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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中)感妖獸澄澈比清泉 嘆人心惡

第十三回(中)感妖獸澄澈比清泉嘆人心惡毒勝蛇蝎  阿瑛剛在若湖的指導下跳完一支舞,小臉泛起健康的腮紅。在剛才跳舞時,阿瑛就因為不時好奇看向坐在不遠處托腮旁觀的石念遠而被若湖幾次出聲訓斥。

  只要若湖在水月洞天,阿瑛每天都會到仙荷居來向若湖學跳舞。

  今天在剛來到仙荷居時,阿瑛就看到了那個在昨天被若湖姐姐帶到水月洞天里來的人妖,懾于在阿瑛眼中什么都好,就是在教自己跳舞時實在過于嚴厲的若湖姐姐積威,等終于跳完舞,這才敢上前搭訕詢問。

  “大哥哥,我叫阿瑛,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瑛有一雙澄澈無瑕的眼睛,踮起腳尖站在石念遠身前,卻又不敢靠得太近“茯苓婆婆說,人妖幾乎都是壞人,可是,大哥哥是若湖姐姐帶來的,阿瑛看大哥哥不像是壞人。”

  石念遠心里對“人妖”這個稱呼實在是適應不能,若湖解釋說,在妖族眼里,人族也是妖族的分支,并且是生而開靈化形的天眷妖族,喚作“人妖”。而人族向來不將自己當作妖族看待,也是妖族不喜人類的一大原由。

  石念遠扯了扯嘴角,而后忽然舉起兩只手虛握成爪狀,作勢朝前一撲,嘴里還故意“吼吼”兩聲,阿瑛被石念遠突然的動作與聲音嚇了一驚,反應過來之后嘻笑出聲,壯起膽子想要再靠近一些。

  若湖走近,不滿瞥了石念遠一眼“干嘛要嚇小孩子?”

  石念遠仰起頭,看了一眼若湖別在腰間的長笛,悠然道“我是這個小丫頭遇到的第一個人族吧?對她太好,萬一讓她以為人族都像我這樣善良可親,以后吃虧怎么辦?”

  若湖還沒來得及說話,人小鬼大的阿瑛就嫌棄道“大哥哥不是阿瑛見到的第一個人妖唷,阿瑛也曾出過水月洞天,不然怎么會說人妖語呀?大哥哥好笨——而且,阿瑛才不是小家伙呢,誰好誰壞,阿瑛心里清楚得很。”

  石念遠翻了個白眼,想了想,朝若湖問道“我什么時候能出去?大小姐她們大概都以為我死了。”

  “水月洞天正在準備孤天祭,洞天出入口都有人把守,我昨天感應到你接近后想要出去都沒得出去,后來通過血契魂印感知到你性命垂危,廢了好大功夫才偷溜出去,還好趕上了。”

  “哦…”石念遠托著腮幫發呆,若湖卻突然扔過來一套衣服。

  石念遠不解查看,卻發現是一套女裝,驚悚道“什么意思?”

  若湖笑道“帶你去見識見識水月洞天與孤天祭。”

  “臥槽!我的意思是這套女裝是什么意思?”石念遠舉著那套死亡芭比粉長裙,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來。

  “嗯…我族男性的審美可與人族不同,化形時都喜歡將原來的腦袋保留下來…”若湖正在解釋,阿瑛突然從身后拍了拍石念遠的肩膀,石念遠回過頭去,突然看到一個雪白狐貍腦袋,嚇得不輕。

  “喏,就是阿瑛現在這種人身狐貍頭的樣子。”若湖掩嘴輕笑“考慮到給你弄個假頭比較麻煩,好在我族女性沒有這種審美,都是朝完整化形在努力的,所以,把你扮成女的要容易很多呀。之后隨便給你弄點妖氣,只要你跟著我不要亂跑,很容易糊弄過去的。”

  “老子不去!老子對什么水月洞天和孤天祭根本不感興趣!你就是打死我!死外邊!我也絕對不會穿女裝的!”

  “大哥哥,你好漂亮唷…”阿瑛捂著小嘴,驚嘆看向從房間里換好衣服走出的石念遠。

  若湖上下打量了一番,本來石念遠就才十四歲光景,臉部棱角輪廓不算尖銳,又因為蒼云郡風俗留有長發,僅是換上女裝就已經有了七分女子模樣,不過若湖并不滿意,將石念遠推回房間梳妝臺前坐下,畫眉毛,點胭脂,蓋水粉。

  石念遠看著不知道什么材質做成的鏡子里頭的自己,心如死灰。阿瑛鼓著掌興奮拿起眉筆,在石念遠眼睛下方點上一顆淚痣,雙手環抱,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人小鬼大的小狐妖突然想到一事,轉頭朝若湖說道“若湖姐姐,在水月洞天里,完整化形會不會太招搖了?”

