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后)隱蠱妖焚香緬秘役新郎官游京遇雪狐 房間里的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余淡窒息。
余淡小心翼翼的偷瞥了一眼一襲黑衣的影殺。
后者身上的殺氣有若實質一般刺激著余淡的神經。
縱然勤加修煉石字軍武學典籍鍛兵訣,將武道修為推至四品,余淡依然本能的感覺得出,自己在那名從影子里冒出來的仙道修士眼里,卑微如螻蟻。
余淡無可避免的想到鍛兵訣那神秘的最后一頁,里邊記載著一道獻祭生命的武道絕招。那道絕招并非一人就可以施展,最少,也需要千人。
而在這千人里,至少需要一百名五品以上的武者,每名武者可以協同另外九名普通士卒,運轉起那道名喚限界血霧的絕招,獻祭出千人所有的血氣,化作限界血霧。
如此巨大的代價,換來的僅是限制超凡境以上的仙道修士失去部分能力,令普通士卒或武道武者“弒仙”變作可能。
在余淡眼里,所有的仙道修士都蒙有一層神秘的面紗。
無可避免的,余淡于不知不覺間,在自己與仙道修士之間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仙道修士,那是一眾比達官顯貴、軍中上級還要令余淡覺得陌生且遙不可及的群體。
當初魚龍營長刀疤臉校尉劉山在魚龍營大比結束后,將鍛兵訣交予即將新進西疆大營的士卒,并安排老卒負責傳授修行技巧時,針對最后一頁的限界血霧絕招鄭而重之的再三說明,對高階仙道修士的描述幾如水火天災。
幸好,一直以來,余淡倒也沒見到多少仙道修士。當初石念遠乘坐徐月半駕駛的靈舟飛回留鄴城時,余淡終于首次見識了影殺凌空踏虛的仙家本事。當然,對于小石頭…大少爺乘坐的會飛大鳥飛回留鄴,同樣令余淡印象深刻。
聽鄒大哥說,大少爺也是仙道修士。
雖然余淡一直沒有在大少爺身上見識到什么仙家本事,不過,由于心里早已養成對仙道修士的疏遠與隔閡觀念,再加上小石頭突然變成大少爺的沖擊至今沒有令余淡完全接受,余淡總覺得,石念遠所站之處,已經高入云端,難以觸及。
見余淡走神,鄒風皺起眉有牧肘拐了余淡一下。
余淡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深呼吸一口,此以緩解被房中沉重氣氛影響的心緒。
石念遠將目光投向與鄒風與余淡同時到來的另外一位陌花營士卒身上,那名士卒見石念遠看來,立正站直,肅穆自介道:“原西疆大營夜狼營長陳奀,參見陌花營長!”
石念遠點了點頭,沉聲開口道:“陌花營鄒風、余淡、陳奀聽令——”
本就肅穆站立的鄒風、余淡與陳奀渾身一震,靜候軍令。
石念遠瞥了一眼慕容姍,復將視線移回陌花營三人身上:“陳奀,即夜率陌花營三千甲出城,在京都玄陽以北六百里排開環形斥候長陣,一旦發現北域大雪驍騎蹤跡,務必以最快速度返回京都玄陽告知于我。我要求,陌花營至少要比大雪驍騎早一天返回京都玄陽集結。”
見陳奀凝眉未答,石念遠嘴角勾笑,心贊此子不愧為李青云之任的原石字軍游弩軍團夜營狼營長。
確實,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然而,服從并不代表盲從。沒有主見的士卒,永遠無法成為能夠把持軍隊整體生死的指揮者。
且不論陳奀完全沒有大雪驍騎北下的情報,那一支于外鐵騎威震樓蘭,于內聲名遠揚帝國的大雪驍騎,在平原地區的行軍速度絕對冠絕帝國諸軍。六百里距離的緩沖,且需要以陌花營甲士成環狀排開監視大雪驍騎,在發現大雪驍騎后還需要集體零散的陌花營士卒,更要求先大雪驍騎一天趕回鳴雷,以陌花營如今毫無裝備戰馬的前提,根本不可能做到。
要想先大雪驍騎一步趕回京都玄陽,必須的條件即是戰馬。而且,為了速度能夠達到極致,陌花營士卒必然不會配戴盔甲,極盡輕裝,方有一線可能在發現大雪驍騎后,不被大雪驍騎反偵查到甚至追擊屠滅,反而先一日返回玄陽。
石念遠笑了笑,翻手取出隨身印鑒以及那張編號為一的留鄴城購物金卡交予陳奀,口道:“在京都玄陽,我已經看見過不止一家建商錢莊,憑此兩樣物件,建商錢莊會在資金上鼎力相助。”
石念遠聽到陳奀對自己的稱呼,不由一愣,確實,如今自己可是以陌花營長,而非武侯府大少爺的身份掌管陌花營兵權的。
“營長,如果沒有其余任務分配給屬下,屬下申請現在就離開前去執行任務。”陳奀手里攢緊石念遠的信物,語調依然無比凝重。
