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城。
江晨從書房中走出,沐浴在久違的陽光下,覺得日頭有些刺眼。
他徑直來到后花園,找到了正在涼亭里看書的安云袖。
畢竟是在室外,安云袖看的不是她以前最喜歡的那些圖冊了,而是一本厚厚的小說。
江晨走到安云袖身后,她仍沒有察覺,沉浸在故事里,不時用衣袖抹眼淚。
“在看什么書?”江晨開口問。
安云袖驚喜地抬頭:“公子,你出關啦?”
她趕緊起身,把座位讓給江晨。
“沒有,遇到了一點問題,臨時出來轉轉。”
江晨坐下去翻了翻書的封面,發現這本書的名字還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指間月》…這本書很流行嘛,以前阿曦和蕓清也都喜歡看。”
安云袖驚奇地問:“林姑娘也看這種書?我以為像她那樣傳說中的大人物,看的都是權謀宮斗之類的正經書呢!”
江晨失笑:“她也是個愛玩愛笑的小姑娘,別把她想得太離譜。”
安云袖吐了吐舌頭:“也只有公子才敢用‘小姑娘’的眼光來看她了。反正奴家是不敢的。對了,公子看過這本書嗎?”
“看過一點。”
“書里的兩個女主角,公子是喜歡瀟瀟,還是幽夢呢?”
江晨無奈地道:“你們怎么都喜歡問這個問題?我其實看得不多,對她們都不太了解,不好說。”
“公子有空一定要看完,后面的故事可精彩了!幽夢和瀟瀟為了男主角反目成仇,差點鑄成大錯…”
江晨聽完安云袖的介紹,更不想看了,不然以后她們問起來自己選哪個,都是送命題。
他敷衍道:“以后有空再看吧。”
安云袖也意識到江晨今天臨時出關,肯定是有正事要辦,忙問道:“公子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家去做嗎?”
“我想跟周城主聊幾句,你有辦法嗎?”
“公子請隨我來。”
安云袖走到假山后的小池塘邊,伸出右手,將手鐲浸入水中。
隨著粼粼波光蕩漾開去,湖水中倒映的景物破碎成一片片,再重新聚攏時,水中呈現出的已不是安云袖的倒影,而是一位驚艷絕倫的道裝少女——正是不夜城主,周靈玉。
江晨在安云袖身邊蹲下,問道:“周城主,現在方便說話嗎?”
周靈玉嘴角含著淺笑:“方便。剛才聽你們聊起楊將軍的書,有點興趣,就聽了一會兒。”
“誰的書?那本《指間月》?不是宮里的一位娘娘寫的嗎?”
“是楊將軍寫的,他沒告訴你嗎?”
江晨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指間月》是楊落寫的?
把一段愛情從甜寫到虐,寫得感人肺腑,讓全天下的女子都讀得如癡如醉的愛情小說,居然是一個太監寫出來的?
就連自己的身邊人,林曦、安云袖,都對書里的感情描寫贊不絕口,覺得作者對男女情愛研究得十分透徹…
這就是所謂的,幻想永遠比現實美麗?
等等,記得以前林曦讀這本書的時候,還說是一本小甜文,讓人感覺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想發笑。怎么寫著寫著,就虐起來了,女主角怎么就反目成仇了?楊落不會是在影射什么吧?
下次我親自去問問他。
江晨干咳一聲:“說正事吧。周城主,你是不是已經去過西玄洞天了?”
“西玄洞天?”周靈玉皺了皺嬌俏的瓊鼻,“就是南北雙村之后的‘魔界’?我拿到玲瓏驪珠之后,第一時間就給你送過來了,還沒來得及進去探查。怎么,你發現了什么線索?”
江晨道:“我發現里面有個叫趙滿倉的家伙,在山上給你立了像,只因為你一年半以前對他笑了一下,他就每天對著你的石像想入非非。”
“一年半以前?你確定那個石像是我?”
“除了你,誰還有這么大的魅力呢?不過那座洞天有獨立的光陰長河,換算成云夢世界的時間,大概是三四個月以前…”
一旁的安云袖聽得有些緊張起來。她聽出了兩人話里暗藏的火藥味——周靈玉送來驪珠卻監守自盜,自己先去西玄洞天探索了一波,如果手尾干凈也就罷了,偏偏還被人刻下了石像,被公子逮了個正著,這場面也太尷尬了。
周靈玉摩挲著光潔的下巴,沉吟須臾,道:“你說的,莫非是那座玄黃天下?”
