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山路寂靜。
兩人在山林間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個水潭。
潭水平靜清澈,沒有一絲波瀾,在月光下像一面銀色的鏡子。
朱雀在潭水邊停下,說道:“杏花村的村民,還有那幾個請來降妖的和尚道士,應該就是喝了這里的水,被勾走了一部分魂魄,變得癡癡傻傻。”
“這潭水肯定有古怪。”江晨蹲下去,雙手捧起一掬水,拿到眼前仔細觀察,“一般的毒藥,要么致死,要么昏迷,能夠讓人變成白癡的毒藥,倒是很罕見。”
他將水拿到鼻下嗅了嗅,無色無味,看上去就是很清澈的泉水,只是有些冰冷,像是冰過一樣。
朱雀干脆在潭邊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把一雙晶瑩雪白的赤腳伸進水里面,把水中的月光踢碎。
“這水挺冷。”
“嗯,別泡久了,小心感染風寒。”
“我在玄冰禁地待了一年,這點冷跟萬年玄冰比起來不值一提。”朱雀揚了揚瓊鼻,語氣中帶著一分自傲。
說著,她故意踢起幾朵水花。
她身上的紅衣沾了水之后,緊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形。
江晨看著她,悄悄咽了口唾沫。
朱雀似乎有所察覺的回望過來,說道:“你的眼神有些奇怪,像一團火一樣......太熱了,不像是女人的眼神。”
江晨解釋道:“可能是因為太冷了,所以得用心火來抵御嚴寒。”
“這樣嗎”朱雀低頭看向潭水,“確實很冷,比冬天還冷,好像要結冰一樣,就算是夜晚的水,也不該這么冷。”
“這么冷的溫度,卻沒有結冰,實在是奇怪。”江晨看著她那雙幾乎要融化在水中的雪足,“你一點也不怕冷”
“我是屬火的,當然不怕。”
朱雀覺察到江晨長久的注視,忽然彎起嘴角,微微一笑,“你看了這么久,該不會是對我的腳感興趣吧”
江晨干咳了兩聲:“我只是在想,你就算現在洗干凈了,一會兒趕路還是會弄臟的。”
朱雀轉過臉來,認真地道:“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
“請講。”
“我雖然不排斥跟女孩子親近,但我的取向是很正常的。”朱雀盯著江晨的眼睛,溫和卻堅定地道,“我們可以做朋友,也可以玩一些摟摟抱抱的小游戲,但是如果還想更進一步,那是不可能的!”
“咳咳,我明白。”
江晨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的神色。
朱雀道:“如果我誤會你的意思了,我向你道歉。但有些話,還是提前說清楚比較好,免得產生更多誤會。”
“沒事,你說得對。”江晨趕忙把目光移到一旁。
這朱雀真是太敏銳了,本公子眼中稍微露出一點渴望,就被她察覺到了。
而且她說話也未免太直接,太坦誠了,坦誠得讓人有些難受。
以前的那個朱雀,似乎都沒直爽到這種地步。
她居然還能抵御阿秀的魅惑。
阿秀這張臉,號稱「眾生相」,能夠男女通吃的。蕓蕓眾生,都能從阿秀身上看到自己喜愛的特質。就算是女子,也應該拒絕不了才對。
難道是到了云夢天下之后,失去了本土氣運加持,「眾生相」的效果沒那么厲害了可那青瑤不還是被阿秀迷得神魂顛倒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夜色寂寥,遠山如黛,午夜的月光懶懶散散地灑在譚邊,并不能帶來絲毫暖意。
江晨抬起頭,望著山巔的那一輪明月,心中若有所思。
這里的潭水之所以寒冷徹骨,是不是因為那虛假的月光 “阿秀姑娘。”朱雀忽然低低地喚了一聲。
“嗯我在。”江晨低頭看去,以此時站著的角度,一不小心多看到了一些東西,頓時鼻子發熱。
朱雀并不看她,輕聲問道:“你沒生氣吧”
“沒生氣。”江晨此時心里只有欣賞和感激。
朱雀輕輕地道:“不知為何,我一見到你,就有一種熟悉親近的感覺。但應該不是男女情愛的那種,我還是想做個正常人的。也許......是因為投緣“
江晨笑道:“巧了,我對你也是一見如故。
“不如我們結拜為姐妹,如何”朱雀抬起頭,臉上有些期待。
“這么快”江晨心想這小雀兒還真是雷厲風行,才剛見面就要結拜,也不怕被壞人蒙騙。
“你不愿意”
“當然不是,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好!我就知道你也是個爽快的好女子!”朱雀臉上綻放出笑容,“從現在起,我們就是姐妹了!如果有人敢欺負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好姐妹!以后就靠你罩著我了!不過等你洗完腳,咱們要不要歃血上個香祭個豬頭盟個誓什么的”
“咱們不講究那些繁文縟節,只講心意!”
