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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續)老卒郵差土狗長毛 無聲無

第四十八回(續)老卒郵差土狗長毛無聲無言子承父業  傾聽是一種美德,是一門藝術。

  石念遠掛上一副好奇聆聽的表情,不時發出恰到好處的詢問,令岑應話匣一開,就難再合上。

  岑應向石念遠說了一個冗長的故事。老者向后輩訴說往事,總會時而論及王朝更迭世代交替,時而擔憂今輩無法理解前事,時而生起時過境遷的感慨落寞。

  在鳴雷帝國,“云中誰寄錦書來”是只有官宦權貴才能寫出來是詩句,飛鴿傳書,是平常使用不起的奢侈服務。信鴿,并不是隨便找一只鴿子在腳爪上綁上信筒那么簡單,從選種、豢養,到培育、維護,每一項程序都需要精心對待,并且,信鴿的運輸量實在有限,一只信鴿一次也就能運送一到兩封信件。

  故而,尋常百姓寄送家書,都是由官府郵運司負責,更具體些,則是郵馬、郵駝、郵車…以及,郵差。

  負責縣際甚至郡際的郵路,其實是一項油水頗豐的工活,縣郡間官道通暢,多以馬螺代步,除去分撿與投遞時較為費神,平日趕路時若是心態良好,倒可當做是一次次驅車遠游,當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在同一條郵路上遠游,漁樵看慣,自然是逐漸思習以為常再愈覺無趣最后枯燥煩悶。不過,總有官宦權貴除去信件,會有一些物件需要寄送。

  在郵路上,信件信物丟失,是十分常見的事情,縱然官府郵運司都會聲稱一定對肇事郵差追責嚴懲,不過,信件丟都丟了,先不說所謂追責嚴懲是否落實,出現的損失已經挽回不了。故而,出現向郵差遞交一些額外費用,讓其多加注意自己的信件或物件這種沒于水下的約定俗成規矩,也就理所當然了。

  信件信物畢竟是由郵差直接負責,這部分銀錢要是從郵運司走,到郵差手上還剩不剩得下一枚銅板都難說,所以,當然都是直接交給郵差。而郵官司與油差之間同樣生出默契來,收這銀錢可瞞不過睽睽眾目,自覺往上頭交上一些,上頭也就什么都不會管了。

  “不過,在像我們烏冬村這樣的偏僻寨子里跑郵路,就沒有這些說法兒啦。”岑應的笑意灑脫里也有悵然,說上了癮的老村長拾起墻邊煙袋,點上續道:“沙溪郡多崇山峻嶺,連官道都九曲十八彎,再不用說鄉林幽徑了,你們來時也感受過了,那些的小道,人走都不容易,馬螺是走不得的。并且,上邊也不會給我們配郵馬郵螺。”

  岑應深吸一口煙,不經意吐出一口煙圈:“能往那么偏僻的村寨寄信寄物的,又怎會是什么富貴人家…倒不是說對官府,對郵運司有意見,挺容易理解的,郵運司養那么多人,那么多馬螺,總是要賺錢的嘛。”

  石念遠不光理解,還能說出許多岑應說不出的門道來。市場規律與供需關系罷了。岑應說了許久,其實要表達的,就是在烏冬古寨,郵差是一份苦工,還是不被理解的苦工,薪酬還少得可憐。可是,跑過五年郵路的岑應,舍不得這一帶十里八村的郵路斷掉,因為見多了信件送到收信人手里時他們如捧珍寶的模樣,岑應知道,他所送的并不只是紙張死物,而是長年分隔兩地,難得一聚一見的親朋好友之間的牽掛與惦念。

  “這一條郵路,回來統共三百余里,跑一趟來回,一般需要五到七天,要翻三座山,要涉兩條河。”岑應拍了拍自己的腿笑道:“從橋過橋,要多走二三十里,淌水的話,就能省下這節路。一個人扛著大郵袋跋山涉水,總是無聊和寂寞的,所以,總想早點兒趕到,淌多了水,也就落下了腿病。十年前,我覺得自己實在是跑不動了,于是,找到了老張。”

  岑應的故事有些過于平常,甚至老土,就像一條路來回走了五年十年那樣枯燥。兩代郵差的交替,同走郵路之后的感同身受,郵路之上的見聞觀感,讓岑應與老張成了忘年交。

  “我省得路上寂寞,所以,在老張接近這擔子時,我把長毛送給了他,長毛是老二的狗崽。”岑應笑了笑,繼而,眉目沉下:“老二跟我一樣,淌多了水,去了。說來,我一直沒把它當狗,而是當成我的家人,在郵路上,狗不止能陪伴解悶,還能互相照拂,什么探路攆獸,都是一等一的厲害,還有一次,我在山上遇到了豹貓子,我家老二硬是和那豹狗斗了個兩敗俱傷,這可是救命恩吶…估計也是那一次受傷太重,老二才走得那么年輕…狗吶,可比人要簡單多了,你對他好,他就對你更好,你對他不好,他還對你好。”

  感覺自己貌似跑了題,岑應尷尬笑了笑,抖了抖煙灰繼續說道:“老張是參過軍打過仗的老卒,身上本來就有許多陳年舊傷,從我手里接近郵袋子以后,這一跑,晃眼卻都十年了。他那個人吶,性子沉,有事都不說,有痛都不哼,可是,我看得出來,他也要跑不動了。唉…”

  岑應的煙斗煙袋里的煙葉越來越短,在地板上敲了敲,抖了抖實,岑應看向石念遠續道:“因為跑這條郵路,他家嘎子一直都恨他,恨他沒有本事像其他孩了的父母那樣,出去外邊掙錢,恨他不能在過年過節時給他買新衣服,恨他陪郵袋子的時間,比陪他娘和他還要多。前些日子,我到鎮里去,向鎮里郵運司說了這件事情,說老張累了,郵差本就五年一換,可老張這一跑十年,真該換個人了。可是,都沒出我的意料,跟十年前我說我干不動了一樣,鎮里郵運司還丟下一句差不多的話——那么輕松的活兒?隨便找個游走好閑的漢子也就干了唄?唉…”

  說到這里,岑應不住唉聲嘆氣,心想石念遠肯定也理解不了,也就愈發覺得,唯有同樣經歷過跑郵路的老張,才能與自己有一番感同身受了吧。

  岑應熄了煙斗,搖了搖頭,笑道:“小石頭,害你聽我這個老東西嘮叨了,我知道這些事兒,在你眼里大概什么都不是。”

  石念遠笑著搖了搖頭,挺直身子,右拳放至左胸道:“向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人致敬。”這副動作算是鳴雷帝國軍禮,不過,由于石念遠并未起身,顯得格外半調子與不正式。

  岑應看得出石念遠所行禮節,怔了怔,笑道:“總而言之,就是想請你幫一個忙,幫忙說服張嘎,明天跟著老張,在這條郵路上,跑一趟。”

  石念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丹鳳眸子瞇起笑道:“我?我只是一個路過的外人,為什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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