江晨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問道:“你不是從南北雙村進去的?”
周靈玉搖搖頭:“我從不夜洞天進去的,也是機緣巧合才發現,不夜洞天深處,還藏著另一個洞天的入口,現在看來,應該就是西玄洞天。時間上,跟你說的三四個月稍微有些出入…”
她口中的“不夜洞天”,應該是不夜城總舵所在之地,也是一座獨立的天下,與玄黃天下相似。
不夜城的女子們之所以個個眼高于頂,可能也是在那座不夜洞天作威作福慣了,把自己當成了人上人,就算來到云夢天下也改不了這種高傲心態。
江晨問道:“不夜洞天跟西玄洞天是相通的?入口在什么地方?”
周靈玉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下次當面告訴你。”
江晨明白過來,她在提防安云袖。一座洞天的入口位置是關乎生死的大事,當然不能隨意透露。
甚至還有另一種可能——西玄洞天就是不夜洞天!也就是玄黃天下!只不過雙方各自處于不同的大洲,被海洋和其它天塹隔開,暫時沒有溝通往來。
江晨很想追問,但也明白這種話題不適合當著安云袖的面多說。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問:“你在西玄洞天有沒有發現浮屠教的線索?”
“有,就在王城。很濃厚的浮屠氣息,不是釋浮屠就是不動明王,我只在外圍看了幾眼,沒敢深入。你也要小心,這座洞天的修為上限雖然只有六階,但保不齊就藏著釋浮屠的身外化身,你最好不要打草驚蛇。”周靈玉神情嚴肅。
“嗯,我會小心的,我現在離王城還有很遠,應該碰不到他。”江晨點頭,“對了,你有沒有遇到過一個‘長生鎮’?里面的村民都吃了息壤,能夠長生不老。”
“長生鎮?倒是沒有見過…”
周靈玉將自己所知的有關玄黃天下的消息一一道來。但她也只是走馬觀花地逛了一圈,沒有特別詳細的情報。
對于那座隱藏在重重迷霧中的長生鎮,周靈玉也沒什么頭緒,只猜測很可能是浮屠教的布局。
“西玄洞天沒有輪回轉世,需要從零開始構建六道輪回,長生鎮很可能是浮屠教建立的一處不完整的輪回之所。只是地藏、閻羅、判官、孟婆等神祇位格還沒有形成,規則尚不完善,導致死人復生、活人長生,生死輪回全都亂了套。你可趁此機會,搶占神格,把輪回掌握在自己手里!”
江晨哈哈一笑:“做閻羅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玉帝!你什么時候再來西玄洞天,咱倆聯手,從長生鎮殺到王城去,把那座王城掀了!我做玉帝,你做…你做佛祖,豈不美哉?”
周靈玉微笑搖頭:“我最近有事抽不開身,只能辛苦你一個人了,把佛祖的位置給我留著就行。”
“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嗎?”
周靈玉的俏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一絲古怪的表情:“你嘛…已經幫過忙了,這回就不用你幫忙了。”
“好吧,那你保重。”
臨別之際,望著她傾國傾城的嬌靨,江晨心里忽然有所觸動,忍不住說:“周城主,想必你也聽說了,我最近讀佛經深有所悟,一日千里,什么時候你再來白露城,咱倆切磋一下佛法?”
周靈玉絕美面容上綻露出醉人的笑容:“這陣子不太方便。下次吧,下次一定。”
吳神醫的藥鋪。
小伙計拿著一盒銀針走到紫涵身旁,原本迷迷糊糊的紫涵警覺地睜開眼睛。
“你是誰?離我遠些!”
“紫涵仙子,你中毒太深,如果不護住心脈,恐怕撐不過今晚…”
“走開!再靠近一步,我殺了你!”
“她的神志已經不清醒了,薛老哥幫我按住她,我來給她施針!”
“別過來!誰過來我就殺誰!”
