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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回家

  厲風飄蕩在半空中,呆呆的看著青云坪上空的那一塊懸浮的石碑:“一元宗閉關百年,失禮之處,請恕。”就這么幾個散發著洌洌金光的大字,加上一元宗自己的封山法術,就斷絕了可能有修道者發現一元宗已經全軍覆滅的慘狀。厲風慘笑:“妙,妙,妙。趕明兒我滅了人家滿門,也要好好的學學這一招。”他死死的一咬牙,頭也不回的落下地面,朝著山外狂奔而去。

  “力量,我一定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我要殺光那些該死的東西。”

  “勢力,我要有極其強大的勢力。如果我們一元宗有兩萬弟子,怎么可能被人家如此輕松的滅門?哪怕你個個都是頂尖高手,人家只要來上幾百人,你怎么可能打得過人家?”

  緊緊的握著拳頭,厲風咬牙切齒的發誓著。他過去查看了一下一元五老以及其他幾位師伯的尸體,清泉子他們是渾身骨骼斷裂,紫府被法寶震成粉碎而已;靈薇真人則是渾身赤裸,身體皮膚干癟了不少,明顯是被人吸盡了元陰而亡;至于正在閉關的蕭龍子他們,除了蕭龍子似乎是自己兵解,一劍劈開了自己的喉嚨外,其他的師伯都是紫府上穿了個大洞,看來他們的金丹、元嬰都被人給奪了過去。

  一想到那種慘狀,厲風就渾身發抖,有一股邪火從腳板心直沖腦門。如果不是他明白自己的實力實在太弱,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那樣做,他已經沖進山下的城鎮,大開殺戒了。當然,這也有得于‘玄石’的幫助,每當厲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真元胡亂沖撞的時候,‘玄石’就散發出一股很淡,但是異常堅韌,非常清涼的能量流遍他全身,讓他體內的真氣立刻就平息了下來。

  有如在滾水鍋里加一碗冷水一樣,‘玄石’就是讓厲風紛亂的真元始終處于那種就要崩潰卻永遠也不會崩潰的臨界點,厲風如許的在青云坪發瘋了五六天,絲毫沒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反而真元的濃度增強了不少,不能不說這是‘玄石’這塊天地異寶的功效了。

  尤其讓厲風不敢去想象的,是他聽到趙月兒被那些黑衣人用陰雷炸下了山崖,他親眼看到了那些黑衣人最后用來摧毀青云坪的陰雷的威力,那是無聲無息,就有一座山峰徹底消失的可怕力量,他根本不敢想象,趙月兒那嬌弱的身體,被這樣的陰雷擊中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他無法想象,趙月兒從那些黑衣人都不敢下去查探的無底的懸崖摔下去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厲風對著天空咆哮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都死了,死得好啊,都死了,小爺總算是自由了…你們如果在天上有靈,就看著吧,看著小爺怎么給你們報仇,看著吧。”厲風抖動著滿頭的亂發,瘋狂的笑起來,一時間心里充滿了殘暴、暴虐的自大、自狂的感覺。

  但是很快的,厲風就這么趴在山澗邊的石頭上大聲號哭起來:“師伯,師傅啊,你們就這么完蛋了?你們修的是什么道,求的是什么長生?被人家逼上門來,就這么臭雞蛋一樣的破碎掉了。那些家伙,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么門派的,我怎么報仇?我根本就不知道下一步如何修煉,我哪里有能力報仇?”一時間,他又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中,感覺到自己的報復行為是不可能,那些黑衣人太厲害了,而他自己,也不過就是凝氣初期的小道士而已。

  哪怕有一元宗的道書指引,蕭龍子修練出金丹都是用了近百年的苦功,尤其最后三年還是借助了‘一元珠’的強大功效才成功的。而厲風呢?他根本就不知道凝氣期之后,應該如何修煉。一元宗所有的道書、法寶,連同‘一元珠’在內,都已經被那些黑衣人給搜刮了出去。‘小寰天’內的那些道書雖然完好的保存了下來,但是其中沒有任何一種修煉的法門,只有使用真元、法力的訣竅啊。

