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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火焚觀音院

  “可憐!我那東土,無甚寶貝,就有時,路程遙遠,也不能帶得。”

  那唐三藏深諳財不露白的道理,一聽金池的話便知道不妥,當即想要打個哈哈應付過去,卻不料,那孫行者起了攀比之心,開口道:

  “師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見那領袈裟,不是件寶貝?拿與他看看如何?”

  禪院眾僧聞言個個冷笑,絲毫沒有將那猴頭的話放在眼里,只聽那院主開口道:

  “老爺才說袈裟是件寶貝,言實可笑。若說袈裟,似我等輩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論我師祖,在此處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

  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時賣弄,便叫道人開庫房,頭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開了鎖,兩邊設下衣架,四圍牽了繩子,將袈裟一件件抖開掛起,請三藏觀看。果然是滿堂綺繡,四壁綾羅,若是凡人,自然是會被這一眾寶貝給驚了,但那猴兒是什么人,那是天上來的,在他看來,這些袈裟雖然華麗,卻也只是凡俗之物。

  “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們的也取出來看看。”

  一見那猴頭起了攀比之心,那三藏趕忙將他扯住,低聲道:

  “徒弟,莫要與人斗富。你我是單身在外,只恐有錯。”

  那猴頭素來不愿落于人下。聞言只是開口道:

  “看看袈裟,有何差錯?”

  那三藏一聽這話,當時就急了:

  “你不曾理會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見貪婪奸偽之人。倘若一經入目,必動其心;既動其心,必生其計。倘若是個為禍的,索之而必應其求方可,不然,則殞身滅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

  “放心放心!都在老孫身上!”

  你看那猴頭不由分說急急的走了去,把個包袱解開,早有霞光迸迸,尚有兩層油紙裹定,去了紙,取出袈裟!抖開時,紅光滿室,彩氣盈庭。眾僧見了,無一個不心歡口贊。唯有那三藏臉上歡喜,心中卻是焦躁不安。

  “三藏莫憂愁,那猴頭雖然沒得分寸,卻又有天大的本事,縱然是滿天仙圣,碰到他,也是吃虧者多,得利者少,不妨事的。”

  見三藏神色有異,一旁的化身當即出聲安撫。畢竟觀音院牽扯到九九八十一難里邊的兩難,這個禍必然是要闖的,不然八十一難都湊不夠,西游沒法玩。

  “我弟子真是沒眼緣。”

  另一邊那老和尚見了這般寶貝,果然動了奸心,走上前對三藏跪下,眼中垂淚。三藏連忙攙扶起來,開口道:

  “老院主這是作什么。”

  那金池長老一聽這話,當即開口道:

  “老爺這件寶貝,方才展開,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豈不是無緣。”

  三藏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口里說道:

  “不若掌上燈來,讓你再看。”

  那金池長老聞言直搖頭。開口道:

  “這般寶貝,原本已是光亮,再點了燈,一發晃眼,莫想看得仔細了。”

  “老爺若是寬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細細的看一夜,明早送還老爺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那三藏生身三十多年,都未曾見過如此死皮賴臉的人,自然沒法應付,只得埋怨悟空,可那猴頭卻絲毫不以為意,只是開口道。

  “怕他怎的?等我包起來,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只管在老孫身上便罷了。”

  那三藏一聽這話,也沒奈何,只得他把袈裟遞與老僧道:

  “憑你看去,只是明早照舊還我,不得損污些許。”

  那老僧聞言自然歡天喜地著小童將袈裟拿進去,卻吩咐眾僧,將前面禪堂掃凈,取三張藤床,安設鋪蓋,請三位安歇;一壁廂又教安排明早齋送行,遂而各散。師徒們關了禪堂,睡下不題。

  “寶貝袈裟啊!我的寶貝袈裟啊!”

