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馬爾與德蒙斯現在才可以說是真正的一見如故,過去的許多不快因為現在的共同語言而變得無影無蹤。
富馬爾告訴德蒙斯一些只有他這個領事才知道的內情:“政府里不少人認為,一個強大而統一的中國不符合不列顛的利益,因此要將中國分裂成幾個版塊才是最好的選擇,他們認為,虹軍只能也只應當占據長江流域。”
“珠江、黃河、北方,都會出現強有力的新政權,對峙的各方將會服從列強的一切要求,但我不這么認為,一個統一的新中國將會出現遠東不落的太陽。”
他繼續理解著新東亞的秩序:“當然列強的利益也會得到保障,這將成為世界最大的貿易市場。”
德蒙斯理解富馬爾,他確確實實理解富馬爾內心深處的柔軟:“我同意您所述說的一切,無論是哪一句還是哪一個單詞,都令人如此賞心悅目。”
德蒙斯繼續說道:“我們將獲得皇帝陛下永久的友誼,為此我們希望皇帝的軍隊能對這些變化作好準備。”
“皇帝的軍隊正在征服安徽省,這是整個中國最混亂、最復雜的一個省份,與此同時,另一支軍隊正向兩湖進軍,這是整個長江的核心領域,我們必須督促皇帝對復雜的局面做好一切準備,特別是某些列強可能干涉的可能,并及時地調出預備隊…”
富馬爾與德蒙斯說的沒錯,他們將收獲柳暢永遠而最堅定的友誼。
而此時的廬州附近。正在上演著一幕幕血與火的廝殺。
白馬、黃馬、黑馬、灰馬、騾子、毛驢,一匹匹戰馬出現在紅色的戰旗之前,這些馬上的主人或是銳氣十足。或是帶著十二萬分的驕傲,有的則是狡滑至極,甚至有的還是一些真正的屠夫。
他們形成了聲勢如同排山倒海的馬隊。一個又一個方陣,有時候是三四個方陣并列沖擊過來,有些又是五六重馬隊呼嘯而來,形成了讓人嘆為觀止的局面。
至少有二三十支馬隊,少則一二十騎,多則數百騎,他們以老到的手法四處尋找著虹軍陣地的破綻,只是今天的局面他們從來沒遇到過。
到處都是穿著草綠色軍裝的敵兵。他們藏在墻里的白色皮帶很不起眼,卻代表著他們的身份,更可怕是一排又一排的排槍。
呯呯呯…只要他們一出現在虹軍的視野之中,就會受到數重火力的射殺,有些時候虹軍的火力甚至在他們的背后,每一次射擊都代表著上百桿步槍的齊射,有些時候甚至是四五百桿步槍的集中射擊。
如果是普通鳥槍的射擊也就罷了。這一次捻子的馬隊可是吃了大虧,他們沒想到自己在半里地外甚至是一里外,虹軍如同潮水的排槍齊射依然能造成巨大的傷亡。
參加戰斗的可是第一師的一個主力旅,火力最是精良不過,更可怕的是伴隨著槍聲而來的炮擊。有一發炮彈甚至直接打倒了七匹馬。
任柱騎在馬上,臉色鐵青鐵青,在他的面前是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場景,到處都是奪去騎士生命的槍口焰火在跳動著,到處都是這些該死紅賊修筑的工事與障礙物,更可怕的是一個沖擊之中的馬隊瞬息之間就被火網打倒了,一匹匹好馬、劣馬直接就馬失前蹄,帶著驚惶不定的主人跌倒在地上。
“白馬隊!白馬隊!”
任柱大聲地叫著:“把白馬隊拉上來!”
這是捻子最精銳的馬隊,清一色的白馬,沒有一匹雜色馬,更沒有什么騾子與毛驢混在其間,都是精挑細選的好馬,馬上的騎士,也都是經歷幾百次廝殺的好漢子。
而在戰場的另一面,周秀英也已經叫道:“輪到我們了,光榮的騎兵們!”
“我們是…”
“大軍之刃!”
一個最完整最精銳的騎兵團已經做好了沖擊的準備了,如果前線的步兵招架不住的話,那么周秀英將親率這支最強的騎兵與捻軍白馬隊形成對撞。
只是兩三分鐘之后,周秀英的臉色變得有些失望,不過她還是親自提著馬刀催動著戰馬開始了小步快跑:“騎兵!突擊!”
任柱卻是把嘴上的肉都給咬下一塊來了,他從來沒想到捻子騎兵中最精銳的白馬隊,在這些紅賊用洋槍洋炮組成的火網之中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白馬隊至少承受了三千發子彈、八九十發炮彈的洗禮,特別是炮彈的炮幕讓整支白馬隊未經接戰就退下來了,二百白馬隊至少損失了三分之一的戰馬和四分之一的人員,更重要的是白馬隊被紅賊的火海轟跨了信心,他們直接就沖入了后方的預備馬之中,在形成了更多混亂的時候,也讓捻子馬隊的信心徹底崩潰:“撤,撤!撤!”