  若湖一想確實如此,翻找來一對手套給石念遠戴上,石念遠兀自看著這對狐爪模樣的手套發愣,阿瑛舉一反三,眼睛一亮,從梳妝臺抽屜里掏出一對狐耳發簪別到石念遠頭上,再認真梳理頭發蓋住發箍,看上去還真像那么回事兒。

  石念遠看著鏡中的獸耳狐爪娘,大滴冷汗從額角流下“我說…你們不是本來就是狐貍嗎…為毛還會有這種東西…”

  阿瑛開心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夠夠自主控制化形,許多伙伴都會按照自己的喜好對不滿意的地方用首飾來裝扮彌補呀,所以大家真的很羨慕人妖,先天擁有天眷之體。”

  “…”石念遠十分無語,在逐漸了解一些妖族文化后,石念遠對于幾乎所有妖族都想要化作人形這件事,是十分不解的,畢竟人體并不是完美的體型姿態。

  按照天演論,生物的進化向來只是追求適應、夠用,而不是完美、無瑕,比如人族膝蓋,骨骼結構實在演化得過于復雜,因為直立行走,膝蓋承擔極大負重,根據奧卡姆剃刀原理,膝蓋大可不必那么復雜,就可以甚至更好的承擔負重、履行功能,膝蓋骨骼演化得那么復雜,就好像是專門為了受傷似的…

  “嗯…差不多了,嘻嘻…”若湖十分滿意于石念遠現在的扮相,一手掐出幾個印訣,石念遠額間滾燙,血契魂印顯化而出,石念遠感知到一陣妖元流轉,籠罩自身,而后自己竟然在溢散妖氣。

  阿瑛瞪著石念遠額間印記,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石念遠跟著若湖與阿瑛乘上仙荷居葉邊蓮舟,沉浮駛離。

  仙荷居周圍籠罩迷霧,穹頂上是無盡斑斕的光影,隨著蓮舟駛遠,石念遠好奇的看向四周,一張張巨大寬廣的荷葉上,山水環境各有千秋,各式居所不一而足,不時看到許多女性狐妖各自忙碌,也看到與足下所乘類似的蓮舟在水面游移。

  石念遠注意到那些狐妖在看向這只蓮舟時,都會停下手中動作,彎腰做出一個奇怪手勢,好奇問道“為什么看到的都是女孩,而且那種像鞠躬一樣的動作是?”

  阿瑛答道“因為仙荷里都是女孩子在住了啦。至于‘面和’禮,當然是因為大家都喜歡若湖姐姐呀!”

  石念遠點了點頭,雖然兩族文化不同,但在石念遠直覺中,這種類似深鞠一躬的動作可分明傳達出來一份敬重,聯系到這一片被阿瑛稱作“仙荷里”,而若湖住處名為“仙荷居”,且周圍迷霧籠罩,靈力濃郁,明顯與眾不同…

  “小狐貍,你在你們這兒是不是混得還蠻開的?”石念遠出聲問道。

  若湖嘟起嘴瞪向石念遠“你怎么總是沒個正形,說話像個痞子無賴似的…”

  “自信點,別用像,就是的。”石念遠擺擺手,自從確定若湖就是雪白小狐貍,石念遠那是相當有身為鏟屎官的地位自覺,也不想如果妮莉艾露對若湖的修為境界推測為真,若湖是真的能毫不費力的用眼神瞪死自己。

  垂髫男童約莫四五歲年紀,白白凈凈,惹人憐愛,明亮大眼總喜歡瞇起傻笑。

  當然要笑了!

  男童出生在一個富足家庭,自己生下來就是少爺,想要什么都能輕易得到。爹爹手握重權,執掌一方,娘親溫柔賢惠,善良體貼。

  當然,男童最喜歡的,還是自己那個劍眉星目的哥哥,打從會走路開始,男童就喜歡追在哥哥屁股后面,讓哥哥教自己讀書認字,騎馬射箭。

  在哥哥的影響下,男童十分喜歡讀書。正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讀了許多書的男童,知道了什么是“幸福”,知道了“幸福”需要好好去“珍惜”,還知道了為什么哥哥不叫娘親是“娘親”。雖然其他人都很在意的樣子,不過男童覺得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哥哥是最疼愛自己的哥哥,是自己最喜歡的哥哥。

  庶出?那算什么狗屁?

