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上)瞳狐圣女詰詢天命嘉川黑龍履約贈鱗 烈陽山麓,望北崖。
次元界門在斷崖石壁前方顯現,瓷娃娃阿瑛懷抱雪白小狐貍,從次元界門內靈巧躍出。
沒有若湖幫忙扎辮,阿瑛柔順的暗紅齊肩短發隨意披散,仿佛會說話的水靈大眼轉悠,打量久違的望北崖風光。
感知到天地靈力濃度相較往昔要濃郁上不少,阿瑛一下一下撫摸在懷中沉睡的雪白小狐貍,解惑自語道:“好久沒出水月洞天了,外界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
小巧瓊鼻動了動,兩只鮮紅似火的毛絨尖耳從暗紅秀發間冒出,不安的聳動了兩下。
天心感知到似曾相識的靈壓氣意從上方天際傳來,阿瑛抬首仰望,輕盈的凌空浮起。
小道童玄涯騎乘鶴羽,笑意盈盈,揮手間,一條手鏈朝阿瑛懸浮飄去,出聲說道:“時光荏苒,沒想到瑛丫頭都接任瞳狐妖族圣女了。”
阿瑛沒有松開抱住雪白小狐貍的雙手,一道靈力化形為狐臂,接過手鏈,認真解釋道:“玄涯爺爺,因為若湖姐姐身體不舒服,所以還沒有正式舉行圣女交接儀式,現在瞳狐圣女依然是若湖姐姐。”
玄涯看了一眼阿瑛抱在懷中的雪白小狐貍,關于這名唯一得到通天使特許,能夠在覆雨大陸隨意行走的謫仙,玄涯了解不多,卻向來敬畏。
特別是在年初桃月,烈陽院半年試時,見識過若湖身化九尾天狐本體,不僅與大乘修士通天使百里清月針鋒相對,更強行封印創世圣器軒轅劍后,軒轅對若湖的真實仙道境界的推測一再拔高。
若非覆雨大陸萬載以來唯一證道的生靈僅有龍皇,玄涯都要認為若湖已經重回巔峰,復歸長生久視的天人大圣了。
“水月洞天與烈陽山麓鄰居萬載,每屆圣女交替,烈陽山麓都會獻上祝禮,這一次雖然交接儀式沒能順利進行,不過,禮數萬不能丟掉。貧道天山烈陽院掌教玄涯,提前恭祝瑛丫頭接任水月洞天瞳狐妖族圣女。”玄涯樂呵續道:“地階起品的空間手鏈,希望瑛丫頭不要嫌棄。”
“阿瑛代表瞳狐妖族謝謝玄涯爺爺!”阿瑛臉龐盈上燦爛笑容,將手鏈直接戴上手腕。
瓷娃娃向來不理解更不認同人族那套彎彎繞繞的禮數。比如收一份禮物,非要在婉拒數次以后,方才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虛偽模樣收下之類的。
玄涯現身于此等侯阿瑛,目的自然不是單純前來贈禮祝福,面色一凝道:“瑛丫頭,貧道座下七子曾設四九齋醮窺天而卜,得知烈陽山麓與念遠小子氣運糾纏勾連。未曾料想,念遠小子登臨天山不過半年,就徑自下山離去。”
頓了頓,玄涯無奈嘆氣續道:“貧道座下七子中,與念遠小子因果沾連最深的逆徒趙前子,日前方才勘破超凡迷障,得以臻身通黎出關,就不聽貧道勸阻的再鋪八門遁甲,窺知到念遠小子有難。”
玄涯抬手一指阿瑛戴在腕上的手鏈:“空間手鏈內放有一只錦囊,正是貧道那逆徒趙前子贈予念遠小子的,本來…貧道是打算親自跑一趟的,不過,貧道那逆徒趙前子同時算出瑛丫頭此行是要去尋找念遠小子,就想順便麻煩瑛丫頭,如果見到了念遠小子,就將那只錦囊轉交給他。”
玄涯的前半句話,阿瑛聽得懵里懵懂,不過,后半句話倒是易于理解,小腦袋啄了啄道:“沒問題。”
頓了頓,道心通明的瓷娃娃依憑那無比可怕的直覺,竟然一口道出關鍵所在:“不 是順便,是必須要阿瑛來送吧?”
