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水與火
沒想到逛個街都能碰見肯尼斯，不過既然店是時鐘塔開的，那倒也不足為奇了。
陳奇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在他與肯尼斯立下賭約后，便立刻有魔偶跑進跑出，從街上的店鋪兌來各種材料，吭哧吭哧的模樣倒有幾分可愛，只是在蒼崎橙子眼里，魔偶的每一步都是陳奇魔術生命的倒計時。
“你還笑得出來。”
蒼崎橙子不理解陳奇為什么會訂下賭約，說到底她只是想殺殺陳奇的面子，沒想到這個家伙真的是愣頭青，敢和肯尼斯立下約定。
要知道魔術的每個學科皆是深如淵海，即便窮盡一生遨游也不見得能看到底，而煉金魔術在魔術的門類中，屬于尋常魔術師最容易接觸，也是最難有進展的魔術。
這類魔術都是要上手實踐的，材料費是窮人難以理解的天文數字，粗通理論者都要一遍遍的不斷試驗掌握，以時間和金錢沖刷知識，慢慢的消化鞏固，其間新手和老手的能力，相差何止以十倍計。
想憑天賦就跨過這道坎，無疑是癡人說夢，能成為魔術師的人沒有一個是真正的笨蛋。
陳奇沒有回話，只是閉目養神。
很快，肯尼斯吩咐的材料便已備齊，這間店鋪被他臨時租借改造成了簡易的魔術工房，除去沒有魔力爐之外，各類材料可謂是應有盡有，蒼崎橙子略作分辨，赫然見到虛影之塵、龍之牙等材料羅列在內。
不知從何處換了一身常服，肯尼斯神態閑適的站定在試驗臺前，語調不咸不淡的道：“現在若是知難而退，我也許會考慮只讓你滾出時鐘塔。”
“知難而退，豈不是太沒意思了。”陳奇站起身來，雙目瞳仁明亮深邃：“我可是很想和你比一場的，你可千萬不要跑啊。”
“哼，大言不慚。”肯尼斯不再說話，冷然瞥視陳奇一眼，不屑道：“你指定比試課題吧，免得我說一個課題你卻不會，太過掃興。”
讓對手指定課題，還真是驕傲啊，作為十二君主的后裔，倒也有驕傲的本錢，只是這樣未免就沒意思了。
陳奇沒有占肯尼斯的便宜，雖然他很想再精研一下爐心的技術，但比試要的就是壓迫和樂趣，尤其是與肯尼斯這種天才的比試，他會盡量追求公平，與之一決高下。
“蒼崎橙子，比試課題就交由你選擇吧。”將選擇權轉交給蒼崎橙子，陳奇挽起袖子，從容不迫的等待考官釋放開始信號。
雖然在肯尼斯看來蒼崎橙子與陳奇是一伙的，但蒼崎橙子卻知道陳奇這一舉動，所求的不外乎公平比試這四個字，她很疑惑，陳奇真的有這么大把握獲勝嗎，輸了就不能再做魔術師這種條件，可不是鬧著玩的，埃爾梅羅有足夠的能力把賭約變作現實。
思緒不過轉瞬，蒼崎橙子來到兩人面前，從材料里挑出一塊鋁合金道：“這場賭約的起因是因為煉金魔術，那么要考校的自然也是煉金的造詣，考研的條件很簡單，你們二人使用不超過三種輔材，其中必須有一種神秘材料，將一塊鋁合金魔化，制成魔術物品，性能優者勝出，有異議嗎？”
這句話顯然是在問肯尼斯，雖然為陳奇和肯尼斯之間的矛盾拱了把火，但蒼崎橙子不會在這種正式的魔術決斗中有所含糊，條件必須事先言明，這樣對誰都好。
肯尼斯倒是頗為意外，他還以為會是什么更偏門的課題，去迎合陳奇這種可能學了一兩手煉金魔術的差生，像是這種堂正寬泛的題目，可是沒什么做手腳的機會的，拼的是魔術師彼此的功底。
肯尼斯無所謂的笑了聲：“很標準的時鐘塔魔術研究題目，我沒意義，不過你忘記指定時間了，一般時鐘塔公共實驗時間是四個小時，很抱歉，我沒那么多空閑的時間，所以這場比試我建議縮短到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