  男童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最被珍惜的弟弟,他希望能永遠這樣開開心心、簡簡單單的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男童跟著哥哥在外游玩時遭遇刺殺,劫后余生的男童才突然明白,原來“伯爵府少爺”除了可以享受那些尋常百姓幾輩子甚至幾十輩子都修不來的榮華富貴,還要面對那些隨時可能會出現的殺手,隨時可能會從暗處刺出的劍刃。

  后來,男童知道了原來哥哥在哄自己睡覺后總是出門,是去安葬那些因為暗中保護兄弟倆而犧牲的暗哨,是去賜那些泄露了兄弟倆行蹤的背叛者一杯毒酒,是去苦練劍法,提升實力。

  男童一年一歲長大,哥哥開始教他修習仙道,教他如何用劍即穩且準還快的刺進背叛者的要害,教他如何做一個高貴威嚴、生殺予奪的伯爵府少爺。

  男童,不對,此時的男童已經成長為少年了。少年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哥哥不笑了,像是失去了這個能力,總是沉著眉,低垂著眼瞼,總是對自己認真說道“小天,除了自己,你誰也不能信。要想不再害怕任何人,就要成為那個最可怕的。”

  男童并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像不理解為什么爹爹會把自己叫到書房,讓自己“不要離田浩那么近”。

  不久后,蜀嶺郡伯爵府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個庶出叛逆揭旗而反,蜀嶺郡伯田懷仁被那個叛逆囚禁于地底水牢。

  那一晚,雙月凄清,少年那個最疼愛自己,自己也最喜歡的哥哥眉眼卻比雙月還要清冷,就是那雙自己覺得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劍眉星目,冷若冰霜的看著自己,當然,還有一柄抵在自己心口的長劍,還有那一句自己聽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話。

  “除了自己,你誰也不能信。要想不再害怕任何人,就要成為那個最可怕的。”

  少年的記憶有些朦朧,不確定是不是記錯了。那個剛強倔強的哥哥,不!那個天殺的庶出叛逆當時居然在流淚,那是少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那個劍眉星目的叛逆流淚。

  劍入心口,少年刺死了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兄長,用著他教給自己的手法。少年成了終結伯爵府叛亂的英雄。

  那時的少年初入靈知,并不知道靈知境按理說是根本沒有一絲可能反殺凝元境的。

  少年從地底水牢中救出了爹爹,他記得,當他斬斷地下水牢鎖鏈的那一刻,爹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欣慰,不過讓少年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是,他覺得面前這個生養自己的男人很陌生,覺得那個老懷欣慰的笑容很惡心。

  他總覺得,這個名叫田懷仁的蜀嶺郡伯爵隨時可能會掏出一柄長劍,像那個庶出叛逆田浩一樣指向他田天的心口。

  那一天,田天正式接過蜀嶺郡伯爵府印。

是夜,田天獨上郡都綿江東山,東山絕巔,田天舉起那柄田浩自幼佩戴,也最終斃于劍下的“泉吟”,仰天長嘯  “世間人皆不可信,而可信者——唯我!世間物皆不可恃,而可恃者——唯斯!”

  翌日,蜀嶺郡伯爵府大堂,老伯爵退居椅側,少年田天執伯爵府印落坐于大堂主座,宣稱自己將永不忘背叛之恨,將那庶出叛逆的名加至自己姓名中央,冷聲宣告伯爵府如若再出叛逆,誅連九族,晾尸城頭。

  至于少年有沒有存著其他想法,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田浩天從睡夢中驚醒,滿身冷汗,感覺到“泉吟”依然在手,這才心中稍安。

  輕嘆一口氣,田浩天撤去明心戒警示靈禁,看了一眼睡在山洞外側的四人,身形一閃而逝。

  山洞外,想來是因為時至初冬,密林幽寂,萬籟無聲,雙月凄清一如當年,田浩天仰望玄度玄燭,久久不語。

  ps本作中除人族外,還會出現其他多種族類,故而在涉及此方面時,措辭會有一些語義引歧的地方,蜉蝣希望讀者可以根據語境,發揚領會精神。比如將諸如“好人”“壞人”“有人”等中的“人”理解為廣義上的生靈,將“人族”理解為固有名詞,權當在覆雨大陸上,“人”與“人族”的發音并沒有什么聯系。比如,阿瑛因為從小被灌輸的理念,認為人族是妖族的分支,其所謂“人妖”即作“‘人族’的妖”(類比“狐妖”“猴妖”“豬妖”)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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