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章 似是故人來
走在去往后院的路上，這小侍女一邊不時看著他，一邊也是叮囑他在見到花魁姑娘的注意事項，無外乎就是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讓他嘴巴放甜一點，看的出來這小侍女為人確實挺好的。
李素則是在旁邊微笑的聽著，不時插上幾句話，一直到后院院落門口，小侍女這才心情復雜的指了指院落里邊，隨即一步三回頭的起身走遠了。
對于這稚嫩少女的復雜青絲，李素自然是不知道的，看著這虛掩的大門，微微搖了搖頭，便也是進去了。
昏黃的燭光透過窗戶打了過來，晚風拂過，墻角的那幾根青竹，立刻發出一陣悅耳的沙沙聲。
來到房屋門口，李素深吸口氣，并未做任何通報，推門便也是進去了。
這番舉動多少是有些失禮的，雖說對方是流落風塵的女子，但必要的禮節還是需要遵守的，即便對方已經同意見他，但是這般明目張膽的闖入女子閨房，被扣上一頂色中惡魔的帽子，那都是一點不虧的。
況且這般粗魯的舉動，說實話也于李素往日的行為準則大相違背，但他現在還真就做了。
之所以這么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那個神秘的花魁他可能認識。
房屋內空無一人，還跟貼身侍女笑語連連的花魁姑娘竟然沒有了蹤影，仿佛方才的只是場夢境一般，不過李素卻是沒有半點驚訝的樣子，坐在椅子上很是熟稔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水，輕輕喝了口，這才環視了眼屋內，搖了搖頭說道：
“出來吧，丫頭，知道是你。”
沒有半點動靜。
好半天才有道聽著很是沙啞的聲音從房間深處傳了出來：
“你這人當真是好沒禮數，我不過只是想見見，能做出春花秋月何時了這等詩作的會是什么人物，如今看來也是個目中無人之徒，哼！看你進入女子閨房這般熟練的樣子，莫不是經常有美人邀請你？”
聲音沙啞難聽，與方才的輕巧靈動大不一樣。
“你這話倒是不錯。”
李素嘴角帶著抹笑意，“這幾天整天是夜夜笙歌，我還真有是腰酸背疼，明天說不定得吃點補藥，補補身子，養養精神。”
“原來你不僅是個目中無人之徒，還是個登徒浪子。“聽著李素這般說話，房間內的那道沙啞聲音竟是隱隱透著些幽怨的意味來，“看你年紀也老大不小，想來已經成親，你這般作為，可有考慮過你家中娘子的感受。”
“自然是想過的。”李素用手托著下巴，望著房間深處，眼中的有趣意味卻是愈發濃厚，“所以我不就過來找你了嘛？”
“你這人還真是有夠搞笑的，既然你有意誠心悔過，為什么還要來我這，去找你家娘子豈不是更好。”
“我來此處就是找我家娘子的。”
“看來你不僅是個登徒子，還是個癡心妄想之徒。”
沙啞聲音中帶著些許笑意，隨即也是意識到什么，壓抑著語調說道：“我何時答應過與你為妻，難不成你這登徒子，是想女人想瘋了不成。”
“我對我家娘子的思念確實是已經達到了瘋魔的程度，正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嘛。”
“想不到你這人還真是挺癡心的，我倒是錯怪你了，不過我倒是想聽聽，你家這位娘子是如何將你這情場浪子給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說起我那位娘子那可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她是東平花魁她國色天香，蕙質蘭心，溫柔體貼，上得廳堂下的廚房，我相信，她終有一日會踩著七彩祥云過來娶我。”
聽著李素這般搞笑的肉麻的話語，房間內那道一直很是沙啞的聲音，終于是再也壓抑不住語調，咯咯笑了起來，聲音聽起來竟是宛若百靈鳥一般悅耳好聽。
李素請嘆口氣，說道：“夸了你這么久，該出來了吧！”
話音剛落，房間深處，床榻紗帳后邊便也是走出道身穿青色繁瑣紗衣的窈窕身影來，珠簾的阻擋讓李素一時間有些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不過從體態也是不難發現這道身影確實是他日夜思念的人。
