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墜入空間裂隙,天地失衡所帶來旳各種畸變,尚未掌握此類神通的修士根本沒法承受,產生了大腦缺血般的眩暈失神之感。
左凌泉失神之下,也不知持續了多久,可能是幾息,也可能是幾天,等神識復蘇的瞬間,就想起了現在所處的環境,睜開了雙眼。
水花四濺。
冷月灑在無邊無際的海面上,目之所及沒有任何參照物,海水倒映星河,讓人感覺就好似懸浮在星海之間。
左凌泉謹慎探查周邊,見除了海中游魚的注視,便再無異常狀況后,暗暗松了口氣。
低頭查看,右手還握著玄冥劍,而左手也握著帶著溫涼溫度的東西,身邊飄著白色衣裙的布料。
左凌泉心中微驚,左手輕拉,在水下漂浮的仇大小姐就露出了水面。
都是玉階修士,哪怕短暫失神,也不可能淹死在水里。
仇大小姐神色沒有任何異樣,但緊閉雙眸,想來也是在穿過空間裂隙時,神魂受到了沖擊,陷入了短暫的眩暈。
左凌泉握著手腕查看,見仇大小姐體內氣息稍顯紊亂,但沒有明顯異常,就看向她的身體,找找有沒有受外傷。
仇大小姐穿的是映陽仙宮的弟子袍,里面的修身內襯為純白色,輔以收腰的淡藍腰衿,外面則是輕薄紗衣;墨黑色的長發,并未盤成發髻,而是梳至腦后,用一根銀色鶴首簪束起,整體干凈整潔,仙家縹緲素潔的氣質展現無遺。
雖然衣裙沒有破損之處,也沒因為落水而凌亂,但仔細看去,衣襟處卻有些不協調。
仇大小姐是標準的女劍仙,武修都講究身形輕靈、體態修長,特別是劍修,形體不能太過豐腴;就比如瑩瑩姐那種‘蜂腰肥臀美人肩,紅綢帳里斬凌泉’的體型,就很難沉淀出劍修的高冷氣質,外表再冷酷,劍耍出來也會變成‘對手獸性大發劍’。
當然,這事兒也并非絕對,老祖就是個例外;老祖身高力壓群芳,和左凌泉差不多,體型又很協調,看起來不怎么顯大,實則真手測的話…沒人測過,也不清楚。
仇大小姐身高和靈燁差不多,劍仙氣質很足,身材不能說不好,但胸襟肯定沒那么宏偉,約莫就是盈盈一握的水準。
本來左凌泉沒刻意注意這些,但此時此刻,仇大小姐平躺在水面上,衣襟鼓鼓地,顯出了兩小一大三個團兒的輪廓…??
左凌泉又不能把衣襟解開,看看是不是胸口被打腫了,目光自然有點茫然。
好在仇大小姐和懷里的東西,并非弱雞,在左凌泉神識歸位不過幾息時間,就有了反應。
“嘰…”
先是仇大小姐衣襟下,傳來一聲悶悶的叫聲。
繼而仇大小姐的衣領,就開始動來動去,一個毛茸茸的白色腦袋,擠開了衣領,從領口鉆出來,茫然望向左右。
團子如今已經比較大了,都快趕上清婉的尺寸,這么鉆出來,肯定會弄亂衣領,顯出空隙。
左凌泉不是有意盯著看,但確實看見了仇大小姐脖頸下白皙的鎖骨,以及絲質的淡藍內衣。
雖然只是窺見布料邊角,左凌泉還是通過博覽群芳的閱歷,認出這是桃花潭專為仙子定制的奢侈品肚兜,名為‘月華’,據說肚兜上的流云圓月,能隨心而動,很有意境。
不過這玩意和主攻勾引相公的花間鯉比起來,實用性差了些,畢竟沒人會在看到肚兜的時候,還研究肚兜上的圖畫有沒有意境。靈燁和清婉在桃花潭逛街的時候,還買了幾件,但還是更喜歡穿自己研究的情趣小衣;瑩瑩姐規模比較大,喜歡穿防抖的裹胸,也不用這專宰小仙子的物件。
左凌泉略微掃了眼,心中不禁暗道:仇大小姐還挺有品位…
不過這個念頭,馬上就消失得干干凈凈。
在團子亂動,鉆出衣領的時候,仇大小姐就有所感知,睫毛微動,睜開了雙眸。
仇大小姐感覺有東西在動她胸口,戒心自然比左凌泉還重,瞬間回神起身,用手捂住胸口,提劍環視左右。
本來蹲在胸口蒙圈兒的團子,直接被仇大小姐掀飛出去,落在海水里,又浮出來,發出一聲:
“嘰?”