“快跑,快跑!快跑!”
“任旗主,我們不行了,先走一步了!”
任柱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對手,他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火器,他從不沒想過這樣的絕境自己該怎么辦,還在猶豫的時候,卻是聽到對面的虹兵中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
接下去是數百敵騎如同風一般地殺了出來,都是清一色的黑馬,看起來比捻子的白馬隊還要精銳幾分,他們如同一把尖刀一般,就直接殺入了捻子潰亂的馬隊之中,帶頭的就是那個讓任柱恨之入骨的女將。
任柱終于支持不住了:“撤!快撤!”
馬隊如同退潮的潮水潰了下來。
“任柱這娃也太不濟事了!”張樂行一聽到任柱兩千馬隊潰下來的消息,就發出了這樣的感嘆:“他好歹也有兩千多騎,即使打不贏虹兵,怎么也能擋上一擋吧!”
現在前線都是壞消息,先是繼任柱兩千馬隊潰退之后,追上來的虹兵步騎大隊聯合鄉勇直接就把在前面探路的千多名白旗步隊打跨。
現在誰不再相信馮思賢只有三千五百步隊而已,根據潰下來騎兵的說法,他們至少遇上了一萬五千老虹兵步隊,而敵軍騎兵則是他們的兩倍之多,至少有五千騎兵,其中有四千騎是虹軍騎兵。
更要命的是任柱的失敗大大鼓舞了廬州附近的鄉勇、團練,他們一聽說現在省城已經舉義歸向虹軍的消息之后,就立即暴露出他們的真面目。
對于這些土豪集團來說,換個主子不算什么大事,捻子這樣的蝗蟲才是他們最大的敵人,他們已經四處抄襲捻子的后路,即使在張樂行這個位置上,仍然能聽到零星的槍聲。
龔瞎子也恨任柱柱不爭氣,但是他畢竟是整個捻軍的總軍師:“先不管任柱怎么樣了,關健是得拿出個方法來!”
這幾乎是捻子起事以來最大的危機,即使有過杜金蟬的警告,但整個捻子仍然是斷以輕心,現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搞不好就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讓老營先往后退一退!”龔得樹率先說道:“老人孩子,都想辦法先往后撤一撤,得把隊伍穩住。”
杜金蟬一聽龔瞎子這話,當即說道:“十萬之眾,不經一戰就想走,何以為人?要想回雉河集,首先就得殺出一條血路來!”
龔瞎子覺得張樂行女人太不經事,剛想說話,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心中一驚:“哪里打炮!哪里打炮!”
他話音剛落,南面已經接連響起轟隆的炮聲來,炮彈呼嘯著在空中劃過弧線就砸在營房里,老營里的老人、女人和小孩當即是一片混亂、哭聲、嚷叫聲,到處都能看到逃避炮彈的人群。
“來得太快了!”張樂行氣得要殺人了:“太快了!瞎子,咱們得想辦法!”
不到一分鐘,南面已經響起了密集的排槍聲,作為安置老弱的老營雖然有一些戰斗的力量,可是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幾乎是幾分鐘之內就是全跨下來了。
而且兩翼又出現騎著戰馬的騎兵,還有不少團練、鄉勇的影子,更要命的是在虹兵的隊形之中還有一些捻子的身影,他們大聲叫道:“替劉惡狼當家的報仇!”
“殺了張樂行!”
“張樂行、龔瞎子去死!”
“活捉劉三娘,替劉惡狼報仇!”
整個捻子都傳遞著這么一個消息:“藍旗反了,藍旗反水了!”
嚴格來說,并不是整個藍旗反水了,而是藍旗忠于劉惡狼的一小部分反水了,他們現在在手臂上扎條一條紅巾,指引著虹軍向北突擊。
整個捻子都是一片極度的混亂,老人孩子婦女加上潰兵滾成了一個巨大的雪球,沿著河岸開始運動,碾碎一切遇到的抵抗,把更多的捻子帶進了混亂之中。
張樂行遇到最可怕的惡夢,也不如今天看到的場景,掉進河里的尸體如同下餃子一般,甚至連河水都變紅了,但是他還清醒著,大聲叫道:“突圍,血戰突圍!”
在雉河集與淮北,他還有一二十萬捻子,甚至他身邊都有幾萬捻子,他們必須把這些親如兄弟的捻子帶回家,他想到了之前杜金蟬的提議,很是后悔,但后悔無用:“金蟬,你有什么扭轉戰局的辦法沒有?”
杜金蟬看著滾滾的人流,一眼都望不到邊:“只有殺了柳絕戶!”
“我們捻子的活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殺了柳絕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