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草原上已經有寒風吹過,但在四川的棧道上,依舊是驕陽如火,巖漿一般灼熱的光線慢慢的灼燒著,讓石頭都散發出了焦糊的味道。刺目的光芒滿山遍野的亂晃,走在路上,就好像全身都融入了這一團刺目的光芒中,似乎自己的身體都變得透明了,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往外透著光亮。一滴滴的汗水順著那些光線從毛孔里面滲了出來,轉眼間就被蒸成了水汽,留下了一條條白色的鹽跡。
呂風騎在一頭黑毛白耳的驢子背上,晃悠悠的帶著三十多名下屬在棧道上行進著。白小伊等四小,水秀兒和周處,外帶錦衣衛的三十名好手,這就是全部人馬了。他們清一色的騎著腳力健壯的驢兒,在棧道上爬山,驢子可比馬好使多了,尤其當呂風他們需要趕路的時候。
一層若有若無的氣場籠罩在呂風的身體外,外界的熱浪遠遠的就被逼退了,他的臉上一點汗跡都沒有。白小伊他們四個倒也是功力大進,額頭上只有微微的水痕。看起來最狼狽的,反而是天生九陰之體的水秀兒,外界的熱浪正好和她的體質相克,蒸得她頭昏腦漲的,在驢子背上搖搖欲墜,一對大眼睛也是沒有了絲毫的神采,黯淡無光的。
白小伊四個圍著水秀兒大獻殷勤,就好像一百只鴨子一樣,不斷的鼓噪著。水秀兒一邊要忍受外界的熱浪,還要接受四人噪音的磨練,腦袋里一陣的眩暈,差點就暈倒了過去。
最后呂風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低聲的呵斥了一聲:“白小伊,你們四個前去探路,看看金雞觀如今情況如何,里面有多少老道,張三豐是不是真的在那里逗留。”他輕輕的一掌拍在了水秀兒的身上,沉聲到:“這次要是能逼得張三豐顯身,抓住了那個人,可是天大的功勞。你們不要在別的事情上浪費太多精力了。咄,去。”
身上的青色長袍大袖卷了一下,白小伊四人連同座下的驢兒彷佛被狂風吹拂一樣,身不由己的就快速的前進了百多丈。彷佛用了縮地法一般,就看著他們嘴里胡亂的叫嚷著,身形一閃一閃的去得遠了。
那水秀兒受了呂風一掌,只覺一股渾厚的真元投入了自己身體,似乎一個巨大的氣罩籠住了自己,一陣徹骨的清涼自體內散發出來,頓時人都清醒了不少。她感激而又充滿了愛意的看了呂風一眼,卻看到呂風又耷拉著腦袋,坐在驢子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去了,頓時臉上又是一片的幽怨神色,沒精打采的拍打了一下座下驢兒的腦袋。
周處在旁邊看得真切,搖搖頭,遞了一個水囊給水秀兒,低聲說到:“水大人,你喝點酸梅湯解渴罷。這番陛下派師尊出來尋找張三豐,乃是很重要的事情,師尊必須要籌劃清楚的。”看到水秀兒接過了水囊,周處搖頭嘆息到:“雖然有陛下的圣旨,可是張三豐那老家伙要是真的不肯出面,我們倒也拿他沒辦法。”
