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成都無疑是極其美麗的。紫色的土地上,滿是滑潤的草地和怒笑的花朵,加上一塊塊整整齊齊的農田內那綠得刺眼的禾苗,倒是很把這‘春’的氣氛給抬了起來。一種火辣辣的,野雜雜的生命力,在空氣中瘋狂的向四周蔓延著,濃得讓人吐不過氣來,似乎吸一口氣,就把這四周花花草草、禾苗樹木的生氣全部吸進去了一樣。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肺部,也被染成綠色了。
一支短短的玉笛發出了淅淅瀝瀝的曲聲,帶著幾分出塵的意味,響徹云霄。一匹青花大騾子上面鋪著一個橫鞍,趙月兒側坐在了鞍子上,手里握著玉笛,正有一聲沒有一聲的吹奏著。青青在她的頭上胡亂的蹦跳著,唧唧唔唔的不知道在哼些什么。路上行人太多了,她可是不敢在這里大呼小叫的,否則非要被人當妖怪打。
青花騾子的后面跟著一輛很樸素的黑油馬車,但是車廂特別的大。車窗內,探出了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如花的笑顏,輕聲的對著四周的景色指指點點的,聽車廂內的聲音,似乎有四五個小姑娘的模樣。馬車也沒有配上馬夫,在青青的指揮下,那拉車的兩匹白色馬兒,老老實實的,亦步亦趨的跟在了那青花騾子的屁股后面,走得不知道有多安穩。
畢竟是西王母坐下的靈禽,這些凡間的畜生又有哪個敢和她較勁的?
笛聲突然停住了,趙月兒整理了一下蒙面的輕紗,看了看四周正在辛勤勞作的百姓,搖頭嘆息到:“青青,收徒弟可不容易啊。我們從揚州一路過來到了四川,也就找到了五個適合修煉‘九蓮升神’的弟子。恩,她們的年齡還大了一點,還耗費了無數靈丹給她們筑基伐髓。哪里有你說的這么容易呢?似乎當年娘娘她一下山,就到處有可勘入法眼的門人了。”
青青看了看左右,低聲嘀咕到:“這不能怪我啊,現在的百姓一個個五感閉塞,七竅不通,靈智渾渾噩噩,哪里有如上古之民?上古之時,百姓們雖然淳樸,但是心智活潑,心中自有智珠守衛,修道、修神可是容易的事情,不過是缺少一個進身的道路罷了。唉,一代不如一代啊,看看現在的人罷,一路上那種地痞流氓也碰到不少了,哼,就沒碰到幾個好人。”
她很是有怨氣的說到:“現在的這些人啊,養出來的兒子女兒,都是用地上的爛泥搓的,哪里有那種輕柔如水的小丫頭?哼!就后面那五個小丫頭,還是我耗費了老大精神,用‘搜靈術’才搜出來的…我要吃肉,我餓了。”她蹦跳得更加歡快了。
趙月兒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好罷,進了成都府,我們就去找個客棧。一路上,都說四川人杰地靈,乃是仙風最盛的地方。看看我能不能有這個運氣,在成都找到幾個好徒弟…峨嵋劍派也在附近吧?我們要不要去他們山門等著,要是他們的門人中有好的,我們搶了就走呢?”
青青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終于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到:“也不錯,這個主意好啊,我們兩個人,找了這么大的地方也難得找到幾個好徒弟,但是峨嵋劍派么,既然號稱劍派,自然就是人數很多的。他們這么多人去天下收徒弟,肯定有不少資質不錯的,與其放在他們門戶里修煉那些下三爛的法門,還不如投入你門下的好。”
趙月兒聽得青青同意自己的主張,不由得也笑了起來,悠然問到:“那,我們要不要給自己的宗派起個名字呢?省得幾年后派這些門人下山,都還不能報上自己門戶稱呼,這可就有點丟人了…恩,起什么名字的好?”