  另一邊那和尚把袈裟騙到手,拿在后房燈下,對袈裟號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早有小童將一眾僧人,請到了禪房,一番詢問之下這才知道那金池長老想要留下那錦斕袈裟自用。

  這時那一眾僧人里邊走出兩位,一個法明叫廣智,一個叫廣謀,俱是那老僧的體己僧人只聽那廣智道:

  “那唐僧一行,只是行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著了。我們想幾個有力量的,拿了槍刀,打開禪堂,將他殺了,把尸首埋在后園,只我一家知道,卻又謀了他的白馬、行囊,卻把那袈裟留下,以為傳家之寶,豈非子孫長久之計。”

  “好!好!好!此計絕妙!”

  老和尚見說,滿心歡喜,卻才揩了眼淚。并命人收拾刀槍,一看便是各中老手。不過還沒等那僧眾們行動,便有一個僧人出來攔阻,那僧人名喚廣謀,就是那廣智的師弟,上前來道:

  “此計不妙。若要殺他,須要看看動靜。那個白臉的似易,那兩個頭陀卻難,萬一殺他不得,卻不反招己禍?以小孫兒之見,如今喚聚東山大小房頭,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間禪堂,放起火來,教他欲走無門,連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見,只說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將我禪堂都燒了。那兩個和尚,卻不都燒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豈不是我們傳家之寶?”

  那觀音院內有七八十個房頭,大小有二百余眾。當夜一擁搬柴,把個禪堂前前后后四面圍繞不通,安排放火。

  “沒想到啊。二百余僧眾,沒有一個是善人,難得難得,善哉善哉。”

  禪房之中,三人安寢,卻只有一人熟睡,那行者只是存神煉氣,朦朧著醒眼。化身卻早已經元神脫殼,來到了天穹之上,因為,他感覺到了有一位老朋友來了。

  “無天佛祖,你是真的不給世尊如來面子啊。分明只是一個囚徒。越發明目張膽了有點…”

  只見化身面前。出現了一尊黑色的蓮臺,蓮臺之上,坐著提婆達多。還有兩個身上穿著補丁僧袍的僧人侍立左右,配置和靈山上那位是一毛一樣。

  “我明目張膽么?有下面這幫僧人弟子明目張膽么?兩百多個僧眾,竟然沒有一人有惻隱之心,在禪堂放火燒僧人…這就是觀音的弟子啊。”

  化身一聽這話,笑著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和提婆達多都是大神通者。自然知道這幫人不是第一次殺生了,后院有多少枯骨他們也清楚,再說這些端的沒意思。

  “觀音菩薩如何,我可比你清楚啊,無天…你又來干什么,不要告訴我,你只是來看戲的。猴頭快發覺了,我是沒那么多時間與你閑聊了。”

  雖然面前的是佛門當中與世尊如來一般無二的至強者,但是化身并沒有什么給面子的意思,更何況再過一會那猴頭就要醒轉,到時候若是見自己已經元神出竅,那也是有些麻煩的事情。

  “我只是,來看一場大火的。”

  無天佛祖微微一笑,眼神之中有些莫名的意味,那化身卻沒有繼續和無天糾纏,徑直化作一道流光,欲要回到了禪房當中,那時候猴頭正好醒轉,化作蜜蜂,上天而來,正好撞上。那猴王一見化身,開口便道:

  “果依我師父之言,他要害我們性命,謀我的袈裟,故起這等毒心。我欲要與他個順手牽羊,將計就計,教他住不成這禪院,無名以為如何?”

  化身一聽這話,微微一笑,暗道猴頭這次機靈,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欲要報復,并且火焚了觀音院,但是又怕三藏責難。是故想要拉他自己站在同一邊。

  “你要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也就是了,又何必問我呢?”

  那猴頭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心中自覺無趣,但是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卻不會更改,當時便和那化身說道:

  “如此,煩請無名下去,看著點我師父,免得出了什么意外,俺老孫上天走一遭。”

  那猴頭使筋斗云直直跳上南天門,嚇得眾守門天將戰戰兢兢,好在猴子及時出言說是來尋廣目天王,這才避免了一場誤會。

  “大圣,久違了,前聞得觀音菩薩來見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諦等,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去,說你與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閑到此?”

