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異能是什么

　　舒宇正檢視著自己的勞動成果，聽見他問話，猛地一轉身，瞪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陳萬生沒等到回答，也不著急。他掏干凈煙油，珍惜地把這個純銅的煙鍋擦得锃亮，這才站起來，說：“看來還得繼續干活！”

　　舒宇沒有說話，他的表情仍然茫然，抬著頭，呆呆地望著鋪開來等待曬干的稻谷。金黃的稻谷散發著清香，反射出耀眼的陽光。

　　一年前，陳萬生給他展示了神奇的景像。

　　“我見即我得，吾心即世界。”

　　他完全不用異能力量，一切也都遵循著他的想法進行。

　　這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為什么會這樣？

　　一開始，舒宇不斷想著這個問題，陳萬生讓他干活的時候，他也一邊干，一邊想。

　　結果他發現就像之前學著老趙揚谷一樣，一切都被這個想法搞砸了，他越去想，就越做不好事情。

　　挨了無數煙鍋之后，他終于放下了那個問題，開始老老實實認真干活。他的農活越干越好，非同常人的好。但這時一被問起來，他才發現，他幾乎忘記了這個初始的問題。他甚至忘記了他拜陳萬生為師是做什么！

　　他茫茫然自問自答：“異能…在我的身體里？”

　　“不，不對。”

　　“我用了？我沒用？”

　　“異能是什么？”

　　“它在哪里？”

　　他就像傻了一樣站在原地，皺著眉頭，冥思苦想。

　　陳萬生并不打擾他，踱著步子走開了。

　　孩子們揀完麥穗，拎著籃子回來現寶給他看。舒宇心不在焉地應和著，腦子里仍然在想著自己的事情。

　　孩子們漸漸覺得無趣，各自回家討賞賣乖去了。舒宇仍然沒有離開，就站在麥場旁，眼神茫然，偶爾掃向四方。

　　“藍哥被你打傻了嗎？”

　　趙小農躲在一邊，偷偷地問著陳萬生，“都跟你說過，不要隨便打人腦袋！藍哥這么聰明的人…”

　　陳萬生拿著小酒瓶，慢吞吞地說：“現在還沒傻，過陣子還難說。”

　　趙小農大驚，陳萬生萬分珍惜地舔干凈小酒杯里的一點殘酒，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現在就看他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了。假聰明，就會傻，嘿嘿。”

　　他嘿然一笑，回屋睡覺去了。

　　趙小農蹲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默默祈禱一陣，悄悄走開。

　　一夜過去，舒宇一步也沒動彈。

　　早晨時，朝露打濕了他的頭發，化成水滴，沿著額角流下。舒宇連抹一下的念頭也沒有，他的眼神仍然茫然，一夜的思索，也沒有讓他得出結論。

　　陳萬生又踱著步子走過來，一巴掌拍上他的腦門：“偷什么懶，昨天只割了一片，還有一大塊地呢！”

　　“哦。”舒宇無意識地應了一聲，純憑本能地向著早已走熟的田地過去。

　　到了地里，舒宇純憑本能地割著稻子。他的動作一下子遲鈍了很多，甚至比村里最傻的大牛動作還要笨拙。他一會兒左腳絆右腳，一會兒拿反了鐮刀，還有幾次如果不是收手的快，鐮刀沒割到稻子，險些就割到了他自己的腿！

　　陳萬生坐在田梗上旁觀，一點兒出手幫忙或者出言指點的意思也沒有。

　　舒宇以前從未有過的笨拙忙碌了好久。到昨天已經曬好稻谷的時候，他仍然沒有割完十分之一畝的地。搗鼓了這么久，他的速度不僅沒有加快，反而越來越慢，越來越漫不經心。

　　他不時抬起頭來，望望天，望望地，偶爾還彎下腰，抓起一掌泥土，握在掌心細細嗅聞。

　　陳萬生原本微皺的眉頭展開了，耐心地看著舒宇的動作。

　　過了好久，他突然直起身子，笑了一聲，問道：“異能在哪里？”

　　舒宇無邊無際發展開的思緒瞬間落回了原點，他如夢初醒般站了起來，以全新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的眼睛越來越亮，神情越展越開。

　　他“啊”地叫了一聲，喜悅地道：“它在這里，它無處不在！它在天空中，它在泥土里，它是每一個生命，它是每一個非生命！”

　　陳萬生瞇著眼，神情淡然：“那它究竟是什么？”

　　舒宇大聲說：“它就是這個世界！”

　　頓悟之后，舒宇還是沒有恢復原先的水準。一旦真正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就極其難以進入狀態。

　　他做一做，停一停，想一想。現在比剛才時的笨拙樣子，靈活了許多，但比起無意識時的麻利，卻又差遠了。

　　過了一會兒，他停手嘆氣：“不行，只靠身體本能的時候比較快。”

