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述從戶部庫房出來,這才發現府中被沈追鬧事的消息已經一波接一波的傳到了戶部。
上晌皇帝給出的嘉獎正讓他對家族的前景生出無限的信心,猛然聽到后院失火,一個靳氏惹事惹到了這種地步,他如何還能沉得住氣?
放下手頭事務他匆匆出衙,卻在上馬之時被疾馳而過的幾騎牽引去注意力。
“那是誰?”他問。
護衛看了兩眼,答道:“是錦衣司的賀指揮使。”
嚴述望著他們前去的方向,忽而凝眉:“是進宮去。走這么急,皇上莫非有什么急事要辦?”
護衛不敢多言。
嚴述收回目光,隨后掉轉馬頭,快速上了大街。
沈家兩兄弟走了之后,嚴家自然要開始善后。
嚴夫人揣著一肚子氣回到房里,解除衣衫后,一看胳膊上被砸腫了一大塊,更是又怒又氣。
陸瓔即刻打發人去請太醫,一面先取來消腫化瘀的膏藥,替嚴夫人細細地抹在傷處。又趕在太醫之前先把可能用到的藥材先備齊全,等到太醫到來,仔細診過之后,她這邊便立刻讓人照著單子抓起藥來。
從頭至尾花費了才不過兩刻鐘,嚴夫人這邊要什么有什么,被伺候的舒坦,情緒也平復了一大半。
等到嚴頌與嚴述分別抵家,她這里正好將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事情雖然可氣,這也不算是什么天大之事,嚴頌沉著臉坐了片刻,便交由嚴述父子處理,自己先回房。
嚴述雖然認為靳氏是罪魁禍首,發展至這般境地她罪無可恕,但是沈家也實在放肆,因為這么點不足為道的小事,沈博竟然縱容沈追跑到嚴府來大鬧,這不是得理不饒人了嗎?
過去沈博處處小心,滴水不漏,正愁沒辦法抓住把柄撕咬他一番,此番有這機會卻不能放過。
便也正準備入宮求見皇帝。
這時門房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了:“老太爺!老爺!宮里來人傳旨,說是,說是沈太尉方才進宮告狀了,皇上貶了老爺的官,還把大少爺的官職給擼了!”
“什么?!”
嚴夫人當先站起來。
“貶官?”
“正是…傳旨的公公還在外頭,正等著老爺和大少爺前去領旨!”
門房惶恐地指著外頭。
這兩個字如同一盆冷水,將嚴家三代人燃燒的怒火頓時澆滅。就連一路都在旁觀不語的陸瓔都詫異起來。
沈家胡鬧了這一場,按理說應該夠了。嚴家得寵數十年,雖然時不時的也受過皇帝斥責,每次卻都如撓癢癢一般,并未傷他們分毫,沈太尉沒理由不知道。
可他不但還是進宮去了,并且還真的告贏了,給嚴述貶官,還直接把嚴梁的官職給擼了,怎么說也是動真格了!
“先去看看!”
沉默了片刻的嚴頌抬步,率先走向了前院。
嚴述夫妻還有嚴梁隨后跟上,陸瓔原地站了站,也跟著過去了。
太監拿著圣旨站在門檻下,果然神色不如想象中明朗。圣旨宣讀完畢之后,又轉告了皇帝的幾句斥責。
嚴家三代人面面相覷,先前滿肚子火氣的嚴夫人抿緊雙唇,嚴述父子也深深的低著頭,除了跪地接旨,沒有一個人敢有多話。
“公公請屋里吃茶。”嚴述躬身相邀。
“嚴大人不必氣餒,”宣完旨的太監看到他塞過來的一打銀票,臉上重新端起了笑容,卻伸手推回去:“依在下所見,皇上未必就是聽信了沈太尉的話,只不過此事已然人盡皆知,大人暫且放低一些姿態,反倒有利于平息輿論。
“在下急著回宮復命,就不多留了。告辭。”
嚴述連忙拉住太監一只手,將銀票掖入了他懷中。“皇上的訓示臣自然要好好領會。只是這烈日當頭,請公公喝杯茶也是應得的。”
太監低頭看著鼓鼓囊囊的衣襟送到了門外,便也就笑著做了個揖:“大人客氣,在下卻之不恭了。”
嚴述直到目送他上了馬才折轉回來。
先前壓抑的怒火,此時被圣旨上的字眼一刺,又熊熊地竄高起來。
這么多年彈劾嚴家的折子從未斷過,皇帝也并非從未懲罰過嚴家,但貶官這是頭一遭!
為了平息輿論?
嚴述不是三歲孩子,豈會相信這樣的話?
皇帝的懲罰只能說明一件事,沈家的狀子把他打動了,已經可以使他罔顧嚴頌侍君數十年的情份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跡象…
“父親…”
嚴梁的聲音在廊下響起。
嚴述抬頭,再走過去。
嚴梁在他的瞪視之下慚愧地垂下頭來。“兒子辦事不力…”
“的確不力!”嚴述咬牙,“原本只是些許小事,你竟讓它發展到如此地步!
“讓你管家,你是怎么管的!為何連個婆娘都管束不好?!”
嚴梁咬牙垂首,已然面紅耳赤。
他撩起袍子跪下地:“請父親責罰。”
“責罰你有什么用?!”嚴述怒斥,“眼下我們要對付的是外敵,是沈家!
“沈博都已然能夠左右皇上的決定了!
“你眼下該做的,是趕緊去打聽他到底跟皇上說了什么?!”
“是!”
嚴梁站起來,深深施一禮,退出正房。
翩翩公子即使深受申斥之時,也依然言行得體,無多少狼狽之態。
陸瓔隔著芭蕉叢看著他走過來,也轉身折往三房去。
“三弟妹…”
剛跨過寶瓶門,就聽到身后傳來他的聲音。
陸瓔停了步。
嚴梁走近,默默看她一眼之后,說道:“對不住。”
陸瓔把身子轉過來,抬頭看著他凝重的臉色:“大哥這話從何說起?”
嚴梁深吸氣:“我知道怎么回事。靳氏得罪了你,讓你受委屈了,我替她向你賠個不是。”
陸瓔一聲冷笑:“你替她賠不是?你為何要替她賠不是?你賠了這個‘不是’,莫非我就要接受你的‘賠不是’?”
嚴梁頓住。
“冤有頭,債有主,是誰得罪的我,我便找誰!
“你既然知道我受了委屈,與其在這里賠不是,何不去替我出這口氣?”
陸瓔寒臉咬牙,每個字后頭似乎都帶著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