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江南大營。
“楊秀清死了?”
已經是風中殘燭的向榮聽到這個消息之后,臉色居然紅潤起來,他一邊咳著,一邊說道:“馮云山、蕭朝貴,還有楊秀清…為什么要搶在我老頭子面前去死,還有…為什么,我向榮這一輩子都沒機會見到光復金陵的一日,陛下,向榮我糜餉四千萬…”
說話間,這個老人又劇烈咳嗽起來,旁邊的張國梁見到這情形,趕緊前勸慰道:“向帥,您莫激動,莫激動,克復金陵是遲早的事!何況現在還有僧王與勝保兩位大人的援兵!”
向榮這個提督卻是搖了搖頭,他對著張國梁說道:“國梁,你不必說了,向某已是時日無多了!僧王,勝宮保…”
僧格林沁與勝保兩個,論起頭銜來完全可以與向榮相提并論,但是現在看到向榮已經不行了,當即都是一恭手:“向帥…”
向榮卻是一拂手:“不必,不必!國家危難至此,這東南大局,恐怕就托付給三位了!”
他說的自然是僧格林沁、勝保與張國梁三人,這三人統帶的兵馬差不多是東南僅有的能戰之兵。
說起來,虹軍若是提前一兩個月北進,說不定清軍這邊的局面還好一些,可是現在無論是江南大營還是江北大營,都已經被太平軍的重兵擊潰,如果不是天京變亂,把秦王、翼王與頂天燕的兵馬召回金陵,說不定整個江南大營都不存在了。
因此向榮現在差不多是在交代遺言:“現在天京變亂,楊秀清已死,東南大局似可改觀,但可恨柳絕戶此賊。借我新潰之機,兵出杭嘉湖。直指蘇常,蘇常若失,國家危如累卵,所以想請三位攜手以衛蘇常!”
向榮這么一說,僧王應了一聲,勝保毫無表情,張國梁恭敬地點了點頭,算都是答應,接著他繼續說道:“即便蘇常失守。亦不能讓紅賊與粵匪聯成一氣,如若粵匪與紅賊合流,天下危矣!”
“為何懼紅賊與粵匪合流?”勝保倒是想的簡單:“不若讓粵匪紅賊合成一股,到時候自然會同今日洪楊變亂一般。”
“楊秀清在天京經營有年。故舊無數!”向榮笑道:“如若紅賊兵至金陵。恐怕粵匪從賊之眾多如牛毛,何況我觀洪秀全其人…”
他輕笑一聲,不由又咳嗽起來。但還是把自己的話說完了:“非人主也,天國非亡于向榮之手,實自亡也!”
事實向榮看得深遠,他清楚得知道,不管怎么樣,自從天京事變之后。天京之心再恢復不了原本的萬眾一心,即便是廣東老弟兄恐怕都心散了。在這種情況下,柳暢以天國舊人的名義北進江寧,肯定能一呼百應。
柳暢官雖小,但也是咸豐四年的天國檢點,這個資歷放在天國也是響當當的,何況這一輪天國變亂之后,天國原有的王侯、丞相幾乎被已經被清洗一盡了,留存下來的少之又少,接下去是檢點、指揮一級的軍官擔大任的時候。
那邊僧王卻是哼了一聲:“向欣然,你放心,莫說與粵匪合流,就是蘇常,亦穩若長城!”
他并不以為向榮的謀劃有高明,想他僧王手有兵馬二萬,江南大營雖受重創,亦有戰兵近三萬人,兩軍合計,足以將柳絕戶抵擋于蘇常之南。
要知道向榮從咸豐三年兵圍金陵開始,打到了咸豐六年,始終沒碰到金陵城墻不說,最后連江南大營的紫金山大營都被太平軍端了老窩,只能倉皇間退到丹陽來。
而他統帶兵馬與太平軍北伐軍交戰,雖然其間有勝有敗,但最終北伐軍是敗于他之手,但是向榮卻是還是交代了一句:“郡王,聽我一句臨別遺言,寧可失守蘇常,不可讓紅賊粵匪合流一股,如若合流,天下危矣!”
“前次入浙,雖小挫于紅賊!”僧格林沁很自負地說道:“但是紅賊兵少將寡,又欠馬隊,唯一可憑據者,既善于守備,又有洋槍洋炮甚多,如果天京粵匪已不足為患,只需有一二萬人牽制之即可,主力南下,足以破賊!”
向榮雖然老朽得很,但是他一輩子戎馬廝殺,這軍事的謀劃卻是一刻也沒忘下,他卻是笑道:“大營主力都用來牽制粵匪,頂多抽出幾千人而已,這蘇常就交給郡王,不過郡王,我還有幾句話要交代你!”
“您說!”
向榮繼續說道:“如今國家危難,只能用猛方子,也不管這效果如何,只能藥用下就行了!”