仇大小姐按著衣襟,轉眼看去,卻見周圍沒有外人,只有左凌泉站在旁邊的海面上,背對著她眺望遠方,似乎在想事情。
等到她起身,左凌泉才回過頭來,露出那張冷峻臉頰:
“醒了,身體沒事吧?”
“額…”
仇大小姐從眩暈中清醒,也和左凌泉一樣蒙圈兒了半息時間,等到神識徹底歸位,她才松了口氣,用手把被團子弄亂的衣襟撫平,詢問道:
“我暈得多久?女武神她們呢?”
左凌泉過于信任老祖的能力,反倒是第一時間忽略了這一茬。他不知現在身在何處、荀明樟是否在附近,也不敢貿然以神識搜索周邊百里神識探查周邊是雙向的,你看別人的情況,對方道行夠高就能感知到你的窺探,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左凌泉在海面上環視一周,沒找到任何人后,就把目光望向了無所不能的團團:
“團兒,靜煣她們在哪兒?”
團子感知天地不是用神識,而是與生俱來的聯系,距離再遠,都能知曉窩在哪里、娘在何處。
不過團子也很重義氣,吃了妞妞的零食,說了要幫妞妞撮合,又豈能言而無信!
團子黑亮的眸子,望了望舉目四顧的仇大小姐,又望了望左凌泉,略微琢磨,抬起小翅膀,指向了某個方向:
“嘰。”
仇大小姐先看向所指之處,又舉目眺望星空:
“西邊…”
左凌泉見團子找到了靜煣的方向,心里松了口氣,他對星相學說一竅不通,最多看個東南西北。就詢問道:
“咱們在什么地方?”
仇大小姐搖了搖頭:“從星圖來看,應該在西海之上。不過荀明樟最多太陰初境,對空間神通掌握不純熟,倉皇逃命撕裂空間,落地在何處,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我們運氣好的話,就在霜花城附近,運氣不好,在奎炳洲西海岸也不無可能。”
“沒落入小天地就好,上次莪和靈燁掉進小天地,靈氣全無,為了補充體力硬吃了幾頭牛,叫天天不應的,那才叫無計可施…”
左凌泉說話間御風而起,準備和仇大小姐一起趕往西方,和秋桃她們匯合。
但仇大小姐卻微微抬手:“落在海外,別輕易損耗靈氣,萬一落入死地,咱們可能被困死在海里。”
左凌泉聽見提醒,才想起這茬,又從空中落了下來。
天地太大,陸地只占小部分,其他都是無窮無盡的海域;雖然天地靈氣無處不在,但總有薄厚之分,陸地上都有洞天福地和南荒,海中更是如此。
海域中某些地方,靈氣稀薄到極點,連最基礎的法器都難以支撐,修士飛到那里,就等于坐吃山空、有出無進。
而海域面積太大,兩洲之間動輒幾十萬里的距離,其中不乏難以計數的蛟龍、妖魔。
修士孤身跨海,若是不注意體內靈氣的儲量,很有可能有去無回。
肉身御風消耗不算大,但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這么趕路還是太過奢侈了。
仇大小姐說完話后,手腕輕翻,從袖子御出一艘小舟,落在海面上,然后把白玉銖拋入法陣之內,輕舟就自行往西方劃去。
左凌泉和仇大小姐落在了小舟上,空間不大,一人船頭一人船尾,分頭注意著周邊。
團子落在小舟中間,左右看了看,又望向天色,覺得該吃晚飯了,就摸了摸小肚肚:
“嘰嘰…”
仇大小姐見狀,從玲瓏閣里取出了幾枚靈果,想喂給團子。
但左凌泉不想消耗仇大小姐的資源儲備,在船尾坐了下來,從玲瓏閣里取出魚竿:
“在海上吃什么干糧,我來釣魚吧。”
團子對這個提議倒是沒意見,興沖沖蹲在小舟邊緣,看向海底。
仇大小姐見此,就收起了靈果,在旁邊坐下來:
“沒魚餌怎么釣?”
左凌泉笑了下,從玲瓏閣里取出了團子的東海小銀魚魚干,穿在魚鉤上,拋入了海里。
“嘰?”
團子有些茫然,眼神意思約莫是:你直接給鳥鳥吃不就完了嗎?萬一沒釣上來,豈不是賠了魚干又餓肚子?