女子掀開珠簾，坐到李素身邊，撅著嘴，似是在撒嬌般說道：
“嘁，真沒意思。”
這道身影不是夏云錦又是何人？
隨之小月那道嬌小的身影也是從里面走了出來，望著李素輕輕一笑，便悄然退了下去，給兩人以獨處的機會。
“既然想要騙人，這戲自然是要做全套的，首先，你在寫出那道題目的時候，不應該使用你拿手的梅花小楷，或者使用左手寫字也不錯，其次…”
他握著女子嬌嫩的手，深深的嗅了口彌漫在房間內的馨香味道，這才繼續說道：“味道是騙不了人的。”
其實方才在聽到那道腦筋急轉彎的時候，他已經是有所猜測了，在東平府的時候，他也是曾經用腦筋急轉彎，戲弄過云家兄弟的，而后便將這件事情當做趣事告訴了夏云錦。
更是用這個方式治療云家六少爺的癡呆之癥，可以說這個世界上除了李素之外，也就只剩下夏云錦跟云婉兒知道腦筋急轉彎的存在。
之后在看到宣紙上熟悉得字跡，更是確認無疑，所以他才敢做出這種擅闖女子閨房的事情來。
“哦，原來是這樣啊！”夏云錦故作恍然說道。
李素笑著將她攬到懷里：“依你的聰明才智，又那里想不到這些，如果不是想故意讓我知道，你那里會露出這些破綻…”
輕輕撫摸著他的秀發，李素的眼中也是露出愛憐之色。
“知道有什么用，還不是我來找的你。”
夏云錦依偎在他的懷里，略顯幽怨的小聲說道：等了你這么長時間，也沒見你來接我，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嘛？”
當初在聽李素說過的月余便會回來的承諾后，夏云錦便一直等啊等，等啊等，可惜等到最后，等來的不是那道讓她魂牽夢繞的身影。
而是一封書信。
一封讓她心有余悸的書信。
對于這種事情橋段，夏云錦可是經歷過一次的，對于這種事情自然畏之如蛇蝎，生怕噩夢會在此降臨到她頭上。
不過好在書信上并沒有出現那般絕情的話語，只說事情出現變故，讓她安心留家，處理完事情后會盡早與她團聚。
這讓她如何放心，思前想后，便也是決定前往離京，上演了一場千里尋夫記，這才有了這場花魁晚宴。
“只聞新人笑，哪管舊人哭。”夏云錦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到好在這里尋歡作樂，趁現在還有時間，你還是去找你的花魁小姐，風流快活去吧，”
說話間，便也是從他懷里起身，向著臥室那邊走去。
一個柔弱女子只身不遠萬里前往離京，尤其還是在古代交通不便的情況下，這其中所蘊含的勇氣自然可想而知。
李素愛憐之心驟起，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不可能讓她走的，拉著她的胳膊，輕輕一拉又是將她攬回了懷里，“方才的玩笑之語你怎么能當真呢，這段時間莫說是找什么花魁，就是這百花巷我也是今天第一次來。”
“嘁，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夏云錦將頭撇在一邊，一副不愿意搭理你的模樣，竟是難得在李素面前撒起小孩子的脾氣來。
“有你婉兒妹妹作證，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話，婉兒的話你應該會相信吧。”
往常夏云錦在他面前總是一副溫婉大度的樣貌來，今日驟然這般小女生姿態也是讓他感到很是有趣。
聞聽此言，夏云錦的態度這才算是柔和幾分，不過在他面前自然不可能將這份柔和表現出來，不過在反抗掙脫幾次無果后，現在她只得像只小貓般，蜷縮在男子的懷里。
“你對我的情誼，我又怎能不知道呢，若是辜負了你，那我算是在白在這世上走一遭了。”
李素輕輕撫摸過女子柔順的長發，輕聲說道：“不過，其實我是真不希望你來離京…”
“好哇，我就知道你是個油嘴滑舌的滾蛋…”未等李素說完，夏云錦便像只炸了毛的雌貓般，動作神態變得頗為激烈，”如今在離京這個花花世界，是不是早就找到相好的啦，好好好，我現在就走，也算是了了你的心愿。”
此時她眼眶通紅，淚珠不要錢似的劃過她的臉頰，奮力掙脫著從他的懷里起來，那神態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你先聽我說呀，丫頭。”