  就這樣,厲風一下子瘋狂笑著,一下子瘋狂的哭喊著的,在那崎嶇、陡峭的山里徘徊了三天三夜。他根本不知道現在應該干什么,根本不知道現在自己能夠干什么。在看過了那位所謂的右圣和靈光子、柳星子的決戰之后,厲風非常清楚,自己在他們面前,不過是一只螞蟻一般的人物,想要報仇,談何容易?

  厲風還不想死,所以他現在根本不敢暴露自己是一元宗的門人。尤其他雖然自幼在市井廝混,但是市井就是市井,對于這種修道者之間的事情,他沒有任何的經驗,所以他也找不出方向,找不出自己的出路如何。就這樣,他心里一時間狂暴如火,一時間凄婉如冰,加上好幾天沒有吃喝了,他整個身體癱軟無力的倒在了一個小小的樹林邊上。

  厲風苦笑起來:“死了吧,死了也好,死了,心里就不會難受了。誒,師傅,你…”厲風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碰’的一聲大響,厲風的腦袋被一根樹干狠狠的擊中了。厲風呆滯的抬起頭,卻看到那往日總是被自己欺負的猴王,正握著一根樹干,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笑著、跳著,似乎很是為了自己能夠砸中厲風一棍子而感覺到了不起。厲風苦笑:“算了吧,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你打我就打吧…你…”

  一只小小的白猿跳了過來,這只看起來不過一年左右年齡的小猴,突然的從身后抓出了一顆紅山桃,就這么慢慢的放在了厲風的面前。猴王一手抱起小猴,對著厲風歪著嘴笑了笑。

  厲風呆住了,他呆呆的看著面前的紅山桃,看著山桃上的那幾顆水柱以及兩根猴毛。彷佛一聲鐘鳴在心里響起,‘玄石’恰到好處的散發出了大量的涼氣,在厲風體內游走不休。厲風突悟:“不管如何,先活下去。只要我自己能夠活下去,我就有無數的機會。不管報仇與否,只要我能活下去,師傅他們,都會感到高興的吧?”

  厲風‘哈哈’大笑了三聲,一骨碌的翻了起來,抓起那顆山桃,兩口就吞了下去,隨后恭敬的向著那只小猴跪倒,恭恭敬敬的向著它行了三個大禮后,厲風跳起來,大聲喝唱著:“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就這么披頭散發,赤著一雙腳,厲風披掛著一身破破爛爛的青色道袍,鼓掌大聲唱著道詞兒,最后看了青云坪的方向一眼,真正的走出了華山。

  一群猴子呆呆的看了形跡彷佛瘋癲的厲風一眼,唧唧喳喳的叫嚷、跳躍了半天,翻翻滾滾的攀上了懸崖,不知去向了。

  厲風摸了一下腰間的乾坤袋,再感應了一下已經和自己身體合而為一的‘朱雀鉞’、‘寒雀’劍、‘遁天符’等幾件法寶,自覺身上沒有什么可以引人注意的地方了,這才放心的走出了華山的山區,到了主峰腳下。他在心里自言自語:“去蘇州府,媽的,去蘇州府,一定要去蘇州府。不知道,阿竹他們是否還好?希望他們那天晚上,不會被古頭兒他們干掉了吧?”

