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臨大敵的朱雀,忽然像受驚兔子一樣往旁邊跳開,驚恐地看著江晨:“是你!你就是那個駙馬爺!”
江晨無奈地道:“是我。”
朱雀驚怒交加:“這個賊窩的幕后老板竟然是你?”
江晨連忙搖頭:“別瞎說,這賊窩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另一邊的尉遲雅,眼中閃過深思之色,淡淡地道:“這么來看的話,乞丐王也是聽你號令行事?”
“不是,沒有,你別胡說八道!”
尉遲雅卻自顧自地說下去:“你雖然身在白露城,但也早就開始在北盟城布局…難怪,你絲毫不怕跟陶朱撕破臉,有青冥殿的尸兵和陰煞傀儡相助,就算是三十六天罡,也未必能討得了好…這樣一算,你優勢極大,難怪不屑于跟衛流纓結盟…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吧?”
尉遲雅是個聰明人,聰明人都有個壞毛病,就是容易想太多。
江晨揉了揉眉心,心中也是思緒翻涌。
他想起當初在白露城搗毀的那個九陰絕陣,和那尊以皇帝遺體煉制的陰煞傀儡,當時就懷疑與青冥殿主有關,如今看來,自己那位老岳父的黑手果然伸到了這邊。
聽著尉遲雅無中生有的分析,江晨的心情涌起幾分煩躁,攤手道:“好吧,我承認了,我就是幕后黑手,一切都在我的算計中,陪你們兩位美女來北盟城閑逛,只是心血來潮,一場游戲罷了。”
“北盟城的五大家族,你到底掌控了幾家?”尉遲雅眼神復雜地看著江晨,“還有秦默的下落,是不是也在你的掌握之中?”
“你真把我當神仙嗎?”江晨沒好氣地道,“我如果說一切盡在掌握,你是不是真的信了?”
這時,何長老輕輕咳嗽一聲,謙卑地道:“稟告駙馬爺,蒼土城的秦默秦大公子,已經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江晨黑著臉道:“你不早說!明明知道我在找他,怎么不主動告訴我?非要等我打上門來是吧?”
何長老的身子躬得更低了:“公主殿下吩咐過,我等皆暗中行事,以培養陰煞傀儡為首要任務,順便協助駙馬爺奪取西山五城。倘若駙馬爺找上門來,那就改變任務等級,一切大小事務皆唯駙馬爺馬首是瞻!”
“阿曦也是…調皮!還跟我玩捉迷藏!”江晨無奈地搖頭,“看來這個黑鍋,老子是背定了!”
尉遲雅和朱雀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果然就是幕后黑手!
江晨擺了擺手:“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啰嗦了,按照阿曦的說法,我的任何命令你都會遵從,對吧?”
何長老垂手肅立:“哪怕是讓屬下去死,屬下也絕無二話!”
江晨望著他身邊的那具陰煞傀儡,道:“你這個傀儡有點意思,借我玩幾天。”
“是!”
“這個賊窩拐賣人口,傷天害理,一把火燒了吧!把這些奴隸都放出去,其他這些婆子、守衛、牙郎都遣散了,以后別讓我再見到他們!”
“是!”
呂仙姑忍不住叫道:“何長老,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何長老哼了一聲,身邊的陰煞傀儡忽然踏前一步,朝呂仙姑伸出手掌。
隔著五六丈距離,呂仙姑就被一股煞氣挾裹著離地飛起,落到陰煞傀儡手里,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一樣,再也出聲不得。
何長老森然道:“駙馬爺駕前,哪有你說話的份?”
呂仙姑脖子一歪,兩條腿撲騰幾下,就沒了動靜。
江晨點頭道:“對于這種冥頑不靈的壞種,就該殺。你把我的命令傳下去,誰如果不服的,就殺了。還有那個乞丐王,也殺了吧。”
“是!”
“乞丐王不能殺!”尉遲雅忽然開口,“留著他還有用…”
她正要解釋理由,卻見那尊魔神般的陰煞傀儡森然轉向自己,朝自己伸出了右手,洶涌而至的陰寒煞氣令她后半截話頓時卡在了喉嚨里。
“慢著,這個先別殺。”江晨連忙出聲阻止。
陰煞傀儡放下手掌,煞氣收斂,歸于沉寂。
尉遲雅面色慘白,捂著喉嚨,長喘了一口氣,道:“你發布的命令,應該更加清晰明確一點,否則遲早造成誤傷。”
江晨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的發言不合時宜呢?我在這里發號施令,你公然跳出來拆臺,我的面子往哪擱?”