水秀兒看了看呂風,從鼻子里面哼了團冷氣出來:“要是張三豐那老家伙不賣大人的面子,那就請他聽我一曲‘魔音’。”她很有自信的撫摸了一下身后琴囊內那具白玉琴,手指頭微微用力,壓了一下那堅韌的琴弦。
呂風抬頭看天,漫天都是刺目的白光,一點云彩都沒有,甚至鳥兒都沒有飛過。四周的綠樹有氣無力的耷拉著葉片,任憑那鬧騰的蟬兒在自己身體上尖叫。“唔,周處,你帶幾個人上前去,不要讓白小伊他們又鬧出事情來。這次我們是來逼張三豐露頭的,不要節外生枝。”
周處點點頭,連忙點了幾個人沖上了前去。呂風則是悶聲嘆息了一聲。草原上征戰還沒有停歇,剛剛消滅了金帳汗國的大軍,正在往烏蘭堆進發的時候,突然接到了騰龍密諜的密報,那張三豐在四川金雞觀附近出現了。心急的朱棣立刻命令呂風帶著周處以及一份圣旨南下,一定要把張三豐逼出來,詢問朱允玟的下落。
“圣旨,圣旨,圣旨也沒有用啊。那張三豐的道行可是功參造化,早就不知道達到了什么境界。要是他真的鐵了心的要躲起來,一份圣旨能逼他露面才怪…唔,要那水老怪跟著南下倒還差不多,可是偏偏又害怕另有修道之人混在元蒙大軍中,死活不肯放水元子跟著我,我呂風雖然道行大進,可是也不是那張三豐的對手啊。”
有點苦惱的撓撓下巴,呂風拔出了殘天劍,又把那長了寸許的胡須剔了個干干凈凈的。咬咬牙齒,他有點惱火的說到:“罷了,這次張三豐要是不露頭,本官就去武當山,把他的徒子徒孫的頭發都給剃光了。哼,他要做道士是不是?本官逼他武當滿門改行做和尚,看他張三豐還能忍得住。”
水秀兒看得呂風這般模樣,連忙出聲安慰到:“大人,那張三豐如果真的不理會圣旨,還是不露面的話,我們就先殺光了那金雞觀的老道,然后去燒了武當山,他不出面也不行了。”說完,她是滿臉的殺氣,很是為張三豐讓呂風苦惱而感到生氣。
呂風心里打了個突兒,沖著水秀兒干笑了幾聲。“該死的花魁仙子,我叫她教水秀兒一點江湖經驗,她怎么盡是教她殺人放火的勾當?不過,錦繡府的人不殺人放火,又能干什么?唔,水秀兒本還是好人一個的,可不能讓花魁仙子給帶壞了…趕緊讓她們分開罷,一個女人家,開口閉口就是滅人家滿門,傳出去很好聽么?”
他搖搖頭,告誡到:“秀兒,你可不要弄錯了。張三豐呢,他是不會正面的違抗圣旨的,這老家伙比誰都滑頭呢。不過,這也要我們能把圣旨放在他面前才是…另外,殺了武當山滿門,他一定會露面的,可是那時候他可就是我們的死仇了,沒事招惹他干什么?…屠了武當?嘿,天下百姓還不知道會說什么古怪言語呢。”
狠狠的盯了水秀兒一眼,水秀兒臉上卻是露出了微笑,吐吐舌頭,輕輕的低下了頭去。呂風分明是在斥責她,可是她卻覺得心里吃了蜜糖一樣的,巴不得呂風多多的罵她幾句,最好是再打她幾下,那是再好不過了。
繼續前行了十幾里,前方一個露出了一個小小的亭閣,呂風揚起馬鞭子喝道:“就在那邊歇息一番,吃點干糧罷。唔,白小伊他們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走得這么快?”
一個黃龍門弟子眼尖,連忙指點著說到:“大人,他們可沒有走遠,正在那亭子里面呢。不過,似乎在和人爭吵罷?”