“仙子千萬不能運功,毒氣攻心死得更快…”
小伙計好心施救,紫涵十分抗拒,薛大頭手足無措。
三人亂成一團。
角落里煎藥的飽死鬼忍不住瞥去一眼。
換作是以前,他遇到這種熱鬧,肯定要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渾水摸魚。
但這回飽死鬼只看了幾眼,就強迫自己低下頭去,瞪大眼睛盯著身前這鍋藥的火候。
這鍋藥畢竟關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再大的熱鬧也只能忍著不看。
藥在,人在。
藥糊,人糊。
江嫣的思緒也被吵嚷聲打斷了。
她抬起眼皮,往吵鬧的方向瞥去一眼,只見那三人已經動起手來。
小伙計和薛大頭一左一右地按著紫涵的肩膀,而紫涵的右手食指卻點在了小伙計的脖子上——以紫涵的身手,就算只有一根手指,照樣能殺人。
“住手!”江嫣喝道。
薛大頭趕忙退讓到一旁。
他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心里對紫涵又敬又畏,一看紫涵真動手,立馬沒義氣地丟下小伙計逃跑了。
小伙計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道:“紫涵仙子,我…莪是為你好…”
紫涵喘著粗氣道:“不管是誰,只要靠近我周身三尺,就是找死。”
說著,她的手指往上一抬,小伙計跟著踮起腳尖,直著脖子,翻著白眼道:“仙子…仙子,有話好說…好說。”
“你要死要活?”
“要活,要活!”小伙計滿頭大汗,喘著氣,兩腿發抖,卻不敢挪動一步。
“再有下次,便如此桌。”紫涵冷哼著,收回手掌,在旁邊的木桌上輕輕一按,桌上立即多了五個窟窿。
小伙計咽下一口口水,戰戰兢兢地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滾吧。”
小伙計如蒙大赦,抱頭鼠竄。
一番好意卻險遭毒手,他心里一定滿腹牢騷,卻不敢說出半句來。
紫涵閉上眼睛,又變成了死氣沉沉的模樣,灰敗的臉色仿佛與棺材里的尸體已沒什么區別。
薛大頭擔憂地望著她,小聲道:“她氣色越來越差了,恐怕撐不過今晚吧?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小伙計板著臉搖頭:“我也實在不是謙虛,我一個小小的學徒,治不了她這位仙子,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可是…”
“哈哈哈!藥煎好了!”角落里的飽死鬼發出一聲歡呼。
江嫣突然離座起身,手按刀柄。
在她的注視下,大門被砰的一下撞開,一個高大的人影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吳神醫在嗎?”那人用沙啞的嗓音問道。
“不在。”江嫣回答。
那人長長地喘了口氣,屋內幾人都能感受到那股火焰般的氣息,臉色齊齊一變,皆凝神戒備。
此人神情狼狽,渾身血污,散亂的發絲遮住了半張臉,五官難辨,只依稀看出是個國字臉的大漢。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那把黑色巨劍。
劍身漆黑,劍刃如龍脊般隆起,血槽上還殘留著新鮮的血液,猶在一滴一滴往下滴淌。
這把劍看上去巨大又沉重,憑江嫣的身板,恐怕很難將它揮舞起來。但這魁梧大漢單手持劍,仍顯得游刃有余,可知此人必定具備著十分驚人的剛猛力量。
“難得,是個像樣的高手。”江嫣打量這大漢,覺得手心有些發癢。
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劍氣侵襲而來,大漢詫異地看了江嫣一眼,頓住腳步道:“你是花飛花的百花劍侍?我怎么沒見過你?”
他的視線越過江嫣,從飽死鬼、紫涵等人臉上一一掃過,忽然咧開嘴唇,發出沙啞的笑聲:“下八鬼和百花劍侍都來了嗎?既然在這里布下陷阱,又何必躲躲藏藏!都出來吧,讓我見識見識你們的百花劍陣!”
薛大頭、小伙計等人面面相覷。
飽死鬼與大漢的目光交錯一瞬,只覺得渾身籠起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這個大漢的眼神,讓人不敢直視。
飽死鬼視線下移,盯著大漢手中黑色巨劍上的血色銘文,臉上逐漸露出驚容:“黑獄鎮煞劍!你是「狂風劍圣」楚嵐風!”
大漢冷然一笑:“楚某的名字,也是你這種鼠輩能夠直呼的?”
飽死鬼打了個哆嗦,顫聲道:“楚大俠,有話好說…”
身為四大劍圣之首,「狂風劍圣」楚嵐風的名頭可謂如雷貫耳。人們公認他是長生鎮第一高手,另外三位劍圣與他相比也略遜一籌。
像飽死鬼這樣的二流角色,連跟楚嵐風照面的資格都沒有,最多只能在屈指可數的幾場驚天大戰中,遠遠瞻仰狂風劍圣的風采。
楚嵐風所居住的神風府,在江湖人士眼里宛如圣地一般。他麾下的四大豪俠和神風八人眾也個個武藝驚人,平日除暴安良,深得百姓愛戴。連十三鬼和七大惡人看到他們,也得繞道走。
然而…如果不是那柄「黑獄鎮煞」巨劍,飽死鬼實在很難相信,堂堂狂風劍圣,為何淪落成如此狼狽的模樣?