尉遲雅默然片刻,搖頭道:“乞丐王真不能殺,至少不能現在就殺,他活著比死了有用。如果想占領北盟城,還需要靠他來打開局面。”
“那就先留著他的性命,下次再殺。”江晨擺了擺手,轉向何長老,“小何,你說秦默在你手中,他現在在哪?帶我去見他。”
“秦默正在九陰絕陣中補充陰氣,駙馬爺請隨我來。”
何長老恭敬地上前領路。
尉遲雅看了旁邊的蕭彤一眼,本想讓她在這里等著,但蕭彤小聲說了幾句話,尉遲雅略作遲疑,還是點頭答應了。
“怎么把她也帶來了?”江晨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蕭彤,“那個九陰絕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陰氣沉重,鬼魅出沒,像她這樣的孱弱體質,只要待一會兒就會生病。”
“她說,要去找一個同伴,跟她一起來的,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她懷疑他就在那個地方。”
“那估計懸了…”
“噓…”尉遲雅阻止江晨繼續往下說,“讓她去看看吧,她很想知道他的下落。”
一行人在何長老的帶領下,走入一條地下密道,迂回曲折,行不多時,就來到了一座地下陵墓。
墓道里沒有燈火,陰氣森森,空氣混濁,四處彌漫著腐臭的味道。
何長老和陰煞傀儡在這種環境下如魚得水,健步如飛。
江晨和朱雀這樣靈覺強大的高手也如履平地,只有尉遲雅和蕭彤落在最后面,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前行,耳邊不時聽見若有若無的鬼哭聲,驚得毛骨悚然。
朱雀豎起一根手指,點燃了一團火焰,照亮了前路。
明明是封閉的墓穴,卻有一陣陣陰風刮過,想要把她指尖的火焰吹滅。
在搖曳的火光中,眾人的影子被拖得老長,如同鬼怪般張牙舞爪。
尉遲雅和蕭彤仿佛看到了無數鬼影從火光中冒出,隨著陰風撲面而來,直讓人頭皮發麻。稍一愣神的工夫,就被前面四人甩開了一段距離。
偏偏在這時候,身后又有腳步聲響起。
“噠,噠,噠…”
深一腳淺一腳的腳步。
“滴答,滴答…”
液體滴淌在地上的聲響。
“呼…呼…”
仿佛有人在粗重喘息。
尉遲雅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抓緊了蕭彤的手掌,手心滲出汗水。
“別回頭!加快腳步,一直向前!”尉遲雅竭力保持著鎮定的語氣。
蕭彤卻露出猶豫之色,道:“我聽到了小高的聲音,他在后面叫莪…”
“千萬別信!不管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能回頭?”尉遲雅嚴厲地道。
事實上,她也聽到了獨孤鴻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后方發笑,誘她回頭。
“我不會再錯第二次!”尉遲雅冷冷地道。
別說獨孤鴻已經魂飛魄散了,就算他還在,她也絕不會回頭。
尉遲雅咬著牙,握緊蕭彤的手掌,一步一步向前。
前方一個拐角處,江晨四人已經停了下來,一邊閑聊一邊等待尉遲雅。
“如果回頭了會怎樣?”江晨問道,“真的會被厲鬼拖進黃泉嗎?”
何長老回答:“對于魂魄孱弱的普通人,的確會被鬼魅迷惑,成為替死鬼。但駙馬爺有金剛體魄,神魂穩固,法力高深,所以百無禁忌,諸邪回避。”
江晨贊許地道:“小何,你還挺會說話的。”
朱雀把玩著指尖的火苗,輕哼道:“天天聽這些馬屁,以后肯定是個昏君。”
在黑暗中艱難跋涉的尉遲雅,感覺自己仿佛走了幾天幾夜,才走過了那段漫長的黑暗之路。
終于,前方出現了搖曳的火光,江晨和朱雀的身影在火光中顯現。
“快點,等你半天了!”江晨遙遙招手。
尉遲雅長長舒了一口氣,聽見后方的獨孤鴻的聲音逐漸遠去,心神一穩的同時,也滲雜著些許失落。
她默默地道:抱歉,獨孤先生,死去的人已經永遠死了,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活著。
牽著蕭彤的手掌,尉遲雅走向光明。
卻在此時,蕭彤忽然反握住了她的手掌,低聲道:“雅姐姐,他們為什么能夠回頭?”