“您是說?”僧王有點明白過來了:“曾侍郎?”
向榮點了點頭:“我這兩年最恨兩個人,一個是楊秀清,一個是曾滌生,我在天京城下苦苦牽制,才有他在兩湖江西捷報頻傳,可是皇不明白這一點,說湘鄂捷報頻傳,何以金陵不克,不知道下了多少諭,但是到了現今這個地步,只能用曾滌生牽制了。”
“怎么一個牽制法?”勝保搶先說道:“可不要讓我們滿人的江山變成他曾家的江山。”
“他一個道學先生,沒這般本領!”向榮對曾國藩看得頗準:“要憂心有人奪大清朝的江山,還不如擔心潤之!”
“胡林翼?他敢!”勝保差一點就拍桌子,只是看到向榮實在是實時無多,才說了一句:“那向帥有什么想法?”
“我這里錢糧不多!”向榮倒是清楚自己的家底:“特別是浙江失陷之后,軍餉告絕,但是水面尚可暢通,曾滌生前在廣東購洋炮八百門,陸路輾轉,實在不見,可以向中樞請一意旨,可以讓曾軍在海自行購械,數目不限,由夷船運至內陸。”
這個想法甚是不錯,只不過僧王購過幾次洋槍洋炮,卻深知現在第一等的洋槍洋炮在寧波,到海只能購到第二等洋槍洋炮而已,但是對于曾國藩來說,第二等的洋槍洋炮也足夠了。
他倒是補充了一句:“本王還可以向中樞請旨,接濟曾軍一筆軍餉!”
自從太平天國起事,滿朝的中央財政可以說是幾乎崩潰了,很少有部款接濟諸軍的例子,往往是采取各省之間指拔或協餉的方式來運作,曾國藩也從來不指望戶部能接濟自己,因此僧王這話可以說是開了先例。
“好!”向榮的聲音低沉下去了:“老頭子就是那句遺言,請諸位一定記住,寧可失守蘇常,也不可讓紅賊粵匪合流,如若合流,國家危矣!”
“總算是輪到咱們出手了!”
霍虬得意洋洋地拿著戰斗命令,對著云天縱與陸子云說道:“這次好好打,把江西這塊地盤打下來,讓我當一回江西巡撫!”
“是江西督軍!”
在他身后的石景芬已經補充了一句:“現在私下說說沒問題,更是大庭廣眾之下,可千萬別弄錯了!”
霍虬連聲笑道:“那是那是!石省長,這江西兵事由我負責,民政就托付閣下了!”
說起來,看到龍槍旅與楠溪旅在杭嘉湖一路高歌,捷戰頻傳,而第二旅卻只能困守于浙贛邊境,小打小鬧,明明知道這是戰略的安排,但也讓霍虬也有些氣結。
更不要說看到翼王轉進天京戰場之后,湘軍立即轉守為攻,在江西戰場連奪了好幾座縣城,只是現在終于輪到了霍虬的楠溪旅了。
石景芬也是十分得意,他本人就是江西人,這次回贛即便有一名從賊的名義,也是錦衣還鄉,要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投效了柳暢,很少有這樣的天賜良機:“江西若定,即便不能一統天下,也足以割據東南了!”
他這么一說,陸子云也連聲贊同:“沒錯!最不濟也是一個南北朝局面,何況滿清腐朽已極,我若有江西、浙江與江蘇三省,天下糧倉財源盡在我手,足以攻取天下了!”
這么一說,無論是天縱云還是霍虬的熱情都被點燃起來,沒錯,現在大家只是旅長、團長而已,可是打下江西的話,那意味就不一樣。
要知道江西可是一個大省,這么大的地盤,光靠一個步兵旅守備可不行,因此霍虬很直接地說道:“我和檢點溝通過了,這次戰役結束以后,步兵旅要升格成師,不管是一師兩旅四團制還是一師三團制,總之部隊肯定要擴大,這次我就向檢點要了一個步兵團的番號,準備進入江西以后就組建起來。”
云天縱當即答道:“三個步兵團?不夠,絕對不夠,現在浙江的情況是一個府至少有一個步兵團作為基干,石省長,江西有多少州府?”
石景芬是江西人,對于江西最熟悉:“江西計有十三府又一直隸州,共七十五縣一州又四廳!”
“那就是要至少十三個團?”云天縱十分熱切地說道:“這樣一個大省,也得三到四個師?”
“那咱們的干部怎么來?”霍虬總是愁這個問題:“咱們全旅才六千五百人啊!石省長,你有什么辦法沒有?”
“我故舊不少,但是最好不要讓他們帶兵,”石景芬當即回答道:“千萬不要誤了大事!”
但是云天縱卻說道:“有辦法,當然有辦法!”
“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