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時不時聽到零星的槍聲。
蘇鏡蓉所部團勇前來進犯黃巖縣城已經是一件千真萬確的事,唯一搞不清楚的就是,這股團勇到底有多少人?
石汀蘭沒有象馮思賢所說的那樣先去睡一會,她反而重新走上了城頭。
城外的槍聲始終不絕于耳,看出來團練也看出虹軍的兵力不多,因此今天夜里準備襲擾甚至夜襲,而石汀蘭懷疑他們會在大半夜的襲擾之后發起一次攻擊。
“石姑娘,你不是身體不大舒服,所以才回黃巖縣城,怎么不去睡覺?”
說這話的是金湯第二連的一個排長,石汀蘭一時間記不得他的名字,但是這個排長對她是恭敬:“石姑娘,這里一切都有我們,放心吧!幾百團練,只是小問題而已!”
“那就好!”石汀蘭笑了笑,卻說出了自己的擔心:“這城下不知道有多少土匪?”
太平軍一向把團練稱作土匪,而這個排長也順著她的口氣說道:“老馮不是估計過了嗎?不過一千有余?”
“可是我聽說這些土匪可是清楚咱們縣城之內的實力,城里有五六百戰兵,這些土匪不但不退,反而把縣城堵住,現在又是深夜,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土匪,真是一片黑!”
她特別提到了那個俘虜所說的情況:“據俘虜所說,蘇鏡蓉動員了不少團練,而且號稱四萬義兵,我估計不止一千來人。”
這個排長倒是敢作敢當的人物,他聽得有人就朝這邊打槍,當即說道:“那好辦,我下去去抓頭目便是!那個團勇所知不多,抓來個頭目一切都好辦了!”
“這?”石汀蘭當即說道:“這不好吧?”
“檢點說過了,我們聽你的指揮!”這個石汀蘭記不住的排長笑了笑:“我們一切都聽你的指揮。”
石汀蘭的性子與他哥哥石達開差不多,都不是能在關健時刻作決定的人,但是有人推上一把,她們就是很不錯的上級:“那好,就聽你的,要不要通知馮知縣?”
“他就在我們城墻下打槍,我怎么也是收拾一下他,不必通知老馮,我最清漆老馮這人,好相處,但是有些好面子。”
“你們以前相處過?”石汀蘭倒是吃了一驚:“你不是金湯連出來的?”
“不是!”這個排長告訴石汀蘭:“我是龍槍連出來的老人,后來才調到金湯連,咸豐四年十二月就跟了檢點!我找幾個弟兄,綰城下去,想辦法抓幾個俘虜過來!”
他倒是很有才干,當即發布了命令:“一班,命令一班準備跟我下去捕俘,讓他們帶上全部的左輪手槍,這種時候用得上!”
而在城下,時不時響起幾聲槍聲,看得這隊團練已經固定躲在城下朝著槍城頭隔著幾分鐘放幾槍,而這個排長雖然膽大,卻很心細,他命令部隊也朝著下面開火射擊。
雙方有節奏的對射持續了好一會,這個排長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石汀蘭的身前,他們已經順著一條長繩子滑下去了。
石汀蘭往下看了兩眼,起初還能看到他們靈活的身影,但是很快他們就在夜色之中看不見了。
一切似乎就重歸寂靜,只是偶爾的零星槍聲打破了寂靜,石汀蘭很快擔心起來。
她往夜色看了看,卻是沒發現任何動靜,他們會不會發生什么意外?萬一這城下埋伏著大隊團勇怎么辦?
他們可只有一個班人,雖然帶著幾把左輪手槍,但是夜里打完了手槍里的子彈之后,裝填不易,那樣的話,這么一班人就危險了!
如果這一班人有所損失的話,柳暢會不會責怪自己,自己該怎么向柳暢交代?
她現在倒是不怕馮思賢,只是想到柳暢是怎么一個雷霆暴怒?
自己又應當怎么面對這樣的局面,石汀蘭的心思一下子就亂如麻。
她使勁擦了擦眼往城下看去,只是一片漆黑,她恨不得這月亮更亮一些,只是轉眼一想,她又想著這月亮最好躲到烏云里,好方便那個不知道名字的排長組織好這一次夜襲。
只是在石汀蘭心亂如麻的時候,下面突然響了幾聲鳥槍聲,石汀蘭被嚇了一大跳,以為發生了什么。
但是什么都沒有發生,很快又寂靜下去,除了作為點綴的零星槍聲,那個排長與他的一班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出了什么意外,還是想要投敵了?不,他說自己是龍槍連的老人,那應當是與永安出來的天國功勛一樣都是靠得住。
正當石汀蘭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槍聲響了起來,槍聲有點密集,石汀蘭更是聽出了這是左輪手槍的聲音,她的心都吊到嗓子眼里去了。
槍聲、廝殺聲一下就爆發出來,仿佛這原來寂靜而單調的夜色仿佛有人打開了油鍋,一下子就爆炸開來,槍聲一下子變得密集,至少有上千桿鳥槍在射擊,無數人大聲喊殺,甚至還能聽到炮聲――不知道哪個笨蛋開的炮。
這城下的清妖確實不止是千余人吧?石汀蘭的第一直覺就是如此,她拿起掌來,希望那個排長和他的部下都能平平安安回來。
可是城下的喧嘩依舊如故,石汀蘭往垛墻下一看,卻依舊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該不是那個排長出了什么事,只是她剛想到這的時候,就聽得城下有人說道:“我們回來了,石姑娘,快放繩子下來!”
