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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續)情竇初開柔腸嬌眼 仙凡交界

第三十回(續)情竇初開柔腸嬌眼仙凡交界所謂生活  謝軍霆將目光投向旁邊正在專心致志為老叟正骨的郎中,冷聲道:“關圃城如今一醫難求,而如同華老大夫這樣的好郎中更是關圃之寶,以甲子高齡,已經堅守在這條街上七天七夜。實在太累了,就到帳篷里躺上一兩時辰,緊接著又投入治病救人,七天來,華老大夫從陰差那里奪回陽間來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你說你要讓華老大夫的同仁堂開不下去,就不怕你們經貿司那一畝三分地被百姓給掀了?”

  “賤民敢爾?”男子覺得權威受到了質疑,提聲高呼,引得旁邊不少人將目光投來。男子見到了曾經到過經貿司的城主府師爺賈元芳正從旁走近,不再理會這名武夫教頭,朝賈元芳雙手一抱拳道:“經貿司知事賈…”

  賈元芳沒等男子問候完,就沉眉打斷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各政部因百姓而設,為百姓而轉,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鳴雷帝國法典,你沒背過?”

  男子聽罷一愣:“賈師爺…您這是…”

  賈元芳再次打斷了男子:“權力是工具,權勢是巨鴆,賈知事好大的官威。”

  “不是——師爺,您關于官威這說法,在下可不敢應承…不過,既然帝國法典將權力分配到各級官員,自然是從平民到士族,再到貴族乃至諸侯分出不同層級。正所謂在其位而謀其事,難道以在下正統科第出身,深研八股,熟讀禮法,提任知事不足月,已經針對關圃城經貿上書三次,并且三次都獲得執守大人贊賞認同,為關圃城經貿實際作出貢獻,那可是白紙黑字,真金白銀的實在業績。難道在下的性命,還比不過那一介平民老叟重要?”

  男子城考登科,得以分配到經貿司,自身也確實具備一定的商業才華與經貿能力,入職不到一年,就已經從見習干事轉為正職知事,算是經貿司炙手可熱的新星。

  上一次賈元芳到經貿司視察工作,男子受經貿司執守邀請入席,共同接待賈元芳,還得了賈元芳一句稱贊,自此,在經貿司更是蒸蒸日上。

  并且由于男子與賈元芳同姓,經貿司不少同僚都認為其與城主府師爺賈元芳有可能沾親帶故,越發刻意交好,令得這名賈知事在經貿司愈發混得風生水起,也逐漸認定姑父賈元芳確實欣賞并想要提攜自己。

  至于同僚認為自己與賈元芳有些不為人知的親故關系,賈知事尚算聰明,都是一笑而過,并不多作解釋,不料反而更顯確有其事。

  現在見到賈元芳走近,故意將近期業績撿出來說。

  “賈知事,你確實有幾分能力,不過,上一次是賈某看走了眼,你并不適合為官。”賈元芳聲音很輕,卻如驚雷響在賈知事心底,正要再行解釋一番,賈元芳已經走到謝軍霆身后道:“城主,我會處理的。”

  謝軍霆不作回應,往前邁步離去。

  這經貿司知事芝麻大一個九品小官,師爺如此鄭重其事,看似剝去其官職,實則是擔心自己發怒,故意先行懲戒。姓賈?可惜了,師爺這小輩聰明是聰明,卻還不夠聰明——宦海沉浮,要么夠笨,要么夠聰明,不上不下的混個鳥蛋?