阿瑛大眼澄澈,如此一問并無深意。
不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玄涯老臉一紅,點了點頭赧然道:“沒錯…”
“嘻嘻…”阿瑛笑得陽光燦爛:“玄涯爺爺,與大哥哥相關的因果,阿瑛不怕沾染的。那…阿瑛出發咯?”
天性純良的阿瑛說罷,也沒等玄涯回答,就化作一道遁光朝遠方天際遁離,徒留玄涯尷尬發愣。
“想必就是因為這樣純真善良的品性,瞳狐妖族新任圣女才會早早的就超凡脫俗…超凡迷障對她來說,大概就是一張糊窗薄紙吧?”玄涯身下的鶴羽以天心意識將意念直接傳達進玄涯識海。
玄涯搖頭嘆息,感慨說道:“看到她那副女童樣貌,想到她那顆赤心誠心,就總會不自覺的把她當成小孩子…說不準,她看待問題的方式,她為人處世的原則,早已凌駕于你我之上。”
“為妖處世。”鶴羽糾正道。
玄涯失聲一笑:“人與妖,本來就毫無差別。這不是你說的嗎?怎么,與我們相處久了,連思維都被影響了?”
鶴羽唳啼兩聲,振翅朝天山方向飛回:“所以我們才不如她。”
阿瑛飛遁的速度并不快,甚至都沒有溢散出多強靈壓。
久居水月洞天,距上一次到人間游歷已經八十余年過去,透過云層俯瞰無盡山河,阿瑛不自覺掛上一抹恬然笑容。
“若湖姐姐,你說,有沒有可能有一天,瞳狐與人妖…還有覆雨大陸上數不清的隱世妖族,都能夠摒棄所有前嫌,大家和和睦睦、相親相愛的生活在一起?”阿瑛一邊輕撫沉睡的雪白小狐貍,一邊淺笑自語續道:“要是所有的人妖都跟大哥哥一樣就好了。”
阿瑛一路朝東南方向飛遁,縱然速度不是太快,仍然過不多時就已經越過沙溪,進入蒼云地界。
“不過…大哥哥也真是的…阿瑛第一次見到大哥哥時,大哥哥的氣運就像東川大澤那樣磅礴,沒想到第二見到時,就已經變成一汪大湖…現在也不曉得衰竭到什么地步了…害得跟在大哥哥身邊的人總是厄運連連…”越想越氣,阿瑛腮幫一鼓,小嘴一嘟,憤然道:“特別是若湖姐姐!為大哥哥付出了那么多,大哥哥連一句謝謝都沒有,哼…指不定根本就不知道若湖姐姐到底為他付出了多少…”
阿瑛委屈巴巴的垮下臉,水靈大眼睛里淚光盈盈,不滿道:“還說自己不是壞人,分明就是個大壞蛋!”
