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翠云山,一路西去數百里,就有一個大湖,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有著五百里方圓,名為葉湖。
雖然這湖很大,卻沒有多少靈物出產,乃是整個大乾都少有的貧瘠之地,因此修煉中人少至,只有幾個快混不下去的武林門派各占據了一塊地盤,修為最高者不過通脈武宗的境界。
“師父的一支后裔,應該就在此地生活吧?當年可是他親自施展秘法,連外在血脈都換了一遍,哪怕夢師占卜,又或者血脈詛咒,都找不到這里!”
方元將牛車換了一匹青鬃馬,身穿青色武士服,腰間掛著一柄長刀,正是最尋常的那種江湖獨行客形象。
“之前我不敢冒然來此,也是害怕因為自己的緣故,被源初會那幫瘋子發現了蹤跡,唯有現在,武道大成,進階真圣,能將自身隱藏得絲毫不露,才能前來。”
在高階夢卜師的眼中,世界與命運的長河,都有著一定的定數,就仿佛絲線一般,能被梳理清楚。
而到了大能階段,就仿佛黑洞一般,不斷吞噬著周圍的命運絲線,因此才能躲過眾多的卜算與推演。
“只是數十年,那家應該不會有著多大的變化才對!”
方元一揚馬鞭,座下的青鬃馬嘶啼一聲,又加快了動作。
四元城。
這城遠遠比不上之前的云翠城,城墻低矮、殘破,守卒兵甲破舊,又充滿了一種精悍的兇惡之氣。
這是因為生存壓力,逼得他們不得不窮兇極惡,爭奪一切能使自己存活下去的資源,仿佛狼一樣。
窮山惡水出刁民,誠哉斯言。
“站住,入城費銀兩一錢!”
方元來到城門口,頓時就被攔了下來。
領頭軍官貪婪的目光在他身上的衣飾、駿馬、包裹流連忘返,又看到了腰間的長刀,頓時使了個眼色,旁邊自然有著士卒喊道。
“給你!”
方元撇撇嘴,隨意甩下一個銀角子。
“讓路!”
這軍官點點頭,命令開放道路。
雖然不是不能索取更多,但經驗令他知曉,這種單槍匹馬行走天下,又攜帶兵器的,并不好惹。
有著大把的老實人可以欺負,何必與這種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貨色為難,白白將自己置身在危險之下呢?
城內,行人稀少,有著一種兵荒馬亂的氣氛。
“哦,對了,這個天下,已經亂起來了啊…”
方元這才有些恍然發覺,自己之前在福地與九絕山中待久了,有些忘了俗世中的變遷。
在五大夢師勢力聯手之后,不僅修行界大亂,世俗當中更是不能免俗,在大乾九十九州當中,已是處處烽火。
大乾昭明十五年,雍州土豪吳越以三千甲士,起兵造反,連連攻城掠地,此時已經占據兩州,號稱雍王!
同年,南方有著亂民起義,集合船隊兩萬,將朝廷討伐兵馬殺得大敗,首領張進,自號‘天命大元帥’,麾下有著十八路烽煙,盤踞南方水系樞紐,阻斷漕運。
最要命的,還是玉京附近,又有州牧史龍圖作亂,兵鋒一度到了中州腹地,震動玉京!
這三支,不過反賊中的三股最大勢力,還有數十支規模稍小的起義軍,在各地旋起旋滅,雖然很難扎根,但也禍亂天下,令普通百姓得不到休養生息。
“實際上…但凡真正能成氣候的亂軍,背后都有夢師在暗中支持…”
方元找了家酒樓坐了,點了一碟牛肉,一盤素炒,兩壇好酒,慢慢品著。
“天下烽煙處處,也跟六極地合禁斷大陣落成,大乾鎮壓不住地龍,地氣逸散有關…龍脈不穩,地發殺機,自然就有著龍蛇起陸。”
這個世界雖然不是特別講究風水,但方元拿功德世界的理論往上面一套,居然也絲絲入扣,可見大道三千,最終還是殊途同歸。
酒樓之地,三教九流集中,倒是探聽消息的最好地點。
這家店的手藝不錯,牛肉鹵過,表面帶著醬色,內里紋路厚實,香氣撲鼻,方元略微吃了幾塊牛肉,便放下筷子,慢慢喝著酒,傾聽著消息。
以他的神念,自然整個酒樓之內,事無巨細,都盡數落入耳中。
“這個天下,居然就亂了,我昨日一個親戚剛從立陽逃命過來,說那邊已經過兵了,是天命大元帥的人馬…”
“唉,攔江一戰,朝廷水師盡滅,南方已無人可擋大元帥的兵鋒…這大乾,怕是要完!”
“管他大乾如何,就算換了人做皇帝,只要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乖乖納稅納糧,也總不會逼死我們,提這些掃興的做什么?喝酒喝酒!”