  謝軍霆心中冷笑,卻并不介懷。官場來往,誰還沒個親故?師爺這樣已經算是重公輕私了。

  懶得多想,謝軍霆走到華姓郎中身旁關心問道:“華老大夫,切莫太過勞累,如今關圃城一醫難求,一眾醫者都以您為主心骨,您可不能累垮了。”

  華姓郎中一邊為那老叟正好的手骨綁縛木條固定,一邊應道:“謝城主不必擔心,老朽雖然年邁,身子骨卻還硬朗。就是各種醫療物資實在稀缺,還忘謝城主重視協調。”

  謝軍霆點了點頭道:“已在盡力。”

  華姓郎中為老叟綁好了固定骨頭的木條,扭頭看了一眼鄰床賈知事,平靜道:“小伙子,在醫者眼里,命無貴賤,平日里你官再大,在病床上,在老巧眼中,都是一視同仁的患者,這也是同仁堂名稱的由來。”

  華姓郎中說完,繼續朝下一張木塌病床走去,賈元芳見謝軍霆已經走遠,在謝軍霆手下做了十數年師爺的賈元芳怎么不知自家大人已經輕松看出自己心頭所思?

  賈元芳朝賈知事嘆了一口氣,平靜道:“掌權者如果遺忘初心,沉迷在權帶來的勢里,就會沒有支持者與追隨者,而沒有支持者與追隨者的權力,必定會帶來自滅,我早說過你不適為官,經商去吧。”

  “姑父…”賈知事還想要說些什么,賈元芳已經快步向謝軍霆跟去。

  “讓一讓——讓一讓——有病人!”

  謝軍霆聽見一聲略顯稚嫩的呼聲,隨聲看去,街道上正駛來一輛馬車,車上沒有官府標識。

  一名身穿烈陽山麓月白制服的少年正在駕駛坐(和諧)臺上站起身來,大聲呼喊。

  馬車停在了街道口,三兩并不是忙到走不開的郎中醫護聞聲小跑過去,在那名中年車夫與月白制服少年的幫助下,將車上一女一幼轉移到木塌病床。

楊七凌由近及遠望向街道盡頭,眉眼凝重  一頂頂帳篷擁擠密麻,除了街道中央少部分帳篷看上去成色較新,更多的帳篷不是補丁遍布,就是殘破漏風,甚至在靠近街道兩頭的許多帳篷四面都沒有圍擋,純粹是“棚”而不是“篷”。一排排充當病床的簡易木榻上躺滿傷者,一些傷者有家眷在旁照料,一些傷者孤伶伶的,像極了游溪河旁隨風飄搖的蘆葦。

  還有更多傷者都是躺在地上,細看下發現是在草席上墊了茅草,再在表面鋪了一張布單。

  楊七凌不由感慨好在塞上江南雨水稀少。

  見到治療條件那么艱苦,郎中醫護無不精神萎靡,再看向那名在郎中指揮下幫忙將擔架抬進去的中年車夫,想到車夫運送傷者還非要收取三十紋銀,不免心生怨憤。

  不說都是關圃百姓,出于人道主義,都應該義務免費施以援手,不是嗎?居然不給錢就不幫忙,他娘的,鉆進錢眼子里面去了嗎?

  醫者父母心,一名醫護感于車夫幫忙將傷者送至,好心將其送回街道口并說道:“感謝您將傷者送來,華大夫說,那女人如果再晚送來一兩時辰,就已經沒得救了。能將您的姓名告知嗎?在災情中施以善心的,我們都會記在功德簿上。”

  中年車夫擺了擺手,沒作言語。

  落在那名醫護眼中,自然是一番做好事不愿留名的氣度風采,不禁贊道:“您可真是好人,我代傷者感謝您。”

  楊七凌靈光一閃,心生一計,忽然指向那中年車夫大聲呼喊道:“他才不是什么好人!我們將傷者救出,找不到馬車運送,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不給銀子他就不愿幫忙!短短一段路,居然收取三十兩紋銀!”

  楊七凌私心作祟,故意以靈力加持聲線,使得聲音清晰傳遠,引得附近人群都將目光投來。

  在得近的,已經開始議論起來,更有百姓紛紛開口指責中年車夫。

  “不義,不義吶——你這種發災難橫財的作為,實在是令人不恥!”

  “正值關圃城天災大劫,我等既然同是關圃百姓,理當互幫互助,共渡難關才是!”

  “七日來,這條街上的郎中醫護從不談一句銅臭,幾乎不眠不休的救死扶傷,你怎可這般勢利?”

