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換兩斗半豆種呢。m.slk.tw”
“是啊,可以換兩斗半豆種…”
一男一女在低矮的窩棚中小聲呢喃,夜深了,他們剛忙完當天最后的活路,無論是女人編制的草鞋,還是男人帶著孩子從地里回歸的路途,都因為夜晚最為黑暗而停息下來,太過夜深,他們眼睛看不到任何東西,不得不停息下來準備睡覺,在第二天天一亮時,他們會立刻爬起來繼續勞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男人才二十七八,女人比他還小兩歲,可是他們看起來皺紋橫生,已經仿佛中老年人一樣,拘樓而瘦弱的身軀,永遠直不起的腰桿,沙啞到刺耳的嗓音,這些就是他們的身體印象,也是周圍一切他們所能夠看到和接觸到的人的身體印象,但他們還算好的了,至少有地可種,有窩可睡,而不是像那些野人一樣輕易死在秋風中,他們很慶幸自己的出生是農奴,而非是野人或者流奴,這真是他們三輩子修來的福氣,正如他們時常念叨慶幸的那樣。
今天,他們將決定一件大事,一件價值兩斗半豆種的大事…他們要將他們十一歲的女兒嫁給村子里的瘸子,雖然是瘸子,年齡也大了一些,但是好歹是手藝人,那怕只是村里最低微的綁繩手藝人,但是手藝人就是手藝人,除了奴田上可以少繳半成稅,更可以從管事大人每個月得到半斗只是略微有些發霉的豆子或者草谷,無論是那一種,都是上好的可以食用的東西,若是遇到領主大人的壽誕,或者是神仙們的山門祭祀,他或許還能夠有幸得到幾塊上等人才能夠食用的草餅或者谷皮餅,這是他們羨慕得不行的家庭條件啊。
女人再一次呢喃道:“可以換兩斗半的豆種,若是種植下去,我們可以多六分地,只要你們爺幾個勤奮一些,來年我們或許可以在保留種子后,每年多半斗還多的豆子呢!!”
“…是啊,每年可以多半斗還多的豆子…”男人低聲呢喃著,只是語言里多了一些別的東西,雖然只有少許,但確實是有。
女人又繼續呢喃道:“那你還在等什么呢?明天就答應瘸子吧,早娶走,現在翻地還來得及,總是要早些種下去才安心。”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煩,慢慢的,困難的,在那狹小的,有五個孩子和兩個大人擁擠在一起的窩棚里,他翻了一個身,然后背對著了女人,一時間卻并沒有再說什么。
女人似乎知道了什么,她等了半天,這才鼓起勇氣伸手輕推了一下男人道:“你舍不得妞?但那可是兩斗半的豆種啊,不是草種,不是藍皮種,是豆種,一份豆子熬稀一些,足可以讓你們四個爺們吃上一頓的豆子啊。”
男人似乎被推得不耐煩,他伸腳向后用力踢了一下,正踢在女人的肚子上,女人被踢得差點翻身過去,不過她強行撐住了,也不叫疼,也不反抗,只是再度溫順的回到了原處,只是一時間都不敢說話了。
男人隔了半天后,這才說道:“那瘸子…似乎是個沒種的,連續娶了三個女的了,大的,小的都娶了,可是也沒讓女人生出娃來,他之前似乎帶上了一些豆子去找了手藝人村醫那家,你知道的,村醫那家手藝可是真的好,無論是老爺的牛馬豬狗都可以醫得下來,那樣精貴的東西都可以醫,對人肯定就更可以醫了,據說…我是說據說,連村醫都沒法,不是女的問題,是他沒種…你也知道的,兩個月前,兩個月前…”
女人沉默了,身子似乎在發抖,那一天,那一幕,她雖然見過了好多次,可是依然害怕著,雖然那就是女人的命,但是她依然還是很害怕,無比的害怕…
“女人連續兩年都沒懷上種,就用了家出…老爺們說,家出也通意為家畜,可是人那里是牛馬豬狗那樣精貴的啊,所以老爺們是不會吃的,瘸子把他第三個女人用了家出,肉和骨從別的那些手藝人那里換了不少的豆,菜,草,雖然不及兩斗半的豆種,但也不少了,皮按照規矩進獻給了老爺,賞賜了他可以去老爺的林地翻找幾根稍大木頭支撐窩棚,他還是賺了,我們的妞…”男人說到這里就停了下來。
女人卻是渾身顫栗著,她略帶急切,又帶著惶恐的道:“妞,妞…妞她一看就是好生養的,不會是沒種的女人,而且每天可以編兩雙草鞋,不是賠吃貨,更何況我們不是手藝人,用她的骨和肉去手藝人那里換的話,手藝人會壓價的,爺們,我們,我們還是把妞嫁過去吧,瘸子一定可以讓妞懷上種的…爺們…”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就是這么一說啊,難道你真當我是那么狠心的人,連自己的種,那怕是賠吃貨也不可能用家出的…畢竟是我的種,若是兩年后,瘸子對妞用了家出,我怕你會和另幾個村里女人那樣失了魂,那樣我就不得不對你有家出了。”男人沙啞的聲音呢喃了起來,而這話里的意思卻讓女人心里一暖,差點就落下淚來。
“不會的,不會的,爺們,這都是我們的命啊,這都是我們的命啊…”
“不,這不是你們的命,這不是任何人的命!”