呂風皺了下眉頭,催動座下驢子,飛快的跑到了亭子外,飄身下了驢兒去。拍打了一下那驢子的屁股,讓它自顧自的跑到了一邊啃樹葉去了。這里是兩山之間的一個小小的斜坡,靠著兩顆探出懸崖的古樹,半空里修了一個占地兩丈許的亭子出來。里面有賣些酒水干糧的小販,另外就是幾個行腳的商人了。
周處帶著幾個錦衣衛的高手一本正經的坐在旁邊的欄桿上,手里端著大碗,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村釀的米酒,看著白小伊四個圍著一個老道士在那里唧唧喳喳的鬧個不停。幾個行腳的小商販嘻嘻哈哈的站在旁邊看熱鬧,時不時的起哄幾句。
看到呂風他們過來了,周處連忙放下了手中的大碗迎了上來,他剛要出言解釋,呂風已經搖搖頭、擺擺手,自顧自的走進了亭子。選了一張還算干凈的長凳坐下,呂風看了看那賣吃食的小販,要了一碟子的鹵牛肉,又要了一碗米酒,就這么吃喝了起來。看到他不吭聲,后面進來的水秀兒他們也不做聲,地位高的留在了亭子里,地位低的拿了吃食就到了外面的樹蔭下面,一邊看白小伊他們爭吵,一邊吃喝。
被白小伊他們圍著的老道士,看起來都有九十歲開外了,干癟枯瘦得彷佛一猴子,兩只紅色的眼珠子卻是炯炯有神的。他的手上拖著一條小小的繩子,繩子的那一端是一只不過巴掌大小的金色猿猴,蹲在他的肩膀上,朝著白小伊指手畫腳的‘吱吱’亂叫。
白小伊看到呂風他們進來了,立刻膽氣壯了起來,說話的口氣都大了好幾分。他指著那老道士喝道:“老牛鼻子,小爺我可沒有得罪你,你的那猴子怎么就在我臉上抓了一把?幸好小爺我閃的快,要不然豈不是被你破了相么?”他手中的折扇猛的打開,狠狠的晃了幾下。“少爺我如此的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要是臉上多了幾條傷疤,你可賠得起么?”
呂風咬著一塊牛肉不吭聲,他冷眼看著那老道,牛肉在嘴里翻騰了幾下,慢慢的咽了下去。
老道翻了翻身上黑漆漆的,看不出本色的破爛道袍,有氣無力的看著白小伊連連作揖到:“大爺,這猴子不聽話啊,您是好人,和猴子計較什么呢?”他翻著眼睛嘿嘿怪笑了幾聲,眼睛里面滿是戲噱的神色:“您的臉蛋白白嫩嫩的像是個人參果一樣,怪不得我家的猴子要抓您一把呢,諸位說是不是?”
行腳的小商販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那老道也笑了起來,他肩膀上的猴子更是吱吱喳喳的手舞足蹈鬧個不停,看樣子,這猴子也笑得很是開心的。白小伊他們一愣神間,猴子一爪子抓了出去,八戒的額頭上立刻多了三條血印子。八戒‘嗤’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氣急敗壞的一拳打向了那猴子:“臭猴子,佛爺今天非吃了你的猴腦不可。”
老道的身體微微的偏轉了一下,八戒的拳頭立刻落空了。老道連連搖頭的嘆息到:“和尚,你也是出家人,怎么如此的出言不遜呢?出家人不能殺生,你居然口口聲聲的要吃猴腦,可沒有天理王法了么?哎呀,你還打?”