  中年車夫眉頭一皺道:“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我家屋子也在地震中塌了,我也有家人在地震中死了,那時有誰來救我家人了?”

  “話可不能這么說,這條街上躺了那么多傷者,十有八九都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送來的。”

  “就是就是——關圃城士卒沒日沒夜的搶險救災,他們還不同樣都是爹媽生養的年輕后生,要是這些士卒每救一人都要提錢,那還了得?”

  “關圃官府已經在全力施救百姓,不過人力有窮時,總有力有不逮之處,你怎可以偏概全?”

  中年車夫不想再多解釋,只想回到馬車上駕車離開,可是楊七凌腳下一動,攔在中年車夫身前,許多圍觀百姓見楊七凌動作,同樣站了上去,紛紛指責中年車夫。

  中年車夫大聲道:“難道老子這就不是在救人?俗話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三十兩一條命,老子難道還收得貴了?”

  “荒謬!”

  “狡辯!”

  “無恥!”

  楊七凌見場中風頭已經向期望方向在吹,不由偷樂。

  讓你吃人血饅頭,呸——活該!

  楊七凌想了想,出聲道:“退錢——”

  “對,退錢!”

  “退錢——”

  身旁百姓群情激憤,紛紛附和楊七凌。

  那中年車夫瞪向楊七凌,兇惡道:“你——”

  “城主和師爺來了——”人群忽然讓開一條通道,謝軍霆與賈元芳走進場間。

  楊七凌心中一動,踏前一步說道:“城主大人,我是烈陽山麓弟子,今日,我與同門將傷者從廢墟下救出,卻尋不到運送馬車,終于找到這人,這人卻非要收取三十紋銀才肯將傷者送來!這等不義的小人之舉,還請城主大人主持公道!”

  “對!請城主大人主持公道!”

  “以老朽看,就得讓他退錢,就得讓他道歉!”

  “就是,要是人人都像這漢子這樣冷漠,我關圃城哪里還有人情溫暖可言?”

  圍觀眾人紛紛出聲,那中年車夫見竟然連城主大人都來了,不由有些心虛,心中動了退錢的心思。

  謝軍霆伸出雙手向下壓了壓,百姓議論聲與指責聲逐漸減小,場間安靜了下來,謝軍霆朝中年車夫走近,開口問道:“那小仙長所言,可否屬實?”

  “城…城主大人…”中年車夫忐忑先鞠躬喚了一聲,而后續道:“是…是的…我,我退錢…”

  謝軍霆沒有接話,反而出聲問道:“方才聽你說,你家人也在地震中喪生,當時卻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是也不是?”

那中年車夫眼中盈上傷感,不過,性情所至,甩去雜念壓下想要溢上眼眶的淚水,點頭應道:“是的,城主大人,我家境尚算不錯,家中房屋質量上乘,發生地震時并不是立  刻倒塌,可是家中老母畢竟年事已高,腿腳不便,最終逃避不及,被房屋壓埋。我發妻與我老母向來和睦,從外趕回,沖進家中想要救出老母,可是地震持續時間不短,我發妻沒將老母救出,反將自己也埋了進去。當我從城外趕回來時,城中士卒已經將我死去的老母與我受傷的發妻挖出,卻一直苦于尋不到馬車運送我發妻,說是什么我發妻受傷不重,官府馬車要先讓給重傷者使用。”中年車夫頓了頓,抬眼望向自己的馬車,繼續說道:“在我趕回來的路上,見正好有人低價售賣車馬,我就從家中廢墟里找出存銀,買下了這匹馬與這輛車,這才將發妻送到這條街…”

  圍觀百姓聽中年車夫說到這里,心中再生憤懣。

  “這不是有士卒將你的發妻救出了嗎?他們收你銀錢了嗎?”

  “現在躺在這條街上接受救治的,有誰需要付一枚銅板?不都是官府免費救助的?”

  “既然你發妻同在這條街上接受郎中醫護救治,你居然還不知感恩,還要去掙這些橫財!”