陳奀的壓力很好猜測,陌花營自從西域科倫普得到命令前往玄陽,就知道此行必然是極其隱秘且艱難的任務。
在京都玄陽蜇伏半月有余,在城郊那間隱秘的府邸時,就已經聽到上宛城歐陽世家的歐陽奇與武侯大人最為信任的影殺的交談,知曉陌花營需要做的,與一直以來守護帝國的初衷背道而弛,說直白些,以下犯上,揭旗叛返。
若不是從西域契夷科倫普秘密前來帝國京都玄陽的士卒都是西疆大營里屬一屬二的親衛營,想必軍心早就已經渙散。
石念遠點了點頭,揮開籠罩住客房的靈禁,再沉默的看著陳奀離去。
在陳奀關上門以后,石念遠再次將靈禁構筑起來,而后,深深凝視向長腿帥妞慕容姍。
“娃娃親。”想了想,石念遠以這一較能拉近彼此關系的稱呼開啟與慕容姍的話端,畢竟,接下來要說的,極有可能會直接將一直與自己站在同一方的慕容姍推遠,甚至推至完全對立的一面…
慕容姍在聽到石念遠安排陌花營監視大雪驍騎的命令之后,心底就已明白兩件事。其一,石念遠不知從何渠道,已經知道了洛原與安以及北門天關方面的在鳴雷這場棋局上的落子;其二,很顯然,石念遠的選擇,并非是與父親定遠大將軍慕容陸,或者說,并非是與其父武侯石勤連站在一邊。當然,慕容姍也并不覺得石念遠就完全站在了當今天子李煜唐一面。
自從關圃城初識,時隔日久,慕容姍再次以那種如同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神灼灼凝視石念遠。“令尊定遠大將軍慕容陸,是覆雨大陸仙道六圣地之一的西淵葬情宮的客卿,我想知道,這一場棋局,西淵葬情宮是否會插手介入。”石念遠并不確定慕容姍會不會回答,就算回答,石念遠也不太敢肯定慕容姍話語的真實性。
“且不說六大仙道圣地向來不插手凡俗事務,鳴雷國事,輪不到帝國之外的人插手。”慕容姍的話語清冷。
石念遠心底暗嘆一聲,不管接下來事情會如何發展,自己與慕容姍之間,已經開始疏遠。
石念遠深吸口氣,與慕容姍銳利的雙目直直對視,長腿帥妞的眼神,刺到了石念遠心底某處,在烈陽山麓天山之上那份純摯的友情,已經因為共同涉局而漸逝:“關于夕憐山一役,你還知道些什么?”
“該知道的,影殺都說了,你已經知道了。”慕容姍平靜道。
“針對我對李煜唐出發點的推測,你有什么想法?”石念遠已經從慕容姍眼中的仇恨猜測到了慕容姍即將出口的回答。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果不其然,慕容姍話語越發冷漠。
“可是,我們的父親都還活得好好的。”石念遠皺眉道:“我看得出來,你也承認我的推測存在極高的可能性。圣上…李煜唐,毫無疑問,是一名心系帝國百姓、胸懷天下蒼生的明君。”
“他對你說了什么,或者給了你什么?”慕容姍沉聲道:“你你我之父,是因為其高強的仙道修為,才能從夕憐山一役撿回性命。要不然,你、我,根本不會出生在這個世上。而且,八千誓死追隨的甲士被盡數毒殺于荒山野嶺之中…石念遠,你好歹也在軍營呆過,你難道不能理解行伍里以性命相交的純粹感情?”
涉及理念之差,石念遠并不覺得自己可以說服慕容姍。
自己能夠以超脫夕憐山一役的眼界看待這場在史書里文過飾非的秘役,原因有二。
其一,自己降生起源星覆雨大陸,是魂穿而來,用覆雨大陸仙道的話來講,謫仙臨塵,攜帶前世宿慧,本來心底就一直有與這一方天地格格不入的突兀感,說來難免覺得自己有些冷血,可是,對于所謂的殺父之仇,石念遠總覺得,石勤連又沒真正在夕憐山一役死去,追本溯源,真談不太上…
關于這一份涼薄心性,在這一方浩然天地,想必只有同樣身為謫仙,而且…與白李也那樣的謫仙擁有本質差異的若湖能夠理解…
其二,自己曾在一念,或者說東皇太一的引領下去過通天塔,了解到通天塔為了庇護起源星覆雨大陸的付出與犧牲。雖然經常對軒轅那份總將天下掛在嘴邊的模樣極為不屑,但不可否認,自己的確對通天塔充滿敬重,對護世一事,在欽佩間逐漸靠攏。
石念遠將目光投向影殺,影殺感受到石念遠的視線,心底無比復雜,凝重開口道:“大人曾交待影殺,無論少爺做出何種選擇,影殺一切為少爺之命是從,即使少爺的命令與大人的立場不符…”
腦海里浮現出長年身在西疆大營的那個男人,那位父親,石念遠情不自禁的長聲一嘆,復看向慕容姍,將心一橫,沉靜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