　　陳萬生在一邊盯著他，看見他動作慢，也不責怪。這時候才慢悠悠地說：“必須意識到。”

　　舒宇點頭。如果只靠本能的話，他到達某個境界，就難以再提升了。而出了這個境界，再有意識地進來，才會有真正提高的空間。

　　陳萬生看了一會兒，舒宇一直重復著類似的動作，不時還停下來思索。他點點頭，拍拍屁股走開。

　　相比起杜仲子的巨細靡遺，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但他指點的是更高的境界，對于本來就極聰明的舒宇，有著更加重要的幫助。

　　不過這一天，舒宇都沒有什么進展。天快黑時，他好容易收完了這一塊地的稻子――這速度，跟常人差不太多，但費的力氣卻非比尋常。昨天從收割到曬谷，他一滴汗也沒出，今天卻大汗淋漓，還有一些鹽粒凝結在衣服上，那是反復出汗又曬干的結果。

　　陳萬生看著他這樣子，又皺起了眉頭。

　　“你這樣不行啊，白費力氣，在做無用功。”

　　舒宇撓撓頭，也有些苦惱：“我也覺得，不過怎么樣就是進不了狀態…”

　　陳萬生咬著旱煙，斷然說：“你太聰明了。”

　　舒宇疑惑地看他。

　　陳萬生說：“你太聰明，想得太多，雜念就多。雜念多了，就不容易沉下去。”

　　舒宇深思。

　　陳萬生繼續說，毫不避諱舒宇的心情：“你拿到神之遺物，現在還這么弱，跟你這種特點也有關系。總是東想西想，覺得會有更好的辦法，更快的捷徑，結果只有丟三落四，一事無成。”

　　舒宇又開始冒汗了。這次的汗跟上次的完全不同，是實實在在的冷汗。

　　起初陳萬生說他過于聰明的時候，他還有些不以為意。在學校的時候，正是因為他這么聰明，他才能在騎士比賽中大放光彩，才能指揮著公主和遲傳樂打退海盜，才能以一次演講在學校贏得同學們的尊重。聰明幾乎是他的代名詞，在以往也帶給他不少好處。

　　可現在回想起來，他何嘗不是像陳萬生所說的，“過于聰明”了！

　　他總覺得技巧性地使用異能，能夠戰勝比自己高級的對手。但面對真正的強力，譬如地球聯邦這樣的一整個勢力，他只有抱頭鼠竄、努力求生的份。

　　技巧，只能在面對同等或者稍高一點的對手時，取得效果。只有真正的強大的力量，才能傲視一切敵人！

　　這種力量，靠技巧和捷徑是得不來的，只有摒棄一切雜念，老老實實腳踏實地地一點一點努力，才能擁有。

　　舒宇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再次陷入了深思。

　　接下來的日子里，陳萬生教舒宇的更少，但舒宇的生活則更加規律。

　　早上起來，他先打上一套太極拳，引動異能力量緩慢地疏通經脈。他強行要求自己驅除雜念，在做一件事的時候只想這一件事。而且，盡量少用技巧，用最基本的力量去完成。

　　譬如，開辟一塊新田時，他需要搬開田間的石頭。他就用自己的雙手去抱，用體力去完成。如果放在以前，他絕對會想出一些好用的小主意來省力。

　　除此之外的事情也是一樣，能用基本功的，就用基本功，實在邁不過去這個關坎，再去想其它辦法。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不用腦筋了。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靜坐下來，冷靜反省這一段時間的行為。剖析利弊，總結經驗教訓，從而開啟下一階段的訓練與學習。

　　陳萬生偶爾會帶他出去走走，他并不去多想老師的用意，更多的則是在感受新地方、新事物給他帶來的感覺。如此這樣，他腦子用得少了，心卻用得多了。看到美景時，他會由衷贊嘆；看到新生命時，他打從心底珍惜與驚喜；看到無法挽回的逝去時，他沉默而悲傷。

　　到后來，即使陳萬生不帶，他也會獨自出行。他的農活做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好，所以多余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他開始用腳丈量這個星球，不為打探情報，純粹就為了了解它，了解這個他所生活的地方。

　　陳萬生不再管他會不會使用異能，但舒宇能不用的時候，還是盡量不用。他越發發現，異能力量遍布于這個世界，無處不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這種力量的體現――花會開，水會流，火會燃燒，鳥兒會飛過。

　　人類使用異能，不過是在模仿這種自然，模仿的，卻又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一部分自然。也正是因為這樣，每個人都擁有了自己不同的能力，因為每個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樣。

　　當你對這個世界的了解越是深刻，你的能力就越強。這并非什么異能，而是人天生就應該擁有的天賦，只是神之遺物把它具現化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