“有道理。”
江晨說著,聽見阿秀在心中興奮地道:“我又多了一個姐妹了!這下子,「白露七賢」就變成「白露八賢」了!”
江晨笑道:“以朱雀的文采和女紅水平,恐怕很難跟你們七賢一起吟詩作對。”
“沒關系,喝酒總會吧會喝酒就行!”阿秀毫不在意,“咱們白露城的女子,就是要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你這種標準,總有一天會把全城的女子都結拜進來吧………”
“四海之內皆姐妹!不光是白露城,我還要結交全天下的女子,與她們一塊喝酒吃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志氣,你加油。”
江晨說著,視線四下一掃,看到草叢里的一朵花,走過去將它折下,輕輕嗅了一口香氣,思索片刻,朝朱雀招了招手。
朱雀剛剛洗完腳,走上岸邊,到江晨面前。
她的赤足踩在草地上,輕盈無聲,宛如一只貍貓。
她順著江晨的視線往下看,問道:“你怎么老是看著我的腳”
江晨咳嗽道:“你走路像貓一樣,沒有聲音。”
“但我不會像貓一樣舔腳,所以你就別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了。”
“咳咳。你看看這花怎么樣”
江晨想起正事,將手上的花遞給朱雀。
“送給我的”朱雀接過花,面上露出笑容,“很漂亮。”
女人總是喜歡鮮花的,朱雀也不例外。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又露出愁色:“可惜我身上的東西都在逃跑的時候丟失了,沒什么禮物回贈給你。”
“這不算禮物。”江晨道,“我想讓你聞一聞花的味道。”
“味道......”朱雀低頭深嗅了一口氣,答道,“很香。”
江晨問:“是不是一股冷香”
朱雀點頭:“沒錯,一股冷冽的清香。”
江晨道:“你再用手摸摸花瓣。”
朱雀依言照做,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抬頭道:“花瓣也很冷。”
江晨指著潭水道:“跟水里的溫度比起來,哪個更冷”
“差不多。”朱雀瞇起眼睛,“你的意思是,這些花草樹木都有問題”
“我懷疑,真正有問題的,是那個!”江晨伸手指向掛在山巔的那一輪圓月。
“月亮月亮有問題”
“你仔細看看,那個月亮是真月亮嗎”
朱雀舉目眺望,看了半晌,沉吟道:“雖然看上去像真的,但確實有些問題。今天的烏云這么厚,看樣子快要下雨了,怎么還能看到月亮而且那月亮也太亮太大了,我從來沒看到過那么大的月亮,簡直就像是掛在山頂 “我懷疑,那不是月亮,而是妖魔的法寶。”
“法寶”朱雀望著月亮,倒吸一口涼氣,“隔著幾十里地都能看見的法寶,那得是多大的一件法寶”
“不僅僅是大,而且還能勾魂。”江晨緩緩道,“這山里的一草一木都長年累月地受那月光的浸染熏陶,也染上了魔氣,所以才會那么冷。人類如果喝下這里的水,魔氣入體,再被那月光牽引,魂魄就會被勾出來,變成行尸走 肉。”
“原來如此!”朱雀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會一直看我的腳!你擔心我的腳在水里泡得太久,也被魔氣侵襲!你其實是在關心我的身體!是我誤會你了!”
“沒關系,我們是好姐妹嘛!”江晨不在意地擺擺手。
他當然不會說,他知道朱雀的火焰真元能夠抵御月光魔氣的入侵,他看朱雀的腳純粹是因為好看而已。
說話間,他又往朱雀的腳上瞄了幾眼。
“我還一直覺得你的眼神很奇怪,原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朱雀愧疚地說著,鄭重地向江晨躬身抱拳,“我這人不識好歹,差點冤枉好人!我必須向你賠禮道歉!”