蒼崎橙子審慎皺眉，這個時間可是很嚴苛的，一般魔術師兩個小時不要說完成作品了，可能連材料都沒有提取干凈，也就是煉金魔術中最關鍵的第一步，萃取。
她正待反對給陳奇多爭取一些時間，就聽陳奇自己拆臺道：“我沒意義，快點結束比試吧，我還要趕著回去做午飯。”
手背青筋微微凸起，蒼崎橙子不爽的吸了一口氣，給腕上的手表定好時間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兩個小時決勝負，現在是九點半，十一點半比賽結束，那么，開始！”
以擊掌作為發令槍，陳奇與肯尼斯分別行動了起來，蒼崎橙子默不作聲的觀察著兩人的動作，首先是大同小異的第一步，挑選鋁合金。
只見肯尼斯不慌不忙，手背魔術刻印微微發亮，璀璨的金色瞳仁光芒晦明不定，似乎僅憑觀察便能看穿一塊合金的素質和應力，鋁合金分為兩大類，鑄造鋁合金、變形鋁合金，變形鋁合金又分為不可熱處理強化型鋁合金、可熱處理強化型鋁合金。
現在肯尼斯選擇的就是不可熱處理強化型鋁合金，他的魔術屬性是水與風，很適合這種只能通過冷加工變形來實現強化提高機械性能的合金種類。
不只是蒼崎橙子，陳奇竟也沒有急于選材動手，而是停了下來默默地觀看肯尼斯的表演。
對他來說，看就是學。
肯尼斯手指在合金表面摩挲而過，神情自信、動作優雅，大氣中的魔力在他的指尖匯聚，凝出點滴綴于指前的液珠，他沒有在乎陳奇與蒼崎橙子的旁觀，極為玩味的道：“既然想看，那么便睜大眼睛看好，埃爾梅羅是如何處理材料的。”
這是！？蒼崎橙子察覺到空氣的魔力流向發生了改變，桌案前的肯尼斯將右手往旁邊一揮。
“——啟動。”
開闔的魔力與言語交織于一處，隨著肯尼斯的意志產生了反應，空氣中仿佛出現了絲絲陣風細雨，柔和密集的拂向合金的表面，柔和沉靜的光輝聚集在肯尼斯的手掌上，不，那并非是光芒，而是一滴滴透明無暇的水滴，聚集匯攏而成的水膜。
沉重、冰冷、柔和，肯尼斯操縱著流水外形的魔力，以手掌將鋁合金裹了起來，宛如一塊泥土墜入湖泊之中，輕盈的鋁合金每一處空隙皆被魔力所浸潤，柔軟的像是一團流溢著銀光的果凍，頃刻間便完成了鋁合金的形變處理。
因為魔術屬性有共同的部分，所以蒼崎橙子看得分明，肯尼斯表面上的水屬性魔力不過是用于吸收硬度，浸潤改變鋁合金形態的外部作用，真正關鍵的在于細致而無孔不入的風屬性魔力，在一瞬間便肢解了整個合金，憑借魔力包裹，引動水屬性魔力內循填充，改變了分子間距。
“說實話，兩個小時我都覺得太多了，不過是為了讓你能有點多掙扎的時間，才刻意讓了這么多。”
肯尼斯引動風水交互，手中液態鋁合金登時化作一個做工精美的歐式鐘擺，秒針滴答滴答的在肯尼斯的魔力下行走著，如鏡子一般光滑的外表，倒映出陳奇那興趣滿滿的神情，只是這種神情在肯尼斯看來，不過是無能者用于偽裝好奇心的幕布而已。
即便同樣精擅于操縱魔力，精細度滿值的蒼崎橙子，在看到肯尼斯這一手之后，也是對陳奇的勝利不抱指望，這已經不是個人的問題了，假定陳奇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略懂煉金魔術，能夠完成形態變化與附魔，但有肯尼斯珠玉在前，無論他怎么做，都難逃班門弄斧的嫌疑。
這根本不是陳奇與肯尼斯的戰斗，而是個人與家族，毫無積蓄的末子魔術師，與十二君主家族繼承人以及那份魔術刻印的戰斗。
這如何能勝？
望著魔術刻印制作出來的成品，蒼崎橙子仿佛能看到自己那個繼承了刻印的妹妹，縱使對方無法做到肯尼斯這樣對魔術刻印的完美學習和操控，但只要粗通，就是尋常人一輩子都無法仰望的高度，真正站在了巨人肩膀上。