青青的嘴巴在趙月兒的頭發上摩擦了幾下,很興奮的說到:“你是隔世繼承了娘娘的衣缽的,不如就叫做‘娘娘宗’吧。門戶里,連同我在內都是女子,叫‘娘娘宗’的好聽,恩,好聽。比什么峨嵋劍派啊,昆侖啊都好聽多了。”
趙月兒差點氣煞,雖然不通事理,但是這個‘娘娘宗’要有多難聽,她還是明白的。不由得挑起一個白眼送給了青青,趙月兒沉思到:“才懶得用你這個名字,否則要是報出名頭去,門下弟子非被笑死的…唔…我有主意了呢,叫做‘二相宗’吧。這個名字,好呢,就用‘二相宗’這個名字,你說呢?”
青青的嘴巴‘吧嗒’了幾下,酸溜溜的嘲笑到:“哼哼,我知道你這個‘二相宗’是怎么來的,不就是那個,那個,那個什么風子在青云坪的時候給你說的么?哼,他說的就是好名子,我說的就是難聽的了。哼哼,果然是,月兒啊,你真的看上他了。嘿嘿!”
趙月兒探出手去,抓住了青青,狠狠的捏了一把。青青‘吱呀’的亂叫著,拼命的從趙月兒的酥手中逃了出來,在空中胡亂的飛舞起來,嘴里發出了難聽的,彷佛烏鴉一般的叫嚷聲,‘吱吱喳喳’的,顯然是在很憤怒的指責趙月兒‘見色忘友’的行徑。
手中的玉笛威嚇姓的揮動了一下,在空氣中發出了‘嗚’的一聲脆響,青青的嘴巴不似鳥兒的左右歪了歪,懶洋洋的又飛了下來,停在了趙月兒的頭上。這次她的動作更加不堪了,根本不像是一只鳥兒,反而彷佛是一條吃飽了的癩皮狗一樣,懶散的趴在了趙月兒的頭上,攤開了爪子和翅膀,翻著眼珠子,嘴里發出了輕輕的‘噓噓’聲。這家伙,在學那些地痞流氓吹口哨呢。
青花騾子和馬車靜靜的往前行走著,前面就是一炊煙繚繞的小小鎮子。趙月兒猛的呼出了一口氣,笑著說到:“青青,可不能讓你去了城里再大吃大喝的,那會嚇死人的。還是就在這里,我們買多點酒肉,路上你就吃喝飽了的好。恩,你又學會喝酒了,這可不行的,給你一壇子老酒,兩百斤牛肉,好么?”
青青尖叫起來:“十壇子老酒,兩百斤牛肉,兩百斤豬頭肉,這還差不多。”
趙月兒面有難色的一手把青青從頭上抓了下來,皺著眉頭問到:“兩百斤豬頭肉?一個豬頭才多少肉啊?你也太頑皮了,換個條件吧,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就要吃清蒸青鳥肉了。”可不是,一個豬頭最多能刮下五六斤肉來,兩百斤豬頭肉,這要多少豬頭啊?
青青掙扎了半天,可是趙月兒手上七彩微光直閃,一股巨大的力量讓她絲毫動彈不得,青青只能伏輸到:“算了,算了,我不和你小丫頭的較勁。恩,兩百斤牛肉,一百斤羊肉,五十斤狗肉,五十斤豬頭肉,這總行了吧?當年在娘娘座下,我可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恩,雖然沒有煮熟的。”
威風吹過,帶來了一陣草木的芳香,趙月兒開心的笑起來。馬車內,五個小姑娘也唧唧喳喳的指點個不停,深深的為這四川盆地、天府之國的風光給吸引住了。幾只白鹮正好從田地里飛過,偶爾一低頭,啄起了一二鱗光閃動的魚兒,更是讓幾個小姑娘大驚小怪的贊嘆起來。天地之中,滿是一份濃濃的生機。‘嘎’的一聲,一只白鶴飄逸的從天空飛了過去。
“鳥兒,卻是自由自在的,我趙月兒,卻是要在人間纏綿如許。青青啊,你為什么不去找你的主人呢?”