江晨連忙扶起她:“咱們姐妹之間,說這種話做什么。”
朱雀沉聲道:“我必須承認,我一見面就對你有好感,想要跟你做朋友。但我又覺得你的眼神很奇怪,擔心你會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才跟你義結金蘭,想要斷了你這種心思!是我的猜疑心太重,誤會你了,我不配跟你結 拜!”
“誒誒誒,說好的姐妹,怎么又不結拜了,瞧不起我是不是”
江晨一掌拍在朱雀肩膀上,嚴肅地道,“我這個人,一諾千金,絕不會出爾反爾!一天是姐妹,一輩子都是姐妹!你要是反悔,就是瞧不起我,懂嗎”
“可我們結拜的時候,我不是完全出自真心,所以才不敢盟誓......”
眼前的這個朱雀,比江晨之前認識的那個朱雀更加耿直淳樸,更加認死理,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嚴于律人更嚴于律己,對自己也是一樣的嚴格要求。
江晨越看越喜歡,替朱雀開解道:“我看你也是個性情中人,很對我的胃口。這樣吧,上次的結拜不算數,我們重新結拜,這一次我當姐姐,你當妹妹,如何”
朱雀面露感激之色:“既然阿秀姐姐愿意原諒我,看得起我,我一定真心與姐姐結拜,我們可以指天盟誓!”
“好!”江晨拊掌大贊,“那我們就各自付予真心,指天盟誓!”
說完,他便將身軀交給阿秀來掌控。畢竟真正要與朱雀結拜的人是阿秀。
對于結拜這一套流程,阿秀已經無比熟悉,在白露城結拜的姐妹都有好幾個了。她當即便與朱雀對拜,約為姐妹,又對天發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死生相托,吉兇相救,福禍相依,患難相扶,請皇天后土作證。
誓畢,兩人便以姐妹相稱,阿秀為姐,朱雀為妹。
阿秀心滿意足地將身軀讓給江晨。
朱雀見江晨還是喜歡盯著自己的腳看,便說:“姐姐如果實在放心不下,干脆幫我仔細檢查一下,看我有沒有被魔氣感染,也好讓姐姐安心。”
江晨眼睛一亮:“可以嗎”
朱雀笑道:“你我既然是姐妹,當然可以。”
看著朱雀撲閃的明眸,江晨心里有些慚愧。
又低頭看著那雙雪白的腳,內心不由蠢蠢欲動。
光潔的腳背在月光下泛著溫潤如玉的光澤,纖巧可愛。
哪個干部經得住這樣的考驗 天人交戰之際,忽然一股寒風刮來,令江晨神志一清。
江晨吸了一口冷氣,轉頭望向山巔的圓月,沉聲道:“現在不是耍樂消遣的時候。”
“嗯這個也不算是耍樂消遣吧”
“咳咳,我是說,我信得過你的功力!那妖怪仗著法寶在手,有恃無恐,我們得想個法子去救人!”
朱雀雖然覺得他話題轉移得很僵硬,但心思也跟著放到了妖魔身上,問道:“你擔心打不過”
江晨點點頭:“能夠惹來雷劫的妖魔,當然不是什么小妖精。我估摸著,至少也是八階九階的妖王吧。如果正面硬,非但救不了人,還會把我們兩個搭進去。”
“那該怎么辦”
“那妖魔懼怕天雷,我跟雷公電母也算有點交情,可以請她出手相助。只不過一去一回,至少得好幾天時間。”
“好幾天的話,只怕趕不及了。”
“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江晨打了個響指,“潛行,繞后。”
兩人決定不走正門,而是從北面的懸崖爬上山去。雖然那里地勢陡峭,一失足就會跌落懸崖,但對于身懷絕技的兩人來說,不算什么問題。
順著藤蔓,一路往上攀登,來到后山。
看清山上的情景,兩人齊齊一驚。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蜘蛛絲,在月光下泛著銀光,白茫茫如雪花一般,覆蓋了整座山林。
數不清的蜘絲繭和蜘蛛卵掩映在其間,小的如鵝卵石,大的似水缸,密密麻麻的堆疊著,數以萬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