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這是朱雀本尊所擊出的十二成功力的一拳。
熔金煅鐵的高溫,百萬斤力道,同時迸發。
衛傾萍的護體清光應聲而碎。
火焰四濺。
衛傾萍悶哼一聲,被強大的沖擊力掀得往前飛跌出去,姿勢頗為不雅。如果不是在云霄上的話,這一下肯定要摔個狗啃屎。
但她狼狽歸狼狽,其實并未受傷。
除了三十三層護身結界之外,還有「真·水云戰甲」的保護。
朱雀這一拳,只打掉了她十八層護身結界,還剩十五層,還能再挨一拳。
衛傾萍心驚不已。
她聽衛擎蒼說起過鳳凰戰甲的種種玄妙之處,其中也提到了「鳳凰幻影」。可衛擎蒼雖然穿著「真·鳳凰戰甲」,神通猶在原始鳳凰戰甲之上,卻從來沒有見他用過這一招。
大概因為衛擎蒼作為合道人仙,從來不屑于近身作戰吧。「真·鳳凰戰甲」對于他而言,只是用來輔助火法的道具。
所以衛傾萍沒料到鳳凰幻影神奇到了這種地步,無論外形還是威力都與真人相差無幾,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瞬息之后,衛傾萍飄身疾退。
拂塵揮掃余焰,恰到好處地避開朱雀接踵而至的一拳,遁向更遠之處,尋機給自己加持各種符印咒法。
她再也不敢輕視朱雀,決定把朱雀當成一個與自己平等的對手,認真對待這一戰。
衛傾萍視線一掃,望向云層之后。
云霄深處,另一個朱雀懷抱著尉遲雅,躲在烏云之中,意圖瞞過衛傾萍的眼線。
這也是一具鳳凰分身,它的任務就是保護尉遲雅,讓朱雀能夠騰出手來全力作戰。
但隨著衛傾萍這一瞄,朱雀的臉色隨之大變。
朱雀顧不得追擊,身形閃逝,沖上云霄,與那具鳳凰分身會合。
衛傾萍窺見了她的弱點。
對于朱雀而言,尉遲雅的安危比這場戰斗的勝負更為重要。
然而如果不擊敗衛傾萍,在一位人仙強者的追殺下,她和尉遲雅同樣也在劫難逃。
所以朱雀才要孤注一擲,搏上一把。
她失敗了,沒能傷到衛傾萍,反而被窺見了弱點,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境。
朱雀從分身手里搶過尉遲雅,令分身阻截衛傾萍,自己抱著尉遲雅飛速下墜。
天空是衛傾萍的地盤,朱雀雖然能夠借助鳳凰翅膀飛行,但時日尚短,運用不熟練,打起來頗不習慣。
倘若回到大地上,或許還有搏命的機會。
浩氣城。
睡夢之中,江晨已經嘗試了十三次。
衛擎蒼簡直是只成精的老狐貍,一旦察覺到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立即撤走,逃得無影無蹤。
江晨一開始沿著虛空之痕前往西北方向,花費了十三次機會,終于將目標鎖定在北瀚城。
等他趕到北瀚城的時候,衛擎蒼當然已經逃之夭夭。
但江晨并不氣餒,他只需要確認一點,就是衛擎蒼是否真的在北瀚城停留過一段時間。這一情報至關重要,可以在之后的每一場夢境中派上用場。
他直接找上了北瀚城城主衛巍,詢問衛擎蒼是否來過。
衛巍當然也不是個軟蛋,任憑江晨怎樣毆打逼問,他都一口咬死了沒見到衛擎蒼。
江晨并不擔心衛巍說謊,或者屈打成招,因為只要他一松口,氣勢一瀉,江晨就會立即讓他發心魔之誓,由此來判斷消息的正確性。
不得不說,衛巍這家伙還真是條硬漢。江晨用上了十八般酷刑,都沒能讓衛巍改口。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江晨打了個響指,夢境頓時被一片朦朧的霧氣覆蓋,一切從頭再來。
這一次,他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悄悄潛入了北瀚城,徑直來到城主府門口。
四名守衛正要喝問,江晨隨手一揮,那四名守衛就像木偶一般僵立住了,陷入到深沉的睡夢中。
不得不說,以八階睡夢神通來對付這些小嘍啰,要比武夫手段方便太多。
江晨招了招手,一名守衛就像夢游一般走出護府大陣,拱手遞上自己的腰牌。
江晨拿著腰牌,大搖大擺地走進城主府。
有腰牌在手,就不會激發護府大陣的抵抗。
