促著加恩這個宿體盡快遠離。

　　這個家伙，不會沒有死吧。

　　加恩神色一變，顧不上什么風度，直接跳窗沖入了下方大道，也不怕被人看到了直接奪路而逃。

　　在他跳窗后不過三秒，一只深黑色的手臂，猛地穿出被魔力禁錮的石堆塵埃。

　　“夠勁啊，超微縮版的地爆天星嗎，哈哈哈。”

　　轟的一聲，陳奇抬腿踢碎了前方障礙，原先漲大的體型，此刻詭異的縮了回來，手臂和腰間破衣爛衫的下方，帶著隱隱血漬。

　　那是被高速貫穿的長矛擦出來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