  那廣目天王不多時便到了天門之外,見猴頭來此自是有些稀奇,那孫悟空卻沒有那么多閑心與他敘舊。

  “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燒他,事在萬分緊急,特來尋你借辟火罩兒,救他一救。快些拿來使使,即刻返上。”

  那廣目天王一聽這話,十分的不解,開口道:

  “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該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

  那猴頭聞言一陣陣的搖頭。開口道:

  “你那里曉得就里。借水救之,卻燒不起來,倒相應了他;只是借此罩,護住了唐僧無傷,其余管他,盡他燒去,快些快些!此時恐已無及,莫誤了我下邊干事!”

  “你這猴頭,還是這般兇頑。起不善之心,只顧了自家,就不管別人。”

  那廣目天王雖然口里調笑,但是卻不敢不借,畢竟怕他放刁,于是將那避火罩給了猴頭。

  那行者拿了避火罩,按著云頭,徑到禪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與白馬、行李,他卻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頭坐,著意保護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來,他轉捻訣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氣吹將去,一陣風起,把那火轉刮得烘烘亂著。

  “不好!別處也燒著了!”

  那一陣逆風刮過之后,只見整座觀音院俱是黑煙漠漠,紅焰騰騰。黑煙漠漠,長空不見一天星;紅焰騰騰,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時,灼灼金蛇;次后來,威威血馬。南方三炁逞英雄,回祿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燒烈火性,說甚么燧人鉆木;熟油門前飄彩焰,賽過了老祖開爐。正是那無情火發,怎禁這有意行兇,不去弭災,反行助虐。風隨火勢,焰飛有千丈余高;火趁風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殘年爆竹;潑潑喇喇,卻就如軍中炮聲。燒得那當場佛象莫能逃,東院伽藍無處躲。勝如赤壁夜鏖兵,賽過阿房宮內火!這正是星星之火,能燒萬頃之田。須臾間,風狂火盛,把一座觀音院,處處通紅。你看那眾和尚,搬箱抬籠,搶桌端鍋,滿院里叫苦連天。

  不期火起之時,驚動了一山獸怪。這觀音院正南二十里遠近,有座黑風山,山中有一個黑風洞,洞中有一個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見那窗門透亮,誤以為是天明。心中甚是疑惑,起來看時,卻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當時便是大驚:

  “呀!這必是觀音院里失了火!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時與他救一救來。”

  卻原來,這山怪與那老院主交情不淺,那金池老院主在二百多年前,便與之結黨,二百年來交往甚密,那山怪不時聽那老院主講經,那山怪也曾教導金池長老修行法門。這才讓他活了二百多歲。

那山怪縱起云頭,即至煙火之下,果然沖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兩廊煙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將進去,正呼喚叫取水來,只見那后房無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風。那怪留了一個心眼,沒有打擾那人  只是急入里面看時,見那方丈中間有些霞光彩氣,臺案上有一個青氈包袱。他解開一看,見是一領錦襕袈裟,乃佛門之異寶。正是財動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著那袈裟,趁火打劫,拽回云步,徑轉東山而去。

  而那老院主原本只想火焚禪堂,卻不想不多時整個禪院就著了。情急之下,在禪房之內來回踱步,哭天喊地,而那行者見此大樂。竟然那山怪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這才引出來后頭的一場禍事。

  那場火只燒到五更天明,方才滅息。你看那眾僧們,一個個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內尋銅鐵,撥腐炭,撲金銀。有的在墻筐里,苫搭窩棚;有的赤壁根頭,支鍋造飯。叫冤叫屈,亂嚷亂鬧。

  卻說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門,交與廣目天王,那廣目天王一看此景放下心來。開口道:

  “大圣至誠了。我正愁你不還我的寶貝,無處尋討,且喜就送來也。”

  那猴頭一聽這話,一臉嬉笑著道:

  “老孫可是那當面騙物之人?這叫做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閑。便不做工敘舊了,老孫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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