  華山主峰下,一排趾高氣揚的華山弟子,正在那里對著數百名青年人呼呼喝喝的:“站好了站好了,不要亂了秩序,每個人領一個號牌,等下會有師兄帶你們進去,只要你們的身體素質合格,就有機會加入我們華山派。啊,加入了我們華山派,學習了我們華山的無敵武功,那以后也可以光宗耀祖。”

  一個塊頭特別大的華山弟子在那里大聲的吹噓著:“就是,尤其掌門他老人家,已經和當今朝廷說好了,每年都會選派一批優秀的門人進入禁衛軍做教頭,哈,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小子們,你們可要努力了。禁衛軍教頭,那可是正五品的武官,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就看你們有沒有那種福分了。嘿,想想看啊,我們華山派,可不是那種江湖上的下九流幫派,要人有人,要權勢有權勢啊。”

  厲風彷佛幽靈一般的站在旁邊觀看眼前的這一幕,心里尋思著幾個念頭:“朝廷?媽的,就是皇帝老兒管理天下的地方吧,他們有權吧?可是,他們有能力對付那些黑衣人么?”厲風皺了皺眉頭,輕輕的搖頭:“不行,你一萬兵馬,也殺不了那個右圣。師傅說的,那些武林人士,辛苦一輩子也就最多達到凝氣期。凝氣期么,不過就是和我現在水準相當,一萬個我,都殺不了那個右圣的。”

  厲風正在這里沉思呢,一個華山弟子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很是輕蔑的看了看彷佛叫化兒的厲風,看了看他那已經分不出材料和樣式的道袍,搖頭說到:“嘿,這樣的人也來我們華山拜師?喂,小子,你在這里看什么?要來我們華山拜師呢,那就老老實實過去排隊。看你也不象有錢人家的樣子,不過沒關系,雖然說每個弟子每年都要交上一百兩銀子,可是只要你在山上努力肯干,多服雜役,可以抵消這些銀兩的,怎么樣?快去排隊吧。”

  厲風搖搖頭:“小爺可不是來你們華山拜師的,華山又不是你們華山派的,難道小爺我看看熱鬧都不行么?”

  那個華山派弟子聽得厲風的語氣,本能的認為厲風在侮辱自己視若神靈的師門,于是他的大手立刻搭上了厲風的肩頭,喝道:“小子,你說什么?看熱鬧?我們華山派招收門徒,你看熱鬧?有什么熱鬧可以看?華山,還真就是我們華山派的,你不服么?媽的,給爺爺我讓開。”說完,他的手狠狠的一用力,死命的把厲風往后面一推。

  厲風的身體踉蹌了一步,他橫著眼睛看了那華山弟子一眼,心里冷笑:“哼,要不是你們華山派現在已經沒有什么油水了,老子今天晚上非把你們內褲都給扒下來。算了吧,算了。說不定那些黑衣人還有眼線在華山派附近。小爺沒時間和你們計較,嗯?我的身上,怎么是這種模樣?”

  低頭看了看自己,厲風這才發現自己的那幅凄慘的德行,兩只腳板黑漆漆的,兩只手掌烏漆麻黑的,青色的道袍前擺不知道去哪里了,褲子上到處都是窟窿,還有一團獸毛粘在了上面,尤其那青色的布料,看起來都已經是灰褐色。厲風自嘲的笑了笑,搖搖頭,雙掌在衣襟上擦拭了一番,對著那個華山弟子點點頭,轉身就走。

  那華山弟子楞了一下,一口濃痰用力的吐在了地上,罵了一句:“娘的,沒種的家伙。哼,不過,老子我這一身肌肉,也難怪他不敢搭理老子啊。”他得意洋洋的翹著腦袋,回到了自己師兄弟的隊列中,很是為自己欺負了一個叫化子而高興。

  厲風輕嘆:“媽的,這模樣也太凄慘了一些,還是去西安府收拾一下門面,然后回去蘇州吧。誒,到底哪里有修煉金丹的道書呢?小爺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凝氣期啊。不過,聽師傅的口氣,似乎就是不斷的壓縮自己的真元,就會自然而然的產生氤氳紫氣罷?可是那氤氳紫氣,要如何才能上升紫府,結成金丹?這可是個問題,不要最后練功練得自爆了,那就倒霉了。”