陳奇沒有回話，只是沖肯尼斯笑著點了點頭，似乎感謝對方這一番精致入微的形態變化演示，這引來了肯尼斯的不悅，他做這些可不是為了給人當小丑看的，正待諷刺兩句，便覺一陣恐怖的熱量輻射開來，連環轟鳴的微型爆炸聲打破了方才風水相生的寧靜。
肯尼斯訝異看去，只見歡呼雀躍的火元素爭相涌入陳奇掌間，像是百鳥歸巢一般，循著固有的隊列卻不失自由熱鬧。
如果說方才肯尼斯是以魔力為主，開闔吸納元素，以言語和意志作為指令銜接控制鏈，那么陳奇就是以元素為主，開闔吸納魔力，以無與倫比的質點來體現大源規律，不用刻意駕馭和命令，周遭魔力也會自發因為勢差向著中心聚攏。
升騰、熾熱、狂暴，百鳥歸巢攏成的火焰不斷收放，噴射出一道道金紅色的炎流，帶著熔化的鋁合金以爆炸為動力躍遷升騰，外表的銀光隨著一次次熔煉褪去，無用的雜質在火焰煅燒中消弭成煙，被微型爆炸的沖擊波震蕩泯滅。
陳奇五指微微收攏，以火焰組成的巢穴中，忽然升騰起一只猙獰的龍首，長長的脖子伸展，炎流綴成的鱗片閃爍著刺目的光芒，巨大的龍顎張開，喉嚨處，一團令人目光無法直視的金紅色光芒突然亮起，仿佛那里出現了一輪炫目的太陽。
在太陽的照射下，肯尼斯的魔力頓時紊亂，鐘表上的秒針停止了走動，雖然形體在魔力的維持下沒有散架，但整體卻是出現了熔化的趨勢，然而肯尼斯不慌反笑，愉悅的贊揚道：“意外的不錯啊。”
沒有什么是比碰到一個好對手更讓人愉悅的了，肯尼斯厭惡愚者和無能之輩，卻欣賞有能力的存在，陳奇這一手無疑讓肯尼斯將之前的偏見全部拋開，卻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說過了，很期待見到你的能力，埃爾梅羅。”
陳奇不再搭理肯尼斯，比起打嘴仗，他更喜歡在魔術上與對方進行交流，處理材料萃取不過是最初的步驟而已，接下來才是在整場比試的關鍵，如何將蘊含神秘性的材料，以鋁合金為基底進行重鍛，將之構造成一件魔術物品。
肯尼斯玩味一笑，本來是他還想留點力，只需要打敗陳奇讓他滾出時鐘塔即可，但現在來看卻是要出全力了，這個叫做陳奇的家伙分明是扮豬吃老虎，那一輪太陽沒有魔術刻印根本就別想控得住，換言之，這個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平民，而是某個古老家系的傳人。
不談肯尼斯的誤會，蒼崎橙子可是看得很清楚，那一輪金紅色的光芒不過是外殼，內里分明是古老莫測的盧恩文字，這也是因為她事先對陳奇有所了解的地步，可是上次見面的時候，他還沒有這么舉重若輕，是變強了嗎，還是說…
陳奇擦去手掌泌出的血液，忍耐著體內躁動的半衰期元素，心底微微一笑，怎么說呢，自己把自己當成燃料和天材地寶用，可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蒼崎橙子這把火可是把他拱到烤架上了啊，不過，意外的很爽。
肯尼斯自是不知道陳奇心中的各種念頭，全力以赴的他略作思索，取來了一份虛影之塵、一份靈魂晶石，最后將試劑架子上的那管紅色試劑瓶拿了下來，微微搖晃，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心道干脆就將畢業設計放在這里試驗一下好了。
作為埃爾梅羅家族的傳人，肯尼斯不懼困難，相反有關魔術的困難在認真狀態的他面前，都只不過是隨手可驅的障礙罷了，要做就做到最好。
三種輔材全部用具備神秘度的材料，完美架構在‘凡鐵’這個框架下，才配得上他肯尼斯的身份與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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