八戒丟開了禪杖,揮動著拳頭對著老道就是一通猛砸。拳風呼嘯,白小伊他們也連忙退后了幾步,否則被八戒無緣無故的砸上一拳那可不是好受的。偏偏那老道滑溜得彷佛泥鰍一樣,八戒的拳頭哪里能近得了他的身體?那猴子彷佛一團金光一般,在空中往來飛騰,‘嗤嗤嗤嗤’聲大做,八戒那光溜溜的腦袋上立刻就多出了十幾條深深的血印子,八戒更是怒吼如雷,眼看得動了真火。
周處恭恭敬敬的趴在呂風耳朵邊說到:“師尊,這老道似乎是故意沖著我們來的。白小伊他們到了亭子這里來找吃食,那老道就從山坡上下來了,那猴子沖著白小伊的臉就是一下,幸好躲閃過去了。”他的手扶上了腰間的繡春刀柄,低聲問到:“您看,是不是弟子出手…”
呂風低沉的說到:“八戒小和尚的功夫你也知道,他也進了金丹期了,雖然拳腳功夫差得一塌糊涂,但是凡俗的武林中人,一般也擋不住他的拳風的。這老道能在八戒的拳腳中進退自如,怕是有心而來。嘿,不急,讓白小伊他們吃點苦頭了再去。”呂風端起酒碗,一口干掉了里面的酒水,伸手到:“老板,你的酒真香,再來一碗…唔,牛肉再來二斤,要是還有多余的,全部打包送上來,我們留在前途食用。”
八戒打了幾十拳,還是碰不到那老道一根毫毛,自己腦袋上卻是多了這么多的血印子,不由得氣得怪眼亂翻。他的確是進入了金丹期,可是他的道行高,不證明他就會打拳啊。你一拳頭砸出去有一萬斤力氣,可是打不中人也是沒有用的。八戒氣急了,彎腰在地上抓起了自己的菩提禪杖,對著那老道攔腰掃了過去。
老道輕飄飄的跳了起來,雙腳站在禪杖上嘻嘻哈哈的直樂:“打不著,打不著,小和尚,你就是打不著…誒呀呀,老道我告訴你們啊,哪里來的就回去哪里,告訴你們主子,這里可不歡迎你們。嘻嘻,你還是打不著。”他偏過頭來,看了呂風一眼,滿臉都是笑意。
修心養姓二人一聲厲斥,抽出了腰間的佩劍,朝著那老道后心刺了過去。‘嗤嗤’兩聲,他們的劍鋒上射出了兩尺長的劍罡,看起來聲勢好大。奈何他們功力是足夠了,可是劍法卻是垃圾到了極點,他們所會的,不過是平曰里從錦衣衛里學來的幾招最普通的劈柴劍法,粗陋到了極點。那老道輕輕一個扭腰,頓時已經跳出了亭子,笑嘻嘻的說到:“你們也不行,老道我走也,走也,不要追了。”
白小伊咬了咬牙齒,臉上閃過一陣怒意,他雙手合在一起,變幻了三個印訣之后,一團白光脫手飛出。“乾坤正氣,一心浩然。”那白光帶著呼嘯的勁風,朝著老道當心射了過去。老道的面色一變,甩手把那肩膀上的小猴子扔出了七八丈外,嘴里噴出了一道白光,正正的和白小伊射出的氣勁碰在了一起。
‘碰’的一聲巨響,亭子里的食攤小販和那些行腳商人一陣的驚呼,抱著腦袋躲到了桌椅下面。白小伊的那團白光轟然炸開,那老道的一柄尺許長的小飛劍卻是被炸出了原形,扭曲跳動著落在了地上,不甘心的跳動了幾下。
老道的臉色這下子可就變了,他沒想到,自己的道行居然還比不過白小伊。白小伊他們四個卻是信心大盛,八戒怒喝到:“好個老牛鼻子,還以為你的道行就無邊了,沒想到卻是個銀樣蠟槍頭啊。嘿,看佛爺我的金剛降魔印。”他右手成劍指虛引,一道靈氣從他的禪杖上噴了出來,栲栳大的一團紅光轟鳴而出。
老道也顧不得撿起自己落在地上的飛劍了,他飛快的抱起跳躍而來的小猴子,揮動大袖,腳下涌起了一陣煙云,朝著山坡上猛奔。他嘴里大呼小叫著:“乖乖不得了,老道個老子的今天要歸位。入你個先人的板板,你們四個小崽子好兇,道行比你家道爺還高…京師錦衣衛,果然有高手,這倒是大實話。”
白小伊楞了一下,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是錦衣衛?我們可沒有穿錦衣啊。”
呂風搖頭嘆息著站了起來,拍拍白小伊的肩膀,然后指了一下他的腰帶。就在白小伊的腰間,半塊錦衣衛的金牌露了出來,正閃動著金光呢。白小伊眨巴了一下眼睛,破口大罵起來:“好個老牛鼻子,你的眼睛也算是賊眼了,娘的,不是賊,你怎么看到這么小一塊金牌?誒,大人,我可沒有罵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