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下)動惻隱意外陷秘道巧易容貍頭換太子 華扁鵲拄起拐杖在前,四尊墨家傀儡兩兩抬一擔架,擔架上分別躺著薇薇安與流風雪在中,石念遠攙扶著慕容姍在后。
在青竹的護送下,一支頗算浩蕩的隊伍走出翠雅苑。
轉過廊道拐角,石念遠看向慕容姍,低聲問道:“能自己走一會兒嗎?”
慕容姍見石念遠面色凝重,語氣認真,點了點頭,從城東來到玄京,再在翠雅苑耽擱不少時間,慕容姍已經恢復些許氣力。
石念遠輕放開慕容姍,幾步跑上前去,來到華扁鵲身旁,壓低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
華扁鵲彌漫開天心意識,查知周圍無人后,佝僂的背挺直,失去作用的拐杖斜握在手,腳下步伐加快:“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說,陳貂寺隨時都會回來,我假冒華扁鵲,偷走雪兒跟薇薇安,若是被發現,死罪難逃。”
“我憑什么相信你?”石念遠皺眉問道。
華扁鵲扭過頭來,同樣皺起眉頭:“憑我救雪兒出宮的同時,幫你偷出薇薇安,這個理由足夠嗎?”
“你聽到了我說的話?你到底是什么時候到翠雅苑的?你是墨家的人?”石念遠一連三問,令華扁鵲極為不耐。
“念遠…放心吧…他是我爹爹…”流風雪虛弱的以天心意識傳過意念。
石念遠感知到流風雪的天心傳訊,心頭一喜,一下竄到流風雪的擔架旁,牽起流風雪的手焦急問道:“雪兒,你醒了!好些了嗎?”
流風雪想要努力笑起,好讓石念遠安心,不過,蒼白薄唇還未勾到一半,就再次昏沉睡去。
石念遠心疼無比的嘆了一口氣,繼而忽然反應過來,下意識呢喃道:“爹爹?”
“小子,我忍你忍得很辛苦的,你竟然還敢直接叫爹爹?”喬裝作華扁鵲的流風梁語氣極其不善。
石念遠一句臟話憋在喉頭強忍沒有爆出,心頭震駭于為何流風梁會出現在京都玄陽,更喬裝成什么神醫華扁鵲的模樣,瞞天過海的進入翠雅苑將流風雪與薇安偷帶出來。
在石念遠驚訝的目光中,“華扁鵲”的身形快速拔高,骨節交錯的嗒嗒聲不斷響起。
“我了個去,縮骨功?”石念遠乍舌道。
回答石念遠的不是流風梁,而是軒轅:“化形妙法…”
“這邊。”聲線已然改變的流風梁徒然加速,朝翠雅苑外的一處宮墻走去。
石念遠本以為那里有遮蔽靈禁法陣,未料,天心籠罩過去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靈壓波動。
流風梁來到宮墻前,伸手在宮墻上不斷敲擊,石念遠可以辨別出來,流風梁反復敲擊的九個點位正是元始九曜的星相。
轟——
低沉的機杼聲響起,流風梁腳邊,四枚漢白玉石板徒然打開,顯露出一道通向地下深處的秘道。
“墨家機關術么…”石念遠呢喃自語。
流風梁回頭看了一眼四尊墨家傀儡,四尊墨家傀儡走上前來,將兩副擔架輕放到地面。
“通道狹窄,不易通行。我抱雪兒,你抱薇薇安。”說罷,梁風梁走到流風雪旁將其一把橫抱起來。石念遠知道情況緊急,沒有浪費時間多言,回頭看了慕容姍一眼,得到慕容姍抱以一道示意放心的眼神后,走到薇安身旁抱起薇安。
流風梁一揮袖,將四尊墨家傀儡收進空間靈寶,而后先行踏入秘道。
“你的空間靈寶內蘊空間那么大的嗎…”石念遠嘀咕著亦步亦趨的隨流風梁走下秘道。
只見流風梁走到一座照明夜明珠下方石板上再次不斷敲擊,后方再次傳來機杼聲響,白玉石地板閉合。
石念遠一邊跟在流風梁后邊行走,一邊仔細觀察秘道。這秘道除了那顆夜明珠下方機杼開關所在是一塊白玉石板外,其余地方,四壁均是泥土,并不是像武侯府地下秘道那樣,是專門精心修建,這里更像是有人偷偷挖通的。
“你知道仙道修士最大的盲區是什么嗎?”在前方的流風梁忽然出聲問道。
這個問題石念遠曾聽若湖提起過,點頭應道:“過于依賴靈識。”
流風梁一愣,回頭看了石念遠一眼:“身為超凡境修士,你竟然能知道這一點。”
“知道也沒有什么用,就在剛才,你向這邊走來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認為那里存在靈禁。”石念遠一邊說,一邊不由在心底暗自反省。
流風梁沉吟道:“擁有力量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那強大的力量本身。仙凡階級存在本質差異,然則,我們都處在仙凡交界地帶,無一例外。人一旦踏足仙道,或多或少的,都會下意識將自己與凡夫俗子區分開來,以一種俯視的眼光,帶著一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面對凡俗,然而,越是與仙道無關的東西,就越是能欺騙過仙道修士。”
“你是說那四尊墨家傀儡?那東西能騙得過仙道修士?”石念遠不解問道。
“不。”流風梁搖了搖頭,腳步頓止,返過身來:“我是指,易容。”
想起先前軒轅的話語,石念遠不由問道:“你不是用化形妙法做到的嗎?”