在這村子遠處的山崗上,郝啟站在那里,默默的說出了這句話,即便他額頭上和手背上都時是青筋直冒,但是他并沒有出手,也沒有任何別的舉動,只是默默站在那里,聽著這個村子,附近幾個村子,乃至是極遙遠外一處鎮子上的一切話語。
雖然最后的墜落地點并非紫海,但是該怎么樣還是要怎么樣,隨著降臨完成,偵查工作也隨之展開,在聯合政府中有極個別的人是黑海出生,或者對黑海有系統的認知,比如黑白二傻中的黑傻李書文就是其中提供信息最多的一人。
在聯合政府降臨之后,聯合政府中有十三名內氣境提出了離境申請,這是聯合政府在外就定下的規則,同時遞交申請的還有三百余名內氣境,這些人全都是身有牽掛者,倒不是說剩下的人全都是無親無故的人了,只是這些人做出了選擇,得到了什么,放棄了什么,但是在見識過人類聯盟的所作所為后,他們那怕離去也不大可能是聯合政府的敵人,反倒是人類聯盟潛在的敵人。
除了這些人的離去以外,聯合政府對于黑海的認知也逐漸豐滿起來,但是認知豐滿,并不代表就可以理解,比如眼前郝啟所聽到的這些,就是他在得到偵查報告,以及從熟悉者那里聽到信息后無法相信,不得不親自來一趟確認一下。
但事實就是如此,黑海…是一個已經壞掉的世界。
這是一個奴隸制的海洋,那怕在連續兩次沖擊的改變下,也最多從奴隸制變成了農奴制…但本質并沒有改變,但若只是如此,當初的湯姆和藍竟陵可能就已經改變黑海了,他們兩人都沒做到的事情,唯一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
黑海的奴隸們,已經從靈魂根子上認可了這一切,他們甚至努力的去維持這一切,他們所認為最可怕的事情居然是失去奴隸身份,成為野外的流浪野人,因為那是沒有主人,沒有思想,沒有意志的行尸走肉…
在眾多人員集中的資料中顯示,當初的藍染天下徹底摧毀了黑家,只有黑家的大長老之一險險逃命,而整個黑海的奴隸制度其實也從根子上被摧毀了,在藍染天下最強大時期,黑海的絕大部分門派和世家,全都發布了奴隸解放宣言,一時間看起來整個黑海都解放了。
但是在藍染天下從白海敗退不到十年,在所有的原奴隸們的歡呼聲中,黑海的奴隸制再度重建,而黑海的原奴隸們再度高興自己有了主人,再也不是沒有主人的流浪者了…
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似乎黑海的轉變只是因為藍染天下被摧毀,以前的門派世家們依靠實力所得到的結果,這一切的記錄都仿佛是勝利者在為自己臉上貼金一樣,但!
但這些記錄在郝啟求證了數十人,甚至詢問了藍靈兒后,他終于確認就如同這些記錄上所顯示的那樣,真的是這些原奴隸們自我歡呼中重新確立了奴隸制,好吧,比奴隸制稍微進步了一丁點的農奴制,這已經是他們所期望的最好結果了,有主人,有土地,可以勞作,有收獲,那怕收獲所得的八成九成都要上繳,但是他們畢竟是有了主人,這難道不是最大的幸福嗎?
“…我爺爺一開始也認為是這些殘存的門派世家利用強力重立奴隸制,并且還為自己臉上貼金粉飾一番,所以我爺爺當時潛入了黑海進行查探,但是真實結果就是如記錄上的那樣,黑海的問題其實并不是強權強力,而是這里的人自遠古大破滅后就一直奴隸制,而且長期以來的洗腦,導致這里的所有人都從心底里認可了奴隸制,無論是奴隸主還是奴隸們,或許其中偶爾會出一兩個心有理想,不服這制度的奴隸來,但是他們既無實力,又無見識,在這黑海的封閉環境下,出來一個死一個,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的屠殺,鎮壓,加洗腦,到最后就變成了連奴隸自己都認可了這事實,他們反倒認為這是一種幸福了。”
“從太古時代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因為太過痛苦,如果不進行自我麻痹與思想扭曲,他們根本就無法活下去,黑海已經從靈魂根子上爛透了,我爺爺當時很失望,很痛苦,他回到了藍海,沒多久就閉關了…”
但即便藍靈兒都作證了,郝啟依然是不信,不光是他不信,地球遺民里能夠看到資料的也都全部不相信,所以才有了郝啟的這一次查探,然后他發現這一切居然是真實的,居然他媽是真實的,真相居然真的是如此!??
郝啟聽了半響,他已經憤怒得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是將這一切連同這些奴隸一起殺光嗎?他還做不出來…但是要讓他接受眼前這扭曲的世界觀,那還不如讓他去死好了!
就在這時,郝啟心里忽然迸出了一個詞匯,一個前世地球時的詞匯,雖然他知道這并不現實,但他還是把這個詞匯自言自語的念了出來。
“文化…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