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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中)鳴雷棋局翻云覆雨 仙道蜇

第四十回(中)鳴雷棋局翻云覆雨仙道蜇蠹蠢蠢欲動  鳴雷帝國,蒼云北境,一線天峽谷。

  三十騎列成一線,疾馳狂奔。

  馬上騎士并不覆甲,不過從騎隊整齊隊列與騎士高超馬術,以及身上散發出的鐵血軍旅氣息,稍有眼界的商旅行客都能夠看出,這支騎隊必然不會是尋常馬幫,再說了——怎會有在茶馬走廊跑商的馬幫不馱貨物的?

  當先一騎馬背上騎士眸光陰冷,習慣性舔了舔嘴唇,臉上一道新傷已經結疤,卻尚未痊愈,呈現出暗紅色澤,疤痕位置與騎隊所屬魚龍營營長劉山校尉倒是相近。

  一線天峽谷口,鄒風一扯韁繩,訓練有素的戰馬扭轉方向,毫不減速的躍過一道灌木叢,沖入密林,身后騎卒一一跟隨轉向躍起,消失在密林之間。

  鄒風陰冷目光朝上方投去,算是與偽裝隱藏在茂密樹枝上的崗哨士卒打過招呼。

  密林間小路狹窄,雜草從生,鄒風一夾馬腹,坐下戰馬再度躍起,跳過地上隱蔽陷阱,想到身后一眾新兵是首次來到魚龍營隱部,回頭瞥了一眼。

  兔崽子些,還算學以致用,不管有沒有看出陷阱,好歹有樣學樣,策馬躍過雜草。

  鄒風心頭暗道,目光在余淡身上多留一瞬。

  魚龍營隱部。

  崗哨守衛見三十騎奔襲而近,哨塔上臺弩立刻調整角度指向騎隊。

  鄒風從馬鞍上取出手(和諧)弩將信彈射上天際,營地大門升起,不多時,三十騎穿越大門進入魚龍營隱部營地。

  “吁——”

  騎隊逐漸減速,馬蹄踢踏,來到馬廄處勒馬停下。

  余淡一邊束馬,一邊看向四周營地:“這里就是隱部?好大。”

  鄒風點了點頭,朗聲朝余淡,同時也是朝所有跟隨而來的士卒道:“隨我去進行大比登記。”

  魚龍營隱部中帳。

  刀疤臉校尉劉山走到鄒風身旁,看向鄒風身后三排魚龍營新卒。

  魚龍營士卒是新老混雜的搭配,一成老卒,九成新兵,每輪三年大比,一名老卒可推薦并率領二十九名新兵組成一標參與大比。

  劉山目光掃過余淡及其一眾新兵,冷哼一聲道:“瘋狗,挺雞賊吶?你這群兵可比張牛皮那一標素質要高得多。怎么?眼紅大比軍功?”

  鄒風不屑道:“跟老子不比跟張牛皮要有前途?”

  劉山手中九節鞭絞在一起,以鞭柄狠敲了一下鄒風腦門,冷聲道:“你他娘的,跟誰兩呢?最近操練新兵耍慣了官威,敢在老子面前稱老子了?”

  “報告!不敢!營長!”劉山下手可不輕,鄒風齜牙咧嘴大聲喝道。

  劉山手握九節鞭示意了一下桌旁參謀:“登記。”

  “是!營長!”鄒風大聲應是,扭頭朝一眾新兵吩咐道:“依次登記。”

  余淡坐到參謀對面,握起筆時犯了難,抬眼尷尬道:“報告!班長,我不認字!”

  參謀早已習慣士卒斗大字不識一個,出聲道:“第一排,姓名,自己的名字會寫嗎?”

  余淡點了點頭得意道:“會!”

  余淡持筆如握槍,第一筆就寫超了欄框范圍,抬起頭來正想要詢問,參謀已經了然道:“超就超了。”

  余淡點了點頭,努力回想小石頭所教的,自己唯二會寫的兩個字,認真的繼續書寫。

  在參謀眼里,許多士卒毫無筆順、毫無章法的書寫,用“畫字”來形容要比“寫字”準確得多。

  不過,每一屆魚龍營新兵三年大比登記,參謀都無比耐心,遇到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士卒,現教也要教會。

  “報告!班長,我寫好了!”余淡終于寫好了名字出聲道,想了想,續了一句:“其它的字我是真的不會寫了,班長!”

  參謀扯過紙張,伸手要過硬毫,努力去認紙上文字。

  “魚蛋?”參謀出聲詢問道。

  “是的,班長!寫得還可以吧?”余淡興奮道,能被認出來就證明寫對了不是?