青青有氣無力的從趙月兒的頭上爬了起來,歪著腦袋嘆息到:“想找,但是也沒辦法找啊,我可沒辦法找到天界的道路。就算找到了,那些仙人也不一定放我過去的。何況,恩,娘娘的威嚴太甚,跟著娘娘,總是渾身不自在,不如跟著你咯。我青青如今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多自在快活啊,沒有人管著,太舒服了。”
趙月兒啞然失笑,輕輕的拍打了一下坐下騾子的腦袋,喝令它朝著前面的鎮子行了過去。這青青,說的倒是大實話呢。
一路上,風輕輕,云淡淡,幾個嬌俏的小丫頭在車窗內指指點點,一只奇怪的青色的鳥兒時不時的胡亂叫嚷幾聲,蹦跳幾下,吸引了無數路人以及路邊農田內農夫的注意。幾個騎著白馬,馬屁股后面跟著扛書箱童子的公子哥兒,看到了趙月兒那苗條的身材,本來還想故意的湊上來勾搭幾句。但是趙月兒的眸子微微一轉,一種透人心魄的奇光威嚇住了這些公子哥兒,逼得他們老老實實的策馬趕了過去。
小鎮越行越近,青青低聲的歡呼起來:“肉啊,肉啊,又可以吃肉了…唔,我好幾千年沒吃肉了,總要補回來啊。”
趙月兒輕輕的笑著,拍打著坐下騾子的腦袋,驅使著它走進了小鎮。剛一進鎮子,她們就發現了這里的不對勁。街上的居民一個個都是面色倉惶的,彷佛大難臨頭的模樣。更有一些沖動的年輕人,抓著鋤把等兇器,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呼朋喚友的朝著鎮子的一個角落跑了過去。
坐在路邊的一個老人搖頭嘆息了一聲:“唉,李家老二這是干什么呢?這么好的一個孩子,居然找了個妖怪做老婆。這下可麻煩了啊,妖怪可是要吃人的啊,那個女人,可是會給我們鎮子帶來麻煩的。”
幾個同樣老得一塌糊涂,都走不動路的老家伙同時搖頭嘆息起來。他們紛紛指責那所謂的李家老二找了個妖怪做老婆的不道德的行徑,指責他這樣做敗壞了民風,破壞了社會公德,同時還污染了這個鎮子的環境,擾亂了百姓們的正常生活等等等等。當然了,更多的指責是沖著那個妖怪老婆去的,說她不守婦道啊,一個妖怪卻要勾引男人啊什么的。
趙月兒低下頭沉思了一陣,把那騾子腦袋上的毛扯了一下,頓時那騾子老老實實的跟著那些年輕人走了過去。青青卻等著趙月兒走出了百多丈后,突然展翅飛了起來,跑到那些老頭兒的身邊放聲大叫:“妖怪怎么了?妖怪就不能結婚生孩子么?我就是妖怪,你們能把我怎么樣?不過,看你們這樣子,也不會好吃的,青青我沒興趣。”
‘撲通’幾聲,那幾個老人看到一只鳥兒在自己面前大聲的嚎叫,頓時同時嚇得暈倒在了地上。整條大街上的人也是一聲吶喊,頃刻之間跑得無影無蹤,大街上頓時有如鬼蜮一般。青青呆了一下,飛快的沖到了路邊的一個燒鹵攤子上,嘴巴急速的點了幾下,把那攤子上所有的燒鹵吃了個干凈,心滿意足的追趙月兒去了。
鎮子西邊的山坡腳下,一個很樸素的農家小院內,一個強壯的年輕人滿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嘴里發出了‘嗷嗷’的嚎叫聲,拼命的掙扎著。幾個青年人手忙腳亂的壓著他,踩著他,拼了命的把他按到在了地上。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大聲的呵斥著:“李老二,你可不要發你的蠻脾氣。你一天到晚喜歡到山上亂跑也就算了,你還找了個妖怪做老婆,這不是給我們鎮子招災么?”