  厲風輕聲笑了一陣,心里已經輕松了不少,他死命的搖搖頭,似乎把一切都要忘記掉了,這才邁開大步,朝著西安府城內行去。

  這一年,厲風在一元宗已經渡過了接近六年的時間,他從蘇州府被蕭龍子帶走的時候,是驕陽如火的六月,而此刻,已經是深秋時分了。秋風起,卷起了滿天的草屑、落葉,紛紛揚揚的灑在了厲風的身上。一輪昏黃的太陽有氣無力的掛在空中,映照著厲風孤獨一人前行的身影。一行南遷的大雁在天空鳴唱,伴隨著厲風大聲的歌唱:“道可道,非常道…”

  西安府內,一家成衣鋪子里,厲風大聲的對著那老板叫囂著:“我不管你這么多,這里是金子,看清楚了,金子啊。只要一個時辰之內,給小爺我準備幾套合身的衣服,這錠金子就是你的…小爺我現在去驛站租馬車,你不許給小爺說什么時間太緊,來不及趕工的廢話。一個時辰,我來拿衣服。”

  厲風把金錠扔在了掌柜的面前,大步的走了出去,嘴里冷冰冰的哼了一聲:“媽的,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當小爺我好欺負么?”這是厲風從那些混混身上學來的本事,如果想要人家給你盡心盡力的辦事,就一定要恩威并用,否則很難討到好處的。偷偷回頭看了一眼那成衣店的老板,果不其然,那老板用牙齒咬了一口那金錠后,滿臉笑容的開始招呼伙計,按照方才給厲風量的尺寸忙活起來。

  厲風是一點都不想在西安府多逗留下去,他只想盡快的逃離華山這塊傷心地,逃得越快越好。如果不是他不知道方向,如果不是他不知道從云路里怎么去蘇州府,如果不是他害怕在天上碰到那些修道之人,他早就借助‘朱雀鉞’的威力飛走了。是一種很古怪的心理損害吧,因為峨嵋派的烏神道人,以及那些黑衣人的關系,厲風此刻并不敢相信任何一個修道之人,他非常害怕碰到那些人。

  驛站里面,掌柜的有氣無力的看著厲風,搖頭說到:“客官,如今法令變了。你如果要去外地,必須去當地衙門領取路條才行。沒有路條,你走不出一百里,我們驛站也是不敢載沒有路條的客人的。您啊,要是想去蘇州府,包十輛馬車都沒有問題,可是您也得給我們看看路條才行啊…”

  厲風呆住了,問到:“以前不是還沒有這個規矩么?”

  掌柜的翻了翻白眼,搖頭說道:“當今皇上,說是要控制流民盜匪,所以嚴禁百姓離開戶籍地一百里。如果要遠行,就必須去衙門備案,拿上路條才行,否則各地衙門都有權力抓你坐監呢。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客官還是去衙門里面問問罷。”

  厲風點點頭,又是一錠金子砸在了桌子上:“那好,我去辦路條,你給我一輛最好的馬車,最好的馬夫。小爺我錢不是問題,只要你伺候得舒服,錢算什么?”厲風肚子里面哼了一句:“反正這都是你們西安府人的錢,小爺我才不心疼呢。”

  兩個時辰后,更換了一套青色武士服色,手里拿著一張重金賄賂而來的路條,厲風滿心新奇的登上了一輛外表華美的馬車,最后看了一眼華山的方向,喝令馬夫用最快的速度沖出了西安府去。

  厲風喃喃自語:“罷了,就這樣吧。小爺總要先活下去,如果自己都死掉了,其他的一切都完了,還說什么報仇呢?兄弟,你跑快點,我已經六年沒有回家了哩。”

  那馬夫爽朗的回答了一聲,鞭子一抽,在空氣中發出了一聲脆響,馬車頓時速度又加快了幾分。馬車過處,落葉、枯草紛紛飄揚了起來,隨后又輕輕的落回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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