  參謀點了點頭,在余淡字跡后邊另注“魚蛋”小字,以免以后認不出來,隨即看向下一排,出聲問道:“年齡。”

  “十七,班長,能不能寫十八,年中就滿了。”余淡試探問道。

  劉山橫抱雙臂,與鄒風站在一旁看向正在登記報名大比的新兵,開口道:“白馬營,有沒有興趣?”

  鄒風一愣道:“沒聽過石字軍有這座營帳啊?”

  劉山點了點頭道:“新設百人獨立營,是直隸屬少爺的…”頓了頓,劉山語調轉向沉重續道:“死士營。”

  雖然知道劉山口中所謂“少爺”不作第二人想,可是事關重大,鄒風還是凝眉鄭重確認道:“營長,你所說的少爺,是指武侯府世子殿下,石念遠?”

  劉山扭頭與鄒風視線交接:“是。”

  鳴雷帝國,帝都,玄陽。

  紫禁皇城,金瓦金鑾殿。

  御書房金匾下,雕龍柱后,漆金木門內走出一名臉覆半面寒鐵的男子,男子身上赫然一襲金黃龍袍,在鳴雷帝國,除去當今天子,再無人敢穿、能穿這身衣裳。

  天子伸手摘去臉上半張寒鐵面具,遞向身旁無人處。

  空間蕩開漣漪波紋,一道身形顯化,躬身接住天子手中寒鐵面具。

  蟒袍朱紅,玉帶描金,烏紗帽以貂尾作飾,紫禁皇城太監三千,得御賜朱紅蟒袍者唯獨一人,大內總貂寺——陳枝花。

  這一有趣姓名,在鳴雷帝國,除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道教帝師,以及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宇文洛,想必再無人膽敢出言評說。

  天子從臺階上走下,陳貂寺始終躬身先下一階,伸手輕扶天子一臂。

  天子走完一十八級臺階,看向路旁花架,忽然沒來由說了一句:“春深了。”

  御書房寬闊庭院,在當今天子登基為帝時曾毀去舊院,重新布局修建,白玉石徑與青玉花壇布置精巧,不知是不是與帝師信奉黃老教派有關,儼然一幅太極八卦圖,花草樹木每日都有太監精心修剪照料。

  陳貂寺聲音陰柔:“陛下,今日二月廿七,春分。”

  天子目光在花架藤蔓上游移,輕聲喚起陳枝花的表字問道:“晸樺,你說,今年的紫耀花為什么還不開?”

  陳貂寺心頭一顫,紫耀花是鳴雷帝國國花,鳴雷帝國國旗上,同樣以紫耀花抽象為圖騰,天子這一問,陳貂寺不敢妄答。

  天子并非真正想聽陳貂寺的答案,沒讓陳貂寺忐忑太久,就已經繼續張口說話了,只是,后邊這一句話直接讓陳貂寺惶恐跪伏地面。

  “是不是不會再開了?”

  五體投地在旁的陳貂寺陰柔聲音堅定果決、擲地有聲:“紫耀花永不凋零——”

  天子搖頭平靜道:“沒有永不凋落的花朵,沒有永盛不衰的政權。”忽然間,天子看到角落處孤伶伶一朵紫耀花苞,展顏笑起:“晸樺,宣宇文洛來見朕。”

  “諾。”陳貂寺恭敬應答。

  徒然間,一道次元界門在御書房院落開始旋轉顯化,跪伏在地的陳貂寺驟然起身,護到天子身前,靈域直接展開,強絕靈壓溢散開來,朝前疾掠就要阻止次元界門凝實穩固。

  “不得無禮。”天子的聲音很輕,身上更無半分靈力波動,擁有強大仙道境界的陳貂寺卻依言徒然收招,招式已老,強自收回之下,體內靈力一亂,氣血一陣翻涌。

  如同星云旋繞的次元界門凝實,一人邁步走出。

  來人中年模樣,不修邊幅,凌亂黑發已見夾白,臉上胡茬未剃干凈,勾勒出絡腮輪廓,穿著打扮與山野樵夫幾乎一般無二,唯獨本該別掛柴刀的腰扣上,綁了一柄無鋒銹劍。

  銹劍樵夫根本沒將陳貂寺放在眼里,目光越過朱紅蟒袍,投在鳴雷帝國當今天子身上:“李煜唐,好久不見。”