李素握著她的手，可夏云錦那里有聽他說話的意思，只是一個勁的忘，無奈李素只得大聲說道：“你夫君我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這番說辭，果然也是嚇得夏云錦立馬轉身，瞪著紅腫的眼眶，吃驚的望著他。
李素搖了搖頭，隨即松開她的雙手，自顧自的坐到椅子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到底是心疼面前這男子，見他的神態不似作偽，夏云錦連忙抹了把眼淚，坐到他身邊，搖著他的胳膊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給我說說，哎呀，急死個人，你快給我說說。”
李素請嘆口氣，便將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當聽到皇子，奪嫡這種天大般的事情，就這樣驟然直觀的呈現在她眼前的時候，畢竟本質上他也只是個柔弱女子，夏云錦一時間也是有些慌了神。
“你說說你好端端的來離京參加御醫評比，這種天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跟你扯的上關系呢？”
“你問我，我問誰呀，我也正納悶呢，來離京這么長時間，我也沒怎么顯露我的醫術啊！莫不是這老天爺在故意開我的玩笑？”
李素用手撐著下巴，頗為無語的，透過虛掩的窗戶看著外面繁星點點的夜空。
“那你說說，現在這個如何是好！？”夏云錦迫切的望著他，希望他能說出一個答案出來。
“不過就目前來看，一時半會是出不了什么問題的，為今之計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李素拍了拍她的手，“所以說啊，你這丫頭還是趁早離開這個地方的好，免得到時候…”
他話沒有說完，但其中表露的意思卻是無疑。
雖說他現在身懷內力，但他這點功夫面對朝廷可謂是螳臂當車，到時候自顧尚且無暇，他入贅云家，云婉兒就暫時不說了，又如何能在連累這位佳人呢。
“我不走！”夏云錦猛地撲進男子的懷里，仰頭看著他的臉，癡癡說道：“若是你有什么不測，那我在這個世上也就沒有什么活著的必要了。”
李素盯著那張絕美凄艷的臉，四目相對間，一切便已是勝過千言萬語…
也就在李素跟夏云錦你儂我儂的時候，房屋內這相當美好的一幕，卻是被房頂上一雙波光瀲滟的眸子看在眼里。
輕輕將灰瓦放回遠處，折涵兒眼中閃過縷縷復雜之色。
方才在紅衣坊無意間在人群中看見李素的時候，她便也是暗戳戳的跟在后面，想要看看這個負心的滾蛋會去那里，當看到他進的乃是無雙樓的時候，云海臺副臺使，折涵兒折大小姐那碗本就顯得不是很大的醋壇子，頓時被打翻一地。
當即決定就要上演一出正宮上門捉奸的戲碼，手撕了那個賣弄風騷的小賤人，他指的肯定是那個所謂的花魁了。
別人不知道，但她可是相當清楚李素的詩才，當然這更多的處于一種盲目的信任，不過他她的信任得到了應有的回報。
當他潛入無雙樓后院的時候，卻是發現那個神秘的花魁不是別人，居然是夏云錦，她也是大吃了一驚，她自然是見過夏云錦的。
因為據她這段時間掌握的消息來看，這夏云錦應該不在離京才對，那她此刻以這種面目來這無雙樓，所為的肯定就是李素了。
如今又聽的方才屋里那道談話，她心中自然也是感慨萬千，一方面自然是感慨夏云錦萬里追夫的癡情，要知道她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第二個就是感慨他李素何德何能居然能惹得這么多好的女子，為他付出一切。
當然這么多好的女子里邊，肯定是有她一個位置的。
今夜若是見到的是個尋常女子，他早就下狠手了，不過面對夏云錦情況自然是不一樣的。
抬頭望了眼星空，折涵兒輕吐口氣，隨即嬌柔的身影，如同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般，消失在這無盡的夜色里邊。
看他將那個滾蛋收拾的如此服服帖帖，日后定要向她好好取取經才是，嗯，一定要跟她保持好關系。
趁著微涼的晚風，折涵兒攏了攏額前散亂的青絲，腦海里邊無來由的這般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