記憶里的狂風劍圣,凜凜如天神下凡,身披萬丈榮光,走到哪兒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跟眼前這個難民一樣的骯臟漢子居然會是同一個人?
他的四大豪俠呢?神風八人眾呢?怎么沒跟他在一起?
“是狂風大俠?”
“真的是狂風大俠?”
聽到“楚嵐風”三個字,薛大頭肅然起敬,小伙計兩眼放光。
在他們這些市井小民眼里,楚嵐風這個名字本身就具備震懾人心的力量,狂風大俠猶如傳說中的人物,如今活生生出現在眼前,他的一言一行都讓人心潮澎湃。
狂風大俠的眼神,果然滄桑深沉,蘊藏著歲月的智慧。
散亂的長發,狂放不羈,返璞歸真。
臉上的血污,和破爛的外袍,十足的男人味。
看透世情的落魄笑容,飽經風霜的沙啞嗓音,與那把斬殺了無數惡人的黑獄鎮煞劍,簡直是絕配!
“沒錯,真的是狂風大俠!”薛大頭喃喃地道。
“我不是在做夢吧?”小伙計捏了捏手背,疼得直咧嘴。
只有紫涵始終閉著眼,對外界的一切動靜都充耳不聞。
楚嵐風環顧四周,冷冷地道:“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江嫣微笑道:“老兄,這里只有我們幾個,沒有別人。”
楚嵐風目光凝注在她臉上,恍然道:“是你!”
“嗯?”江嫣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心里卻想:我們認識嗎?這位楚大俠好像很會套近乎。
“花飛花藏得好深吶!這么一個厲害的劍侍,我竟一無所知!”楚嵐風說著,邁步上前,灼熱的氣勢升騰而起,洶洶然迫向江嫣。
江嫣嘴角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面色也變得凝重。
在她的視野中,楚嵐風一步步靠近,身形也變得越來越高大,猶如泰山壓頂,迫得她呼吸不暢。
雙方的體魄修為,差距實在太大。
“仗勢欺人。”江嫣輕哼一聲,右手握緊刀柄。
楚嵐風掄起「黑獄鎮煞」巨劍,天地間的風聲仿佛靜止了一瞬,光線變得無比晦暗,但江嫣卻聽到了另一種死亡臨近的風聲,看到了另一幕黃泉洞開的景象。
江嫣俯低身軀,眼瞳縮為一點,手上的雁翎刀同樣蓄勢待發。
刀在鞘中,鋒芒也盡掩在鞘內。
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面,看似風平浪靜,卻讓人頭皮發麻。
可以想象的是,當利刃出鞘的那一剎,封存已久的劍氣,勢必將化為一道可怕而致命的閃電。
楚嵐風勢若奔雷的一劍,竟然無法劈下!
作為一流高手,他同樣有著敏銳的直覺——這一劍若直接劈下去,對方的拔刀術定會先一步切開自己的胸膛。
兩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氣機交鋒,楚嵐風雖然靠著雄渾的氣勢牢牢壓制著江嫣,但他始終沒法窺見江嫣的破綻。
無論以怎樣的角度出手,都會被反制。
他本就受了內傷,氣力不濟,偏偏江嫣的目光始終盯著他受傷之處,仿佛已窺盡他的虛實。
楚嵐風握劍的右手冷汗濕透。
這樣一個看似嬌弱的女子,武技之高竟達到了他平生罕見的地步。
——甚至高過了他這位長生鎮第一高手!
他的目光依舊如隼如鷹,如火如焰,心里卻已少了幾分底氣。
“你遲疑了。”江嫣淡淡地道。
楚嵐風沒有反駁。
他知道一個劍客如果遲疑了,就意味著輸,意味著死。
雙方還沒有交手,他卻已經敗了。
楚嵐風凌厲的目光死死盯著江嫣:“你不是花飛花的劍侍!你是誰?”
火焰般的氣勢壓迫過來,江嫣臉上卻毫無懼色,語調也始終一如既往地冷峻:“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鏘!”
楚嵐風收劍歸鞘,迫人的劍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相信江嫣的話。
或者說,他相信此人手中未出鞘的雁翎刀,不會說謊。
但他臉上仍殘留著幾分驚疑之色,問道:“敢問姑娘尊姓大名,師承何處?”