  西淵葬情宮,葬花谷,龐然櫻木。

  葬情宮左使職位自從前任左使梨落叛逃出宮,已經空懸多年。

  起初時,葬情宮高層虎視眈眈,當然,覬覦的并非左使職位,畢竟左使職位唯獨右使緋纓可能接任,從而空出的右使職位方為可謀之物。

  不過,瞳璃從未提起此事,而斗膽敢向瞳璃提起的高層,無不被丟進忘情池關禁閉,后來,葬情宮左使一職空懸逐漸不再有人提起。

  這一日,叛徒梨落回宮,與料想之中的嚴厲懲戒不同,葬情宮高層齊聚龐然櫻木樹屋,失蹤多年的梨落樣貌不改,一向面無表情的葬情宮主瞳璃面露淺笑,宣布梨落重掌葬情宮左使一職。

  龐然櫻木地底,粗壯樹根密麻交錯,主根須延展方向,櫻花秘境。

  空間蕩開兩道紋波,其中一道,瞳璃攜緋櫻走出,另外一道,重穿葬情宮左使雍容典雅華裙的梨落走出。

  梨落走到櫻花秘境中央法陣,展開半妖擬態,巨大半透明蝶翼從身后伸展出來,一雙人臂之下,再現兩對骨節手臂。靈壓溢散開來,梨落飄浮向虛空,雙手掐起印訣,二十年來每次使用都是低功率運作的法陣散發耀眼靈光,全面運轉開來。

  空間劇烈振顫,三足兩耳的古樸青色大鼎出現在法陣中央,溢散洪荒蒼茫靈壓,感知到梨落靈壓,二十年來一直黯淡的鼎身流轉起躍動靈芒,大鼎墨青色澤變作明亮芊綠,蕩漾開濃郁生機。

  櫻花秘境地面花開草長,一株株櫻木破土而出,極速生長,開枝、散葉、萌苞、綻放,無數櫻花瓣在櫻花秘境旋繞飛舞。

  鳴雷帝國,旭闌郡。

  鳳鳴山地處旭闌郡東南,山上鳳鳴劍閣作為旭闌郡唯一仙道宗門為旭闌百姓所熟知。

  覆雨大陸上仙道宗門無數,不過大多規模不大,畢竟修習仙道實在是一件消耗大量資源的事情,并且,許多天賦卓絕的仙道修士,實則并不擅長傳道。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人不知其名,強曰之——道。

  石念遠一直不喜烈陽山麓傳道,其實枳句來巢,空穴來風,并非毫無理由。道,作為一種形而上的概念,并非具象——不同的仙道修士對道的理解不同,不同的仙道修士凝結出來的靈力回路不同。

  許多仙道修士在修習仙道時,是格外注重直覺的。以數理進行舉例——“一加一等于二。”這一命題直覺上就是恒成立,一加一就是等于二,根本不會另做它想。如此渾然天成,如此自然而然,其即為道,其必為道。可是,要是讓仙道修士將此道傳于他人,絕大多數仙道修士其實是做不到的,他們只能告訴你一加一等于二,卻沒法告訴你為何如此,因為連他們本身都不知道為何如此,悟了即是悟了,不悟則根本無法以言語授之。

  這同樣是人族法術是利用真意傳承玉簡記錄并傳授的原因,故而,在修習仙道時的直覺,向來受仙道修士所追尋,所謂頓悟同樣基于此。

  總之,不管是修煉資源還是師資力量都是仙道宗門不得不面對的重大問題,故而,鳳鳴劍閣與其余大多數仙道宗門一樣,門人弟子寥寥無幾,再加上宗主大劍師許凡閉死關參悟超凡迷障多年,且大師兄“旭闌劍狂”納蘭左塵輔佐忘年之交旭闌郡伯流風梁,擔任旭闌郡伯爵府大管家,呆在宗門的日子屈指可數,鳳鳴劍閣因此而顯得冷清甚至破敗。

  幽靜山澗之中,荒煙蔓草之間,幾間零星茅廬拱衛一座劍閣。

  所謂劍閣,不過是相較于旁邊幾間茅廬稍好的木制雙層閣樓。

  自從十年前大劍師許凡閉死關開始,一道靈禁法陣籠罩劍閣,鳳鳴劍閣十數名弟子不能更不會去侵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輪番執守。

  這一日,恰逢納蘭左塵的二師弟,一眾鳳鳴劍閣弟子的二師兄執守。

  劍修問劍,是每日必行之事。

  一座旁邊長滿高密茫草的石塔上,二師兄盤膝閉目而坐,長劍搭放在膝頭。

徒然間,一股劍意出現,二師兄不解的睜開雙眼,看向膝上長劍,兀自呆愣道:“想要修出劍意想得心魔滋  生,出現幻覺了?”