等到那四名守衛醒來,至少也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了,他們也只會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至于丟了腰牌的那位老弟,他的下場就不是江晨該關心的了。
江晨如法炮制,一路暢行無阻,先后拿到了侍女、管事的腰牌,穿過三重守護大陣,一直深入到衛巍的臥房,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辦法比他上次來的時候輕松多了,上次他以拳頭破陣,一路橫沖直撞,殺得血流成河,才見到了衛巍,動靜太大了,也難怪衛巍死活不肯配合。
江晨站在衛巍床前,施展神通進入他的夢中。
衛巍是六階搬血體魄,勉強算得上高手,在北瀚城這種小城算得上傲視群雄,但就像眾多鍛體武夫那樣,他只淬煉了四肢和脊椎骨骼,沒能將顱骨完全淬煉,囟門尚未閉合,不能很好地抵御外邪入侵。
所以江晨的神通就像利刃切豆腐一樣,長驅直入,輕而易舉地入侵了衛巍的夢境。
睡夢中的衛巍,仍在書房中處理公務。這睡眠質量可謂是相當差了。
江晨突然現身,周圍火焰環繞,將書房都照得亮堂起來,灼熱的氣息席卷四面,桌上各類卷宗瑟瑟發抖,散發出焦糊味。
他展現出來的,正是衛擎蒼的氣勢和樣貌。
衛巍吃了一驚:“擎蒼長老,你怎么又回來了?”
只這一句,就讓江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還想從衛巍口中深挖更多細節,咳嗽一聲,淡淡地道:“剛才交代你的事,至關重要,再三確認也不為過。你復述一遍給我聽聽。”
衛巍面露疑惑之色:“您老人家要的那件東西,不是已經拿走了嗎…”
衛擎蒼冷冷地道:“東西拿走了,但事情還沒交代清楚,我不放心!為了避免被敵人查出蛛絲馬跡,不許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行蹤,知道了嗎?”
衛巍沉聲道:“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江晨用力一擺手:“光是守口如瓶還不夠,敵人說不定還有推算、占卜一類的手段,防不勝防,必須把我來過的痕跡徹底抹除掉!”
衛巍疑惑道:“可是您拿走的那顆白玉棋子,正有遮掩天機、抹除痕跡的功效,連大覺強者也無法推算出您的行蹤…”
江晨哦了一聲:“是嗎?那顆白玉棋子真有那么神奇?你從哪里弄來的?”
衛巍皺起眉頭:“您忘了嗎?那是你當初送我的禮物,用來隔絕別有用心之人的推算,隱瞞我這個私生子的身份…”
“哈?私生子?”江晨吃了一驚,仔細打量衛巍的臉龐。
這家伙居然是衛擎蒼那只老狐貍的私生子?
看見衛擎蒼的反應,衛巍臉上的狐疑之色更濃厚了:“您老人家以白玉棋子掩人耳目,該不會…連你自己也忘記了吧?”
江晨輕輕咳嗽一聲:“這白玉棋子真是厲害,差點連老夫也瞞過去了。”
衛巍淡淡地道:“擎蒼長老不必介懷,像我這樣的私生子,本就不該占據您的太多記憶。”
江晨嘆了口氣:“你也是,這里也沒有外人,只有我們父子兩個,你就不能叫我一聲父親嗎?”
衛巍搖了搖頭:“這里是北瀚城主的書房,我處理政務的地方,只有北瀚城主和擎蒼長老,沒有什么父子。”
“唉,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可我也是有苦衷的…”江晨垂下了頭,神情悲涼。
“我當然明白,您是為了保護我。”衛巍語氣淡漠,“畢竟您是位高權重的大長老,政敵眾多,好不容易才誕下子嗣,當然要好好藏起來,不然衛宸、衛流纓的下場就是我的前車之鑒。而且蘇家那邊也對你下了追殺令,如果被蘇鎮虎知道你有一個私生子,后果不堪設想。”
“唉,你明白就好。”
“我雖然明白,卻還是忘不了那一天。”衛巍抬起頭,盯著衛擎蒼,語氣轉為冰冷,“母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她還在念叨你的名字,想要見你最后一面…直到她死去,被埋進了墳墓里,你都沒來看她一眼!”