  “安靜——”謝軍霆鼓蕩真元,加持聲線沉聲喝了一聲,讓場間再次安靜下來,而后朝中年車夫笑了笑道:“你做得很好。”

  不僅中年車夫,包括楊七凌與幾乎所有圍觀百姓都是一愣。

  “關圃城突遇這場天災,實在措手不及。雖然我已經盡快恢復城中各政部運轉,并且在第一時間部署士卒展開搜救,可是,還是有太多如同令堂那樣因為沒有被及時救出而失去生命的百姓——我向你們道歉。”謝軍霆真誠說道。

  中年車夫惶恐道:“不不不!城主大人,天災此事,怪得您!”

  謝軍霆擺了擺手,續道:“官府車馬有限,在運送傷者方面實在力有未及,我只能吩咐下去,按照受傷程度進行取舍,你能幫忙運送傷者,我很感謝。元芳——”

  “臣在。”賈元芳上前拱手應承。

  “賞銀一百。”謝軍霆平靜道。

  作為城主府師爺,賈元芳身上隨身攜帶幾萬銀票都是正常,當即從袖中取出一沓銀票,挑了一張一百面額的出來遞向謝軍霆。

  謝軍霆將銀票朝中年車夫一遞道:“這是獎勵,希望你繼續幫忙運送傷者,如果有認識的私人車夫,希望你號召他們一起加入進來。不過,三十兩紋銀一趟確實貴了g些,你看,就定為十兩可好?”

  中年車夫還沒來得及說話,圍觀百姓已經不樂意了。

  “城主大人!萬萬不可!”

  “城主大人,您怎可任由此歪風邪氣繼續發展?”

  “城主大人,我關圃城得塞上江南美稱,可不僅因為地理環境,更因為淳善質樸民風與高尚道德禮法!”

  謝軍霆沉目環視一周,根本不用鼓蕩真元,久居上位的氣勢已經讓目光所及的百姓噤聲。

  謝軍霆冷笑道:“覺得別人掙到了錢,你沒掙到,你也去駕車拉人去,在這里滿嘴仁義道德打什么嘴炮呢?我攔你了嗎?”

  周圍百姓雖然心中不爽,卻不敢頂撞城主。

  謝軍霆從賈元芳手中拿過那沓銀票,晃了晃續道:“只要有車有馬,答應以十兩紋銀運送一人,我現在就給你一百兩,有人要做,就站出來。”

  謝軍霆原以為會有那么一兩人的,沒想到周圍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謝軍霆冷哼一聲:“是!近些天的確有少數擁有車馬的百姓主動免費幫忙運送傷者,這種行為值得稱贊,但是這位車夫收了錢幫了忙,一樣值得稱贊!再看你們呢?除了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指責他,在災情中又為百姓做了些什么?拿錢辦事,天經地義,別理所當然的把免費幫忙的車夫作為標準,十兩一次,這是大多數人都愿意去遵循的標準,而義務免費,卻是絕大多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頓了頓,謝軍霆續道:“救了人拿了錢,會被當做貪財,受到指責嘲笑,不收銀錢,自己就蒙受損失,那么,更多的擁有車馬的百姓,干脆就不救了——雖然沒人愿意遭遇天災,可是如果發生余震,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災難,高尚的車夫寥廖無幾,沒空來救你,收費的車費怕被指責,不敢來救你,高尚車夫數量不夠,平價收費的車夫數量依然不夠,而你卻不能用更高的獎勵去刺激貪財的車夫,呵…那么你除了等死,還能做什么?”

  謝軍霆再次環視一周:“我有一個姓毛在家中排行第三的故友,他說過一句話——商業看似無情,但它最大的意義在于,用供需關系告訴你,多少錢能夠解決你的問題。”

  說罷,拍了拍中年車夫的肩膀:“去吧,希望你能繼續幫忙。”

  那車夫眼睛通紅瞪大,用力點了點力,人群自動了讓開一條道路。

  謝軍霆轉身朝城主府走去,在進府堂大門時,感嘆了一句:“仙凡交界,所謂生活…”嘆罷,扭頭看向師爺問道:“元芳,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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