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武功卻高到了天上去,放眼整個江湖,都沒幾個師父能教出這種徒弟。
江嫣的手指也離開了刀鞘,微笑道:“我叫江嫣。”
楚嵐風疑惑之色未曾消散。
他搜腸刮肚也想不起“江嫣”這位年輕高手的來歷。難道她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不成?
但江嫣不愿多說,他也不便追問,只好拱了拱手:“原來是江仙子,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還望仙子海涵。”
“好說,好說。”江嫣笑容和煦,還了一禮。
兩人客套幾句,原本針鋒相對的氣勢隨之冰釋。屋內其他幾人也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薛大頭等旁觀者并沒有看出兩人交鋒的門道,只覺得他們莫名其妙地要打起來,莫名其妙地又收手了,讓人云里霧里。不管怎樣,只要誤會解開了就好說,誰也不忍心看到江仙子這樣漂亮的姑娘有個三長兩短。
江嫣打量著楚嵐風,問道:“楚兄,你好像受了很重的內傷?”
楚嵐風嘆了口氣,雙眉打結:“被奸人所害,惶惶如喪家之犬,本想來找吳神醫幫忙,卻不湊巧。”
江嫣也跟著嘆了口氣:“我們都是來找吳神醫的,他偏偏不在家。”
楚嵐風的視線從紫涵、飽死鬼面上掃過,道:“百花府的紫涵和十三鬼的飽死鬼鄭姚,這兩位也是來找吳神醫的嗎?”
半昏迷的紫涵沒有反應,飽死鬼卻瞬間寒毛直豎。他感受到了狂風劍圣不加掩飾的殺氣。
“他們是來找我的。”江嫣道。
飽死鬼來不及松一口氣,江嫣的下一句話又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我也跟他們不熟,如果楚兄有什么陳年舊賬要找他們算賬,請自便。”
飽死鬼噗通一聲跪下來:“仙子救我!”
江嫣頭也不回地道:“險失我兩鍋好藥,要你何用。”
飽死鬼以頭觸地,砰砰作響:“仙子救我!仙子救我!我鄭姚愿意為仙子做牛做馬來報答仙子大恩大德…”
江嫣置若罔聞。
楚嵐風正要說話,忽然有所察覺,轉頭望向門外。
一個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推門而入,是個頗有風韻的美婦人。
美婦人瞧見楚嵐風,面露驚喜之色:“老爺,你果然在這里!”
薛大頭看清那人樣貌,脫口道:“柳仙子!”
這美婦人正是神風府四大豪俠之一的柳扶風,她平日樂善好施,行俠仗義,口碑極好,被百姓譽為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薛大頭對她仰慕已久,第一次近距離看見真人,一時間心潮澎湃。
楚嵐風亦是喜出望外:“扶風,你也脫困了?沒受傷吧?乘風他們呢?”
柳扶風道:“混亂之中我們失散了,我從西方沖了出來,不知道乘風兄弟他們有沒有突圍。”
楚嵐風按捺住失望的情緒,安慰道:“他們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又望向門外,露出一絲憂色,“那些惡人沒有跟過來吧?”
柳扶風道:“放心,我甩開了他們。”
楚嵐風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往北邊去。”
柳扶風點點頭:“好,咱們這就走。”
她面上泛起一抹痛苦之色,腳步微微踉蹌,正好被楚嵐風察覺到了。
“扶風,你受傷了?”
“沒事的,老爺,我不要緊。”
“你傷得重不重?還是歇一會兒,讓余小兄弟給你敷點藥吧。”
“沒事…”柳扶風口中說著沒事,嬌軀卻搖搖欲墜,被楚嵐風一把扶住。
楚嵐風給她找了張椅子坐下,又喚來小伙計為她查看傷勢,療傷敷藥。
柳扶風恢復了一些精神,瞧見角落里的飽死鬼,咬牙切齒地道:“我們淪落到這個地步,十三鬼也出了不少力。老爺怎么還不殺了他?”
楚嵐風道:“他只是個小嘍啰,倒也無關緊要。”
“他肯定會去給白吹雪通風報信,不能放過他!”柳扶風眼里迸出殺氣,扶著椅子站起來,看架勢是要親自動手。
飽死鬼磕頭哀求不止:“我已經棄暗投明,追隨在江仙子鞍前馬后,絕不敢再為虎作倀,兩位大俠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