另一邊,相距三百余里的另一處海面上。
海面無風無浪,平如鏡面,一只大海龜懸浮在海上,朝著孤葉島不緊不慢前行。
海龜體型較大,龜背約莫兩丈方圓,如同一個小山頭。
身著武服的謝秋桃,抱著鐵琵琶在龜背上坐著,舉止很規矩,也不和往日一樣嘰嘰喳喳說話了,只是時而瞄一眼站在龜背邊緣的女子。
上官玉堂依舊占據著靜煣的身體,手里提著青鞘寶劍,眺望漫漫海域,稍顯出神,也不知是在心底和人對話,還是在回憶曾經。
穿過空間裂隙后,謝秋桃體魄難以支撐,稍微失神了片刻,等恢復過來,就發現自己躺在了海面上。
坐下的海龜,本來是被她的氣息吸引來的,只是在遠處看看,結果被上官老祖望了一眼,就老實巴交游了過來,變成了兩人的坐騎。
謝秋桃詢問過這是什么地方、左凌泉去哪兒了;老祖只說了左凌泉就在附近,沒說當前位于什么何處。
謝秋桃雖然也沒法確定當前位置,但閱歷豐厚,對海中生物很了解,通過海龜和水中魚兒的種類分布,大略猜出目前的位置,在奎炳、北狩、婆娑三洲之間黑三角海域。
之所以叫黑三角,并非說這片海域有多特殊,而是此地屬于幽螢異族的領海,正道沒渠道勘探,在九洲輿圖上就是一片空白,所以就有了這個稱呼。
說起來,謝秋桃幼年橫跨北海,還曾經過這片海域,算是故地重游。
瞧見上官老祖一直眺望遠方不說話,謝秋桃實在悶得慌,就開口詢問:
“上官前輩,你以前來過這里嗎?”
上官玉堂外表孤高肅穆、不茍言笑,實際上心里在和靜煣吵嘴,吵得約莫是:
“小左都不見了,你還不去找?出事兒怎么辦?”
“他死不了,你急什么?”
“他是我男人,我肯定急呀,你就不能飛過去,坐個什么烏龜…”
“著急自己來找,你又不是不會飛。”
“我…我連這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和秋桃待一塊兒,萬一走丟怎么辦?你反正不許走,趕快給我找…”
“你再啰嗦半句試試?”
聽見秋桃的言語,上官玉堂回過身來,走到在跟前坐下,平靜道:
“我什么地方都去過。”
謝秋桃因為境界差距太大,又不能和左凌泉一樣談感情,面對上官玉堂,有點拘謹,想了想又問道:
“前輩,你去過玄武臺嗎?”
“去過。那時候我還沒到九宗,為了些幼年的執念,到處找訪仙問道,到過玄武臺。”
“那時候玄武臺是什么樣的呀?”
“已經家道中落,只剩下百余族人,守著謝家舊址。我想借閱古籍,謝家不行方便,打了一架才得償所愿。”???
謝秋桃笑容一僵,感覺這句短短的話語背后,是謝家祖上一段不堪回首的辛酸史。
“不用胡思亂想,我當年游歷天下,就是一路打過去的。正道名門也好、邪道魔門也罷,都一視同仁,不說遠的,連崔瑩瑩都被我打得哭哭啼啼,找師父做主。”
說到此處,上官玉堂停頓了下,望向海外:
“說實話,能被本尊親手修理一頓,是他們的榮幸;當年被我打過還沒死的人,后來無一不是名震一方的仙家巨擘,而且連怨恨都沒有,皆把此事當成畢生最強的戰績來吹噓。修行道就是如此,當你強到一定境界,打人家一耳光,人家都會受寵若驚。”
謝秋桃對這話沒有半點質疑,畢竟天下劍修被老劍神罵一句,都能瞬間名傳九洲;上官老祖比老劍神都‘心狠手辣’,能正面干架還沒死的人,要是不名震一方,那才是見鬼了。
“那今天的荀老賊,正面接前輩一劍還沒死,回去不得尾巴翹上天了?”
“倒也不至于,荀明樟是商寅的心腹,在奎炳洲人族修士中,只弱于混元天尊張芝鷺和妖刀古辰;地位類比的話,和劍皇城的二當家云紅葉位于一線,即便遇上了本尊真身,也能死得很體面,不至于傳為以卵擊石的笑談。”
謝秋桃感覺這話好怪,但又說不出哪里怪,想想也只得若有所思的點頭:
“能在前輩手中死的體面,那確實是一方梟雄…”
兩人閑談片刻后,謝秋桃看了眼海面,詢問道:
“左公子他們在哪兒呀?怎么這么久都沒瞧見人?”