  二師兄自語間,那股劍意逐漸壯大并且凌厲起來,身具凝元境轉品修為的二師兄后知后覺的感知到了劍意出處,扭頭朝后方劍閣看去。

  劍閣屋頂徒然爆碎,一抹璀璨劍光斬出,直沖宵漢。一股二師兄熟悉卻又陌生的靈壓從劍閣內溢散出來,洶涌強絕。

  罡風獵獵,吹低高密茅草,盤膝后視的二師兄激動中一個沒坐穩,摔下石塔,趴伏在地的二師兄凝望向劍閣,雙目含淚,呢喃道:“師尊…破關了…”

  回過神來的二師兄激動大聲喝喊:“破關了!師尊破關了!”

  不用二師兄呼喊,那股直沖宵漢的凌厲劍意,洶涌聚集而來的天地游離靈力,獵獵刮起的迅猛罡風,熟悉中夾帶陌生的靈壓,無不昭示這一事實。

  身在鳳鳴山的鳳鳴劍閣弟子無不從茅廬中沖出,激動涌到劍閣靈禁前。

  劍閣大門開啟,許凡一一看向身前眾弟子,天心意識感知眾弟子仙道修為進境,再抬眼看向周遭荒煙蔓草。

  “十一年了,超凡迷障…”許凡呢喃,繼而展顏笑道:“這些年來,未盡師道,委屈你們了。”

  荒山老林。

  林間樹木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月,高愈百尺,樹干粗壯,枝葉連綿,遮天蔽日。

  一頭灰黑壯碩孤狼在林間靈活奔襲騰挪,孤狼跳至一塊大石上,仰天長嘯。

  孤傲狼嘯聲悠然傳遠。

  密林間,一名身披紅衫,頭戴紅帽少女斜挎竹籃,怯生生的循狼嘯聲走去,地上根本不能算作路,遍布荊棘。

  小紅帽每一步都走得謹慎小心,不料,竹籃掛到荊棘上,一扯之下失去重心,“哎呀”一聲仰倒,下意識以手后撐,右手手掌卻正好壓到荊棘之上,荊棘尖刺夾帶微弱毒素,疼痛與麻癢同時傳來,少女不由發出“啊”一聲尖叫。

  孤狼頭頂尖耳聳動,鼻子抽了抽,并未展開天心意識,躍下大石高速朝少女所在方向奔去。

  孤狼來到少女附近時,少女正坐在一株參天大樹下,倚靠粗壯樹干,有少女體型進行參照,可以估測少女所倚樹干需要十數人方可合抱。

  少女扭頭看到孤狼,高興的揮起手喊道:“大狗狗!我在這里——”

  孤狼猛一下躍起,落至少女身前。同樣有少女作為參照,才看出這頭孤狼個頭竟然如此碩大,倚靠樹木而坐的少女腦袋僅與孤狼前肢根部平齊,孤狼垂低腦袋,常態咧起的血盆大口中尖牙鋒銳,閃爍寒光。

  雖然已經與孤狼接觸數次,并不是第一次見到孤狼這副龐大體型,可是少女還是情不自禁害怕心顫,奮力鼓起勇氣,伸出手在那比自己的個頭還要大的狼首上撫了撫,聲音顫抖:“大狗狗…我…又來看你啦…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很疼…”

  孤狼看向少女手掌,碩大體型極速變小,幾息間化作常見土狗大小,伸出舌頭舔了舔少女掌心傷處,不具靈識的少女感知不到與靈力同分異構的妖元涌動,卻見靈光閃爍,傷口快速愈合,疼痛與麻癢快速消失。

  “哇!大狗狗你好厲害!你還有這本事呢!”

  由于孤狼體型變小,少女不再懼怕,語調雀躍,抱起狼頭就在腦門上親了一口。

  孤狼將溫和妖元渡向少女腳踝,少女感受到崴痛腳踝傳來一陣溫熱,嘗試動了動,不再感覺疼痛,不由驚嘆“哇”了一聲,站起身來挎上竹籃道:“走,大狗狗!我們今天要摘一大籃蘑菇,嘻嘻——”

  魔獸森林,縱然處在邊緣地帶,妖獸靈獸依然四處蟄伏,不過,卻沒有妖獸、靈獸敢靠近少女。

  妖獸天生對危險的直覺讓它們從少女身旁孤狼身上感知到強烈恐懼。靈獸更不必多說,孤狼時刻保持超凡境靈壓溢散,妖氣濃郁,此為警告,沒有生靈不惜命。

  小紅帽與大灰狼不時傳出笑聲與低鳴,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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