尉遲雅一愣,再去看前方那四人,面上頓時露出警惕之色。
仔細瞧去,那四人的身影,在火光中略顯虛幻。而且他們的神情,也都透著詭異…
果然,又是一個陷阱…
尉遲雅右手按在了劍柄上,氣度凜然,蓄勢待發。
江晨扶額道:“這兩個小妮子,能不能別這么多疑?”
朱雀道:“如果不多長個心眼,她們或許根本走不到這里來。”
“那你去跟她們解釋,為什么我們可以回頭。”
朱雀上前道:“阿雅,不用懷疑,我們四個都是真的…”
“站住!”尉遲雅拔劍出鞘,冷冷地道,“你再上前一步,別怪我不客氣!”
以朱雀的口才,想要打消尉遲雅的懷疑,實在是千難萬難。
最后江晨和朱雀一人一個,強行制住了尉遲雅和蕭彤,才解開了這場誤會。
尉遲雅又羞又氣,被江晨握著手腕,一語不發地埋頭走路。
“…總而言之就是,你太弱了,所以不能回頭,而我很強,所以百無禁忌,明白了嗎?”
“嗯…”
“明明這么弱,還非要帶個拖油瓶,心眼還這么多,沒有自知之明…”
“我承認你說的對,但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忠言逆耳。”
“我現在不想聽忠言!”
江晨回頭朝朱雀揚了揚眉毛:“瞧瞧,你的好姐妹以后也是個昏君。”
繞過回廊,一行人走入墓室中心,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口用鐵鏈懸掛在半空的黑皮棺材。
棺材正下方,是一個圓形深坑,四周布滿巨石土堆。
蕭彤看見那個深坑的時候,心跳忽然加快,忍不住湊上前去,腦袋鉆過巨石間的縫隙,望向坑中堆疊得密密麻麻的尸體。
尉遲雅跟在她后面,卻倒吸一口涼氣,馬上移開了目光。
腐尸堆積成山,枯骨聳立如林——這就是坑中恐怖光景的寫照。
蕭彤卻不管不顧地探出了半個身子,視線在尸堆中搜尋良久,最后定格在一張尚未完全腐爛的少年面孔上。
是他,是小高。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他姓高。
那個瘦弱的少年,一直在鼓勵她活下去,堅信終有一天能逃出這個陰森腐臭的牢籠。
她還記得他那雙在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眼睛,記得他充滿希望的語氣:“我一定能逃出去,拜一個大俠為師,成為名動天下的豪杰,解救全天下所有跟我們一樣的可憐人!”
他借給了她勇氣,支撐著她走到這里,可是他已經沒法長大,他的夢想永遠都沒有機會實現了。
一滴清澈的淚水滑落臉頰,落到尸坑里,落到少年毫無生機的面孔上,濺起一蓬黑煙。
剎時間,繚繞在尸坑上方的幽暗煞氣,如同煮沸的開水似的翻騰起來。
蕭彤仿佛看見小高的眼皮顫動了一下。
周圍的好幾具尸體,也都睜開了眼睛。
“小高?”蕭彤顫聲呼喚。
有幾具尸體伸出手臂,顫顫巍巍地往外爬。
何長老冷哼一聲:“駙馬爺駕到,不得造次!”
隨著他一聲令下,喧騰的煞氣重歸平靜。那些尸體的動作也凝固在半途,靜止不動。
這時候,那口被鐵鏈懸掛在半空的黑皮棺材里面,傳來一個懶洋洋的嗓音:“好吵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那黑皮棺材的蓋子緩緩掀開,一個人影從棺材中坐起,伸了個懶腰,扭動脖子朝眾人看來。
那人披頭散發,面色慘白,嘴唇烏青,左邊缺了一只耳朵,活脫脫像一具新死的尸體。
尉遲雅卻大喜過望,叫道:“秦大公子!”
那人目光落在尉遲雅臉上,嘴角咧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喲,這不是白露城的雅二小姐嗎?什么風把你吹來了?咦,還有沉香鎮的蕭大小姐!你們是約好了一起來看我的嗎?蕭小姐怎么還哭了?難道是為我傷心?咱倆的交情有這么好嗎,你該不會是暗戀我吧?”
他視線移到朱雀身上,露出驚艷的表情,吹了聲口哨:“這位紅衣服的美女是誰?也是我的暗戀者嗎?可惜我已經死了,有心無力,只能過過眼癮…”
何長老打斷他的絮叨:“秦默,駙馬爺要見你,你快下來,拜見駙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