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下)殘垣斷壁棋局落幕 白衣帝皇
第一百回殘垣斷壁棋局落幕白衣帝皇延命十載</p
“福生無量天尊…前邊那片廢墟就是傳說中‘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遍玄京花’的鳴雷帝國京都玄陽？”靈舟駕駛倉里，徐月半那雙平日都被滿臉肥肉擠成縫的眼睛瞪得老大，狠咽了一口唾沫，卻依然免不了聲音干澀。</p
夜幕早降。</p
明日便是重月圓，夜空之上，雙月渾圓，月輪相切。</p
靈舟飛行高度緩落，以倉中三人的目力，已經可以看清前方不遠的京都玄陽。</p
除去城北巍峨的紫禁皇城，其余地界盡是斷壁殘垣，其中又以城西受損最為嚴重。</p
城中火把星羅，身覆金甲的虎衛正在各處搜救，諸多臨時帳篷支起，用以安置難民。</p
小屁孩執律使身材矮小，在駕駛倉里找了一只木箱墊腳，方可透過舟窗向外瞰視。見到京都玄陽的慘烈景象，逢山祭不禁“嘶”一聲倒抽一口涼氣，斜眼偷窺了身旁高挑芊發少女一眼。</p
妮莉艾露面無表情的收回俯瞰視線，投到小屁孩執律使身上，語調平靜：“暗夜精靈族與人族萬載以來井水不犯河水，我可生不出什么悲憫共情。”</p
“別那么絕情嘛！”偷窺動作被發現，小屁孩執律使卻沒甚羞愧自覺：“好歹咱們都是烈陽山麓門人弟子，行走凡俗，總得時刻銘記樹立仙門良好形象，伸以援手，普渡眾生。”逢山祭扭頭看向正在操控靈舟的徐月半，挑眉道：“你說對吧徐胖師兄？”</p
“依照門規，門人弟子除了不能袖手凡俗界政權相關事宜，路遇天災險難，倒是鼓勵提倡慷慨相助…”徐月半沉吟回答，而后翻起白眼，頗為不滿的續聲說道：“不過逢山師弟，普渡眾生是北漠那群大禿驢的論調吧？佛道殊途，中原烈陽山麓與北漠熠煌寺更是向來不合，立場問題還是要注意一下的。”</p
“哎呦呦…”逢山祭怪腔怪調的哼哼一聲，不過也知佛道兩家無數歲月以來的理念相爭。信仰這碼子事兒，主觀性強。中原烈陽山麓與北漠熠煌寺那么多年都沒爭出個對錯高下，深究下去毫無意義，就沒再接茬理論。</p
即使城中居民自顧不暇，徐月半依然遵循門規，在城外挑了一處隱蔽場所停放靈舟。</p
三人都從倉門走出以外，徐月半在靈舟邊緣擺放上靈石，布置了一座簡易的遮蔽靈禁，感知到天地游離靈力的濃郁與活躍，實在擔心其他仙道修士將靈舟偷走，朝妮莉艾露與逢山祭拋過一道無奈眼色，重新認真的布置好一座可以對塵微境修士起效，甚至凝元境修士不仔細探查都很可能察覺不了的幻陣。</p
忙前忙后盞茶的徐月半擦了擦汗，不滿嘀咕道：“要我說，咱們烈陽山麓也是扣門兒，明明在六大仙道圣地中就是以靈禁稱最，偏生舍不得在靈舟殿的靈舟上加設空間靈禁…要是能跟高品階靈寶一樣收進氣海丹田里，那多方便！”</p
逢山祭嘴角愕然的扯了扯：“靈寶能不能收進氣海丹田，跟空間靈禁有半枚銅錢關系嗎？怪不得徐胖師兄進烈陽觀那么久，在清、靜、無、為四輩里，連為字輩的道號都沒混上，讀書根本不用功嘛…再說了，只要你修煉到超凡脫俗，黃階起品的靈寶，只要個頭不是太大，還不是一樣可以收納進氣海丹田…”</p
徐月半老臉一紅，支吾嘀咕了一句什么，而后靈光一閃，酸溜溜的鄙夷道：“超凡脫俗？說得輕巧！你還不是卡在凝元境合品大圓滿？”</p
“嘁…”逢山祭擺手不屑道：“本烈陽使不踏上超凡，不是不能，只是不想，跟徐師兄可不一樣。”</p
“得，吹牛又不違律…”徐月半翹起嘴，悄然瞥了一眼芊發高挑少女，心中暗自感慨，烈陽院無論哪屆學子，能躋身甲區的一個個都是怪物。</p
三人運起瞬轉身法朝西城門掠去，速度對于凡夫俗子來說已是恐怖，對三人而言卻是游刃有余。</p
“螞蚱真在城里？”妮莉艾露好奇問道。</p
“現在整座帝國估計都知道武侯世子在京都玄陽。”逢山祭順嘴接茬，想到在靈舟上見到的玄陽今貌，續聲哂道：“傳言這種東西，傳播起來是真的不講道理，就玄陽今個兒這情況，不出三兩日，在西域契夷討飯的叫花子，在南荒十萬大山趕尸的蓑衣客，就沒有不知道的。”</p
妮莉艾露對此倒沒甚感覺，徐月半卻將腦袋啄個不停，深以為然，而后沉吟道：“說起來石師弟還欠了我不少學分來著…”</p
“嘖！舊姘頭討情債，舊同窗討物債…”逢山祭人小鬼大的噙起賤笑，哂道：“這前前甲子混得可真不咋的。”</p