那李老二似乎已經是氣得癡呆了,只會發出野獸一般的嚎叫聲。他的力量看起來極大,一旦掙扎,他身上的那幾個壓著他的年輕人就是一陣的晃動。旁邊的年輕人看出不妙,又撲了幾個人上去,這下李老二可是徹底的沒辦法動彈了。
那中年人滿意的看了看被壓在地上的李老二,冷笑著說到:“各位鄉親,這可不是本員外故意和他家為難。實在是那女子是個妖孽,進了我們鎮子,這事情可不能不管。否則的話,這女人肯定會給我們帶來血光之災的。來人阿,給我沖進去,把那妖精給我拖出來打死,斷絕了這個禍害。”說完,他很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八字須。
趙月兒身后的馬車內,一個小姑娘很驚訝的問到:“師傅,妖怪不都是會法術的么?怎么這些人就敢沖進去打妖怪呢?”
正在說著的時候,那小小的茅屋內發出了一聲孩子啼哭的聲音,同時有一道朦朧的紅光從窗子透了出來。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滿臉油光的老道立刻從人群里面蹦跳了出來,叫喳喳的喊道:“快,快,這女妖怪剛剛把孩子生下來,正好是她的法力潰散的時候。你們要收拾她就要趁現在了,否則的話,等過了一個對時,她的法力一恢復,你們可就拿她沒有辦法了。”
趙月兒眉頭皺了一下,她掃了一眼那個中年道士,唔,身上沒有一點法力,沒有一點真元。但是似乎這道人身上有幾件很不錯的法器,散發出了淡淡的法力氣息。尤其他的那柄桃木劍,應該是一個道法不弱的人制造出來的。趙月兒低聲說到:“青青,這個道人的師傅,應該是不弱的呢…嗯,應該是對普通人來說,很強了。”
青青跳到了趙月兒的肩膀上,就在她耳朵邊上唧唧喳喳的說到:“這些人,干嗎要打死妖怪呢?妖怪如果不吃人,他們為什么要打死他?”
正說著呢,十幾個青年人已經氣勢洶洶的沖進了房子,從里面拖了一個衣冠不整,臉色蒼白的美貌婦人出來。她的身后,很明顯的拖著六條白色的尾巴。一個青年人的手里抓著一個嬰兒,被胡亂的裹在了一塊棉布內,正在發出咿咿呀呀的哭喊聲。
‘哇’的一聲,圍觀的村民同時退后了幾步,一個個面帶恐懼的看著那婦人身后的尾巴。那員外也是面色倉惶的叫嚷了起來:“法師,法師,這女人是個狐貍精啊,你,你快出手把她收了吧。我們清風鎮,一定重重的酬謝法師。”
那法師看起來卻比他更加恐懼一些,他退后了十幾步,有點哆嗦的抓著腰間的桃木劍柄,大聲的叫嚷著:“干嗎要本法師親自出手?她現在根本沒有一點反抗的力量,你們去打死她就是。打死了她,把那嬰兒也燒死了,就天下太平了…本…本法師慈悲心懷,從來不沾血腥的…唔,不是不沾血腥,這女子剛剛生產了,她身上的血光污穢,我可不能靠近她,否則我的道行一定會被折損的。”
那員外呆了一下,看著那有氣無力的躺在地上,一對深黑色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婦人,不由得尖叫起來:“打死她,打死她。”
那些年輕人一個個血氣方剛,抓起了鋤頭就劈頭蓋臉的朝著那婦人砸了下去。只有那個拎著嬰孩的年輕人呆了一下,看著手里的嬰孩,似乎有點下不去手,呆呆的抱著那嬰孩站在原地,沒有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