上官玉堂對空間法則了如指掌,穿越空間裂隙時沒有受到影響,清楚左凌泉落下的位置。
而靜煣是團子的守護神使,對團子的動向和安危極為敏感,上官老祖并未感覺到異常,所以平靜道:
“有團子在跟前,很快就能找過來;我們先去孤葉島,那里有個海外隱世宗門,在那里等他們。”
“哦…”
謝秋桃眨了眨眼睛,見此也不多說了…——
婆娑洲,霜花城。
修行中人能否走到山巔,要訣從來不在于戰力有多強橫,而在于遇事兒腿腳是否麻利。
前人總結的各種至理,諸如什么‘萬事從心’‘修行道沒有萬一’,無不是在暗示后來者別抱僥幸心理,感覺不對就跑,不一定是最正確的選擇,但絕對不會錯到哪里去。
霜花城內九成都是中層修士,能修到這個境界的人,自然不需要高人提醒該何去何從。
在荀明樟和正道殺神同時消失的瞬間,城內觀望的修士就已經明白了意思,毫不遲疑飛遁入海,港口也開始了大撤退。
崔瑩瑩和上官靈燁還在天上,可以設法阻攔,但俗世攻城都知道‘圍三闕一’,以免激起對手魚死網破之心,她們又豈會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等到黃御河帶著正道頂層戰力殺過來,霜花城基本上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些許誰來叫誰‘仙長’墻頭草,在城里等著高人過來受降。
而異族的頂層修士,可能是提前收到了命令,并未回來馳援霜花城,不出意外已經從各地入海撤離。
不過說兵不血刃拿下婆娑洲,還太早。
仙家打架,從來都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如今的形勢,不過是和往年一樣,轉變成了正道防守、異族進攻罷了,雙方基本盤不被摧毀,這場戰役就沒有休止的一天。
黃御河帶著人馬抵達霜花城后,也沒搞什么慶功宴,直接就開始沿線布防,讓麾下修士站穩腳跟。
夜幕降臨于大地,霜花城內燈火如晝,四處可見巡查街巷的正道修士。
一棟三層高樓,安靜立在城外的郊野上,樓里面也亮著燈火,一樓客廳里有話語傳來:
“知秋妹子你別擔心,臨淵尊主在跟前,能保證妞妞的安危;你看靈燁道侶在外面,都不急,你有什么好急的。”
“有女武神在,我自然不擔心,就是…唉…御河往海外追了幾千里,都快追上異族殘軍了,也沒找到妞妞和左小友他們的位置,海域這么大,誰知道落到了哪里…”
“沒事的,妞妞是我東洲人,你不放心我,還不放心臨淵尊主?要不我聯系她,讓她親口和你說…”
“唉不用不用,這等小事,豈能驚動女武神,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有消息還勞煩瑩瑩姐通報一聲…”
柔聲言語結束后,一個熟得滴水的女人,從樓里走了出來,獨自返回了霜花城。
崔瑩瑩和上官靈燁站在門口目送,待人影消失,靈燁臉上的云淡風輕,才變成了凝重:
“師尊落的地方,應該距離婆娑洲很遠,短時間恐怕很難回來…”
崔瑩瑩能和上官玉堂直接溝通,自然沒什么擔心的,她回應道:
“再遠也是幾天的事情,安心等著便是。”
上官靈燁微微搖頭,眼神略顯復雜,有些話不太好明說。
而背后,姜怡和清婉待高人走后,也從偏廳里走了出來。
姜怡聽見了兩人言語,來到背后插話道:
“靈燁是擔心,左凌泉和仇大小姐在外面‘出事兒’;她和左凌泉暗生情愫,就是一起掉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這共患難之后,難免…”
上官靈燁眉兒微蹙,不悅道:“左凌泉不是你男人?”
姜怡早就酸過了,現在風水輪流轉,她完全不介意,還繼續道:
“我說實話罷了。現在一起落到外面,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以左凌泉的性子,指不定已經…”
崔瑩瑩站在旁邊,感覺比靈燁還古怪,因為她現在既不像長輩,也不像姐妹,不知該怎么搭話。所以開口插話道;
“別開玩笑,玉堂在旁邊,左凌泉沒膽子亂來。”
吳清婉心里很操心左凌泉,但瑩瑩和靈燁都不急,她也不好表露出來,想想道:
“對了,今天從背后出劍的人,好像是陸劍塵。陸劍塵在,左家老五應該也在,城里那么亂,別出事兒了。”
上官靈燁道:“剛才讓人在城里找過,沒找到陸劍塵和左云亭。以陸劍塵的本事,應該不至于在混亂之中出事兒。”
“還是再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