大多人討論的都是時事,聲音壓得很低,說多了幾句之后,就往往閉口不言,一個勁地灌酒,讓方元有些郁悶。
但旋即,兩個武林中人打扮的修煉者進來,引起了方元的注意。
這是一對勁裝青年,手持長劍,英姿颯爽,很有一些江湖俠少的味道,要了一個獨桌,大量酒菜。
“師兄,這次沙家幫幫主挑戰霹靂手韓老爺子,可有好戲看了。”
這對師兄弟中較為年輕的那個,穿著湖綠色錦緞衣服,面上帶著興奮:“韓老爺子當年帶著一大家子前來四元城,以大霹靂遍不服,這才有了半城的家業,數十年來,老當益壯,威風不減當年!而這沙家幫來勢兇猛,也是過江猛龍啊,此次幫主沙里飛看上了韓家的家業,一場惡斗在所難免!”
“師弟所言有理!”
少年的師兄就沉穩一點,二十五六歲年紀,穿著藍衣,此時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師尊命我等下山歷練,卻不是讓我等來惹是生非的,你可要把握分寸,切記這點啊!你這一路上,可是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了,再這樣,我就告訴師父去。”
聽他口氣,卻是對這少年調皮搗蛋的本性頗為了解,事先警告。
“啊,師兄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綠衣師弟一個激靈,似乎對于他們那位師父,卻是頗為畏懼的樣子。
“好了,吃飽喝足之后,我們就去韓家,看看熱鬧!”
藍衣師兄說著,嘴角隱帶不屑:“那沙家幫幫主沙里飛,與韓家韓老爺子,都是老牌武宗,雖然通脈不大可能,卻經驗豐富,還是有些看頭的…”
“但絕對不是師兄你的對手!”
綠衣師弟笑嘻嘻地奉承道。
“這也難說,畢竟同一等階的話,招式、秘法、與臨敵經驗,就十分重要了…”
藍衣青年微微笑著,語氣中卻是帶著強大的自信:“不過,若是一對一的話,為兄還是有些把握的。”
“哼,好大的口氣!”
聽到這話,旁邊一張桌子上的一對兄妹頓時華麗麗地怒了,那大哥直接拍著桌子:“你說什么?少年人大言不慚,又怎么知道我韓家霹靂手的厲害?”
“你韓家?”
綠袍少年眼珠骨溜溜一轉,帶著狡黠之色:“師兄,這可不是我惹的禍了。”
“是啊!”
藍衣人翻了一個白眼,想不到隨口說了一句,就惹到了韓家之人。
不過韓家在此地扎根數十年,勢力遍及城墻內外,有著韓半城之說,碰到一個兩個韓家之人,似乎也非常正常。
“哼!本人韓家韓驚飛,立即道歉,否則…”
這韓家青年伸出右手,抓著桌角,略微運功,就將上好的紅木掰斷下一塊,手上的勁力顯然十分不差,按照方元的看法,有著金鎖重樓四天門的實力,算是普普通通。
畢竟,到他這個地步,殺的武宗都數不過來了,元力境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
方元看著這對韓家兄妹,又看看旁邊,一個武宗,一個十二關大圓滿的師兄弟,不由十分無語:‘師尊的這些族人,看來是井底之蛙做久了,太狂妄自大了吧?’
“大哥!”
韓驚飛旁邊,少女怯生生地扯著他的袖子:“快回家吧,否則爹爹又要發怒了。”
“玲兒,你等等,我非得教訓教訓這兩個大言不慚的貨色不可!”
韓驚飛大叫著。
這酒樓的掌柜伙計顯然也認識這個小霸王,苦笑著站在一邊,并不上前。
“哎呀…我好怕啊!”
綠袍青年笑嘻嘻地抓下一塊紅木,右手微微揉搓,一層木粉就從指縫中灑落。
“嗯?”
韓驚飛大驚。
他雖然莽撞,卻是識貨,知道光是這一手功夫,就超出自己不知道多少,不由心里暗暗叫苦。
‘原本以為兩個青年,跟自己差不多大,能有什么修為?明顯是在胡吹大氣,想不到竟然有著真功夫,一個師弟就這樣,他師兄,難道真是一個武宗?’
豆大的汗珠,頓時在韓驚飛的額頭落下,但要他低聲下氣地求饒,卻是不肯,頓時面色漲紅,局面就僵持在了那里。
“大哥!”
韓玲兒面色發白,求助地看向周圍。
這種無助的小白兔一般的目光,立即令對面的綠衣少年大樂:“算了…你小子之前無禮,本公子也不計較了,只要你這妹子出來陪本公子喝三杯酒,前事就一筆勾銷,如何?”
“嗯!”
韓驚飛還沒有說什么,那個藍衣師兄卻微微頜首,一副師弟你終于長大了的表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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