他情緒激動之下,連夢中的環境也隨之搖曳起來。
江晨捂著額頭,痛苦地道:“是我對不住她…她是個好女人…”
衛巍低沉一笑,譏諷道:“你如果真的對她心懷愧疚,這么多年來,又怎么會連上墳都沒有來過一次?就算你當初是個贅婿,現在也混成大長老了,難道連給誰上墳的自由都沒有嗎?”
“唉,我也是為了保護你啊!”
衛巍看著衛擎蒼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真的是為了保護我嗎?十八歲以前,除了丟給我一顆白玉棋子,你什么時候來看過我一眼?我被青冥殿追殺,重傷垂死的時候,你又在哪里?我一直在想,你之所以會瞞住莪的身份,是不是害怕有人會用血脈巫術詛咒來對付你,又不想親手殺我,所以才任憑我自生自滅?如果不是我逐漸嶄露頭角,成為了北瀚城城主,恐怕你也不會跑來跟我相認吧?”
隨著他心緒激蕩,書房中的書柜、桌椅都變得扭曲抽象。
江晨矢口否認:“荒唐!我是你爹!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我都是你爹!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還年輕,不懂什么叫父愛如山,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明白爹的一片苦心了!”
“哈哈哈哈!”衛巍放聲狂笑,“您老人家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我已經有孩子了這事都忘了嗎?正因為我也是個做父親的人,才明白你的可惡!你這種人,也配讓我叫一聲爹?”
他狠狠的盯著面前這個野生父親,心情無比憤怒,連面容也變得扭曲起來:“衛擎蒼!你真的是衛擎蒼嗎?你至少應該知道,衛麟兒今年已經三歲了吧?”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轉頭看向周圍,臉色倏然變化:“這是在做夢?”
畢竟是倉促間制造出來的一個夢中夢,江晨的神通沒法做到像狐國預知夢那樣真實自然,難免有些粗糙拙劣之處。只有夢中人意識到不對勁,很容易就能察覺。
隨著衛巍的意識掙扎,周圍的一切景物都迅速褪色、模糊,整個天地都陷入了昏沉朦朧之中…
衛巍身軀一顫,猛然抬起腦袋,發現自己伏在書桌旁,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身后,一襲鳳凰戰甲的衛擎蒼沉默地看著他。
“衛擎蒼!”衛巍驀然起身,心中諸般情緒翻涌,但看到衛擎蒼那張不怒自威的臉,語氣又慢慢轉為緩和,“你怎么又回來了?”
衛擎蒼淡淡地道:“白玉棋子未必能抹除所有痕跡,為確保萬無一失,凡是我剛才停留超過五息的地方,都立即焚燒黃符,然后以清水灑掃,不要遺漏任何一處!”
說著,他抬起手掌,就有一摞黃符緩緩漂到衛巍面前。
衛巍接過黃符,疑惑地道:“你信不過白玉棋子?又何必回來?不是留下更多痕跡了嗎?”
衛擎蒼道:“絕世強者之間的戰斗,你不懂,只需聽令行事。”
“明白。”
衛擎蒼的身影化為一道火光消失。
衛巍定了定神,喚來管事,將燒符之令吩咐下去。
躲在一旁的江晨,也對衛擎蒼的足跡洞若觀火。
這一招,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江晨打了個響指,重置夢境。
某種程度上,狐國預知夢就相當于“時間循環”,雖然一個是未來,一個是過去,但都可以在無數次的嘗試之后,找到最佳的解法。
江晨重新從浩氣城出發,施展平生手段,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北瀚城,故技重施,悄然潛入城主府。
他身懷四階寂靜神通,鎖住自己的氣息,不知道能否瞞過衛擎蒼的危險感知,只能竭力壓制心頭的殺意,以衛麟兒為目標,悄無聲息地接近衛麟兒的臥室。
上回衛巍做夢的時候已經透露,衛擎蒼在其孫子衛麟兒的臥室停留得最久。
那只老狐貍百密一疏,恐怕也沒料到,他在百忙之中流露的一抹舐犢之情,會成為他致命的把柄。
靜夜,衛擎蒼正默默凝視衛麟兒的睡顏,忽然只見那嬰孩睜開了眼睛,看到黑暗中的衛擎蒼,哇哇大哭起來。
衛擎蒼下意識地伸手去抱,卻又在半途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