徐月半可不敢惹暗夜精靈少女，聽到逢山祭的揶揄，滿心擔憂的瞥了妮莉艾露一眼，好在是妮莉艾露似乎根本就沒讓小屁孩執律使的打趣鉆進耳朵。</p
沒得到回應的逢山祭墜在三人最末，悄然仰面瞥了一眼天際。</p
掌中神國虛相早已消逝無蹤，可一枚三指大小的印鑒卻依然懸浮蒼穹，主動激發神道之力，干涉神魂，安撫信徒破碎的內心。</p
西北天際，消瘦的白衣終于趕回。</p
掌中神國是李煜唐的本命靈寶，在其發生蛻變之時，李煜唐就心生感召，對京都玄陽發生之事已有預料。</p
俯瞰京都玄陽的凄慘景象，李煜唐沉默無言，徑直掠至掌中神國印鑒之前，緩緩伸手握住。</p
天心延伸進印鑒，得見器靈在其中盤膝而坐，五心向天。</p
“嘉敏…”本就滿臉疲態的帝國天子，在一聲干澀的呼喚中更顯蒼老孤獨。</p
掌中神國的器靈與其說是周嘉敏，不如說只是擁有周嘉敏樣貌的靈體。至于成為器靈之前的記憶，殘存多少實在難以斷言。</p
朱紅蟒袍與邋遢老者從紫禁皇城中飛出，于天際跪伏拜禮。</p
李煜唐默不做聲，自顧朝地面降落。</p
在先前兩處爆炸的連線中央，一座斷壁殘垣堆砌而成的山丘之上，才色雙絕的女子已經恭候多時。</p
跟李煜唐擁有同一姓氏的樓外樓赤魂走上前去，在其身后，盲聾啞女子亦步亦趨，待得走近，李煜唐與李白獅四目相顧。</p
盲聾啞女子邁開步，朝帝國天子一步步走進。</p
從半空后一步趕至的貂寺總管與稼軒大將軍見盲聾啞女子正在接近圣上，雙雙踏前數步，攔在盲聾啞女子跟前，盲聾啞女子悄然頓步。</p
“無妨。”李煜唐的聲音無力，卻不容質疑。</p
在陳貂寺與辛劍詩退開之后，盲聾啞女子繼續走近李煜唐，站到帝國天子身前后，盲聾啞女子伸手攤掌，不大的掌心上，躺了兩件東西。</p
其一，是一角白衫破布；其二，是一段紅黑翎羽。</p
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帝國天子，接過兩物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了一下。</p
捕捉的此間細節的李白獅秀眉一挑，卻沒說聲，更當先轉身走遠。</p
盲聾啞女子在朝天子躬身一揖后，連忙追趕上去。</p
說來也怪，分明目不視物、耳不聞聲，盲聾啞女子身形卻是靈巧，在廢墟中輕盈的兔起鵑落，更總能在李白獅都沒出聲時就明白其意思。而且，李白獅一介凡人之軀，根本就不擁有靈識，更別提可以傳遞意念訊息的天心。</p
“身外化身？膽子可真大…”稚嫩的嗓音，操著標準至極的鳴雷帝國語，望向李白獅與盲聾啞女子離去的背影輕聲出言。</p
李煜唐凝起眉左右顧盼，世間諸相在那道聲音冒出之時就失去了所有顏色，無論是尚未走遠的李白獅與盲聾啞女子，還是身旁的陳貂寺與辛劍詩，動作都已停格，如被繪在畫中。</p
李煜唐循聲扭頭，望向除去自己以外，目光所及的世間唯一殘存的色彩。</p
小男孩的雙瞳一藍一紫，詭譎奇異，發間別了一枚用毛絨狐貍腦袋作飾的別針。光是從尋常的衣飾穿搭角度來看，那枚別針都顯得尤其別扭，更別提那股從小男孩身上源源不絕溢散開來的驚人皇道氣勢。</p
帝皇見帝皇。</p
“精彩至極的一出戲碼。”忌深藍輕聲開口，卻不再是使用鳴雷帝國語。</p
“見笑。”李煜唐薄唇輕啟，以同樣的古神語作為回應。</p
“人間挺有趣的，人也挺有趣的。”忌深藍笑了笑：“原本還在想，既然身為人間帝皇，何不將覆雨大陸四海八荒盡納掌中，一統而治。不過，在賞過這折戲以后，倒是能夠理解一二了。無論是人間相較于獄魔深淵，還是人心相較于魔核，都要復雜不少。”似乎覺得“不少”這個形容詞程度不夠，忌深藍下意識的學起阿瑛的習慣，雙手虛抱于前，想了想，左右手再各自朝外挪動些許，補充續道：“復雜許多。”</p
李煜唐啞然失笑，也不知是否因為終于遇到一位同為帝皇的掌控者，難得的掛起一副幽怨表情，慨然道：“確實復雜難懂…碩鼠竊米，人言狡惡，人取蜂蜜，反贊其勤，因為人族已是覆雨大陸主宰，人便總以萬物靈長自居。于子民而言，愚蠢是最優秀的品質。”攤掌瞥了一眼掌中物，李煜唐搖頭嘆聲續道：“可惜…人吶，總是太聰明。”</p
忌深藍眨了眨藍紫異色的雙眸，暢笑了兩聲：“盡早將那件神道半圣器完全掌握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