阿瑛這次離開水月洞天,是瞳狐妖族女皇茯苓的意思,茯苓并沒有跟阿瑛說太多,只是告訴阿瑛,若湖現在很需要石念遠,讓阿瑛帶著若湖一起去找石念遠。
至于到哪里去找,茯苓沒有說,阿瑛也沒有問。
世間萬物輪轉、萬事更替,都是自有規律,氣運一說并非虛無飄渺。
作為承載瞳狐妖族全族氣運,掌控瞳狐妖族全族未來的圣女,不管是若湖,還是阿瑛,不管她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茯苓大多時候都不會多加干涉,涉及瞳狐妖族的事情,更是會鼎力相助。
縱然若湖如今已經奄奄一息,縱然茯苓在若湖向血契魂印宿主石念遠隔空渡去海量先天一炁與氣運時,曉幽境天心清晰察知了石念遠如今所在的確切方位,茯苓依然沒有跟阿瑛多說什么。
世間欲速而不達之事太多,茯苓相信,如今已經接替若湖,承載瞳狐妖族一族氣運的阿瑛,只要遵循本心,就 能夠做出最恰當的選擇。
阿瑛的遁光忽然頓止,從高速狀態徒然疾停,似乎沒給阿瑛帶去什么壓力與困擾。
阿瑛垂頭俯視,輕“咦”了一聲。
歪頭想了想,阿瑛撤去遁光,甚至撤去凌空踏虛的法度,從天際朝地面自然墜落。
高速下墜引發烈烈罡風,阿瑛心念一動,一道火紅靈力光罩將懷中雪白小狐貍裹覆,自己則敞開心扉去接納罡風給身體帶來的每一分感受。
疾速下墜中的阿瑛火紅短發倒豎,衣袂獵獵飄飛。
直到離地面已經不足三丈,阿瑛身上方才重新亮起火紅遁光,高速墜落的身形詭異的變作輕盈飄揚,像一朵自由的蒲公英蹁躚飄墜。
阿瑛落腳處,是一片青山,身前有一塊山石,山石前放有三只土碗,碗中有許多泥土落葉,想來在此放置已經有一段時間,透過泥土落葉,可以看到更里邊已經發霉的米飯與已經生毛的祭肉。三只土碗旁,插有兩道竹條編成的紙幡。
密林深處響起一陣窸窣聲響,一頭云紋豹貓無比興奮激動的在密林間奔襲,不多時就從密林里鉆出。
阿瑛扭頭看向云紋豹貓,云紋豹貓身上還騎乘有一道類似人形的靈體。
阿瑛咧嘴一笑:“飛蓬,好久不見。”
云紋豹貓本想一把撲向阿瑛,卻見阿瑛懷里正有一只雪白小狐貍安靜沉睡,四足蹦緊,拖地剎止,在地上拱出四道長痕,云紋豹貓本就屬于貓科,以迅敏靈巧著稱,結果,也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跑得實在太快,都快要撞上阿瑛了還停不下來,齜牙咧嘴中就地一滾,骨碌碌幾圈還真將速度慢了下來,就是弄得一臉土灰。
“噗…”阿瑛見狀不禁一笑,一條以靈力化形的狐尾從身后長出,以柔勁托起云紋豹貓,讓云紋豹貓穩穩停下。
靈力狐尾消散,云紋豹貓抬爪拂去臉上泥土與斷草,將腦袋貼到阿瑛腿上,親昵的不停摩挲。
“恩主!恩主!”云紋豹貓身上的靈體在云紋豹貓快要用摔倒來剎停時就懸浮飄飛起來,圍繞著阿瑛雀躍的沉浮環繞,口吐人言,同時更震蕩靈力以妖族統一語出聲。
阿瑛一手抱住雪白小狐,騰出一手伸向靈體欣喜道:“咦?飛蓬,你都會說人族語啦?”
飛蓬跟阿瑛說了很多事,大都跟一個名叫水生的人族孩子有關。
“另一位恩主?身上還有狐族氣息?”就在飛蓬想要再次說起一件關于水生的事情時,阿瑛滿臉歉然的打斷道:“飛蓬,阿瑛現在并不是很空,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阿瑛這次忙完回來,再來聽你好好說,好不好?”
曾受阿瑛點撥,從靈藥轉修靈族功法,化身庇護一方的神祈的飛蓬草振蕩靈力,表達出萬分不舍。
“身為一方神祈,只要還有人信仰,你就要好好庇護他們唷!特別是那個叫水生的孩子,嘻嘻。”阿瑛手中亮起火紅靈光,籠罩向飛蓬。
飛蓬的靈體身上的靈光頓時愈發明亮,甚至變高變大不少。
阿瑛收回手,重新用雙手將雪白小狐貍溫柔抱好,燦然笑道:“人妖也不都是壞的,總有人依然保有最真的本善,如果有一天,當真不再有人信仰神祈…”頓了頓,阿瑛恬然道:“你就到水月洞天來找我。”
飛蓬草的類似人形的靈體極為人性化的點了點頭:“恩主,平安,平平安安…”
阿瑛咧嘴一笑,點了點頭,身體飄浮,遁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