繩子放下去了,幾分鐘后這個排長帶著一張黑臉出現在石汀蘭的面前:“捉到的應當是頭目,可惜我們的兄弟傷了一個,還好傷得不重,都帶回來了!”
不用說,石汀蘭也知道那幾把左輪手槍在這場戰斗肯定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她問道:“好好問一問,蘇妖頭到底帶了多少土匪過來!”
這個排長笑了下:“麻煩石姑娘回避下!”
石姑娘雖然見過不少大場面,但是卻是臉一紅,她怎么也得在柳暢面前保持淑女形象。
十幾分鐘之后,這個排長又重新把石汀蘭請了回去,他笑著說道:“請這位兄弟玩了一回輪盤,這位兄弟老實得很!”
石汀蘭知道所謂“輪盤賭”是什么東西,柳暢也用這種手段收拾過人,只是不知道這種手法為什么叫“餓洛斯輪盤賭”,再看這位被俘的團勇頭目,現在兩條腿上都是血,勉強被包扎了一下:“在腿上玩?”
“在腿上給他示范了下,我們很文明的!”這個金湯第二連的排長又笑了笑:“演示了兩遍,他就全明白了!兄弟,配合下,有女士在,說吧!”
這個頭目本來還算條硬漢子,但是剛才卻是人生中最恐怖的一段,不在于這些敵人給他施展什么刑法,而在于那末知的恐怖。
一想到下一輪射擊隨時有可能射出致命的子彈,對手在太陽穴上扣下了第一次扳機,他就差點嚇尿,在射空之后,他又有一種極度企盼生存的想法,因此他說道:“這位姑娘,這位好漢,既然落到你們手里,我說便是,給我一個痛快!”
“你若是說實話,我可以留你一命!”
這個團勇頭目看了一眼,說了一句:“女人說了不算!”
“這是咱們檢點的女人,能當檢點半個家!”這個排長當即喝道:“知道我們檢點是誰,就是你們說的柳絕戶。”
石汀蘭臉變得潮紅起來,幸好夜色已深,什么都掩飾過去了,只是她心底卻有一絲暗暗竊喜的感覺。
這個頭目一聽這是柳絕戶身邊得寵的女人,倒是信了大半,他說道:“說吧,若是留得一條小命,我永遠不與柳絕戶,不,柳檢點作對!”
他這么一說,石汀蘭就問道:“現在城下有多少團勇?還有,蘇鏡蓉號稱四萬壯勇,是怎么一回事?”
在經歷百死余生之后,這個團勇頭目非常配合,他當即說道:“城下已有兩三千練勇,雖然前頭被你們打死了二三十人,明天應當還有一兩千人趕來。”
“兩三千練勇?明日還有一兩千人。”石汀蘭小吃了一驚:“有這么多人?”
“是的,蘇鏡蓉自己的隊伍就有兩千人,又硬拉了我們幾支團勇過來,說是我們不到黃巖縣城來,要滅我們滿門,因此即便沒有三千人,也有二千六七百人。”
他老老實實地交代:“還有,蘇鏡蓉寫了二十六函書信召集黃巖境內的團練頭目,讓明日帶勇攻打黃巖縣城,說是開城之外,大家都能發大財,人人都能蓋房買地。”
他借著火把看了一眼石汀蘭,石汀蘭身穿黃絲長袍,手上有兩個金鐲子,倒是對蘇鏡蓉說的話信了大半:“你們身上都披金戴金的,誰殺了身上的金銀便是誰的,大家誤信了才被騙來攻打縣城。”
石汀蘭點點頭:“還有什么?”
這個團練頭目又說道:“還有,蘇鏡蓉修書數十封,交與太平與溫郡紳士,讓他們一同起兵,說是四萬義兵一同起事,要殺得柳檢點兵敗臺州不說,還回不了溫州老巢。”
這些情報都是普通團勇所不知的,因此石汀蘭脫口而出:“這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