流風梁搖了搖頭:“更改骨骼結構,的確是憑借化形法,不過,臉上這些,只是妝容而已,憑我對化形法的掌握,還做不到更改面部細節這樣的程度。”
隨著不斷在秘道中行走,前方忽然出現一道亮光,天心意識沿伸過去,可以感知到那些有一間半大不小的密室。
“你打算做什么?”石念遠問道。
“陳貂寺隨時都會回來,只要他回來看到雪兒和薇薇安不在翠雅苑,一切都會穿幫。所以,在陳貂寺回來時,他必須要看到雪兒和薇薇安。”流風梁一邊解釋,一邊無奈嘆氣續道:“原本就只準備了雪兒的一個替身,沒想到在為雪兒把脈時,雪兒曾有一瞬清醒,在那清醒過來的片刻,她求我把薇安也帶走。一個父親,沒法拒絕女兒的請求。”
隨著流風梁的話語,石念遠與流風梁已經來到密室之中,密室中央有幾張簡陋的床塌,其中一張床塌上躺有一個人…不對…
“死尸?”石念遠丹鳳眸子凝了凝,看向那具不管身材還是樣貌,都跟流風雪有八九分相似的尸體。
石念遠此時意會過來先前流風梁所謂的“陳貂寺回來時必須要看到雪兒和薇薇安”的意思。
流風梁將流風雪輕放在另一張床塌上,抬眼看向石念遠:“你在這里等我,我必須要盡快再找來一具死尸替身,將其偽裝成薇薇安的模樣,然后我們一起將兩具替身送回翠雅苑,再構建一出刺客來襲,將雪兒和薇薇安暗殺的假象。時間不多了。”
流風梁說罷就徑直再朝密室更深處的秘道走去,石念遠卻忽然出聲喚道:“等一下!”
“怎么?”流風梁皺起眉頭,不解看向石念遠。
“興許沒有那么麻煩。我之前的的確確是遇到了陳貂寺,并且與他達成了一項交易,他已經同意我將雪兒帶出皇宮。”石念遠快速解釋道。
“哦?”流風梁一下子明白過來,返身來到那具死尸替尸旁,一翻間手,手中出現諸多化妝用具:“也就是說,陳貂寺回來時,只要看到薇薇安就行了?”
“沒錯。”石念遠點了點頭,將懷里的薇薇安放到另外一張空置的床塌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休息。
而落后二人十數丈遠的慕容姍也已經進入密室,左右打量過一番后,一言不發的來到石念遠旁邊落坐。
而后,在石念遠瞠目結舌的震憾中,看到流風梁一邊比照薇安,一邊逐漸將那具替身死尸改頭換目,變得越來越像薇安的模樣。
“流風伯爵,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什么會在這里?”石念遠看著流風梁正在將那具女尸的頭發由燦金染回漆黑發色,鄭重問道。
“石念遠,鳴雷帝國歷從嘉元年七月初一出生,隔月,滿月禮禮時,定遠大將軍慕容陸親至蒼云留鄴,與武侯石勤連定下石念遠與慕容姍的婚約。”說到此處,流風梁抬眼瞥了慕容姍一眼。
在石念遠愈發驚訝甚至駭然的更可怕,流風梁話語平靜的侃侃而談:“從嘉十年冬,石念遠七歲,由武侯府江桃院搬至林深院,癡傻少爺的名頭開始傳出,同年,石念遠以雷霆手段將武侯府直屬糧草、軍工、交運、授業、刑律、監察六司換血,親身涉政。”
“從嘉十四年春,石念遠十一歲,將蒼云留鄴晚雪樓收歸麾下,署名情報司,獨隸石念遠一人,同年夏,石念遠在晚雪樓遭遇有生以為最為兇險的刺殺,除去毒師姚松外,刺客全軍覆沒…”流風梁說到這里,頓了頓,雙目滿含深意的看向石念遠:“說來,你到現在應該還是沒有弄清楚那次刺殺的幕后黑手吧?我可以告訴你,江南州,蘇杭郡。”
石念遠目綻奇芒,并非因為知道十一歲那年遭遇刺殺的真正幕后黑手,而是因為流風梁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令石念遠脊背發毛,多到令石念遠冷汗涔涔。
流風梁忽然失笑道:“可笑的是,作為天子麾下天字第一號密探,我竟然一直查不出到底是誰殺害了雪兒霜兒的娘親…”頓了頓,流風梁的目光徒然轉厲,直勾勾盯住石念遠,清冷道:“如果有一天,我確定是武候所為,我要讓武侯府血債血償。”
縱然流風梁是流風雪的生父,其話語也留有余地,石念遠還是根本忍受不了有人這樣威脅自己的親人,石念遠沉聲道:“屁可以亂放,話可不能亂說,流風梁,我不吃你這一套,告訴你,無論是誰,敢動我的家人…”石念遠周身滌蕩開冷寂殺意,一字從齒縫間擠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