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聚而不散,暴雨落下,在海面上筑起了一座冰塔。
左凌泉在其中盤坐,隨著周邊水霧盡數納入體內,氣息漸漸平穩了下來。
躋身幽篁境,代表修士初步脫離‘人’的范疇,真正登堂入室,踏入了仙門。
所謂煉化本命,說簡單點就是讓身體反客為主,從天地手中搶奪掌控權,獲得掌控周邊天地的能力。
掌控的范圍視修士境界而定,但無論大小,都是從天地之間奪取人不該掌控的東西,所以會引起天地排斥,也就是雷劫,奪取得越多,雷劫自然越大。
至于本命物的作用,倒是好理解——兩個用水法的修士,面前只擺著一碗水,境界一樣的情況下,本命物差的一方,必然搶不過本命物好的一方,差的一方等同于被禁魔,完全沒得打。
現實之中很少出現這種極端情況,但處處受限是必然的,哪怕不和人爭斗,本命物太差也抗不過躋身玉階的大雷劫,世間修士費盡心思找機緣溫養本命,就是因為此理。
左凌泉得過黑龍鯉的機緣,操控五行之水本來就強于常人,再煉化龍王水精為本命,對水的掌控力已經到了極致,不需要再溫養,但這也導致了雷劫的動靜有點嚇人。
天雷只有九道,但每道都蘊含著浩瀚天威,光是那陣仗都能把膽小的修士嚇得心神失守,更不用說站在下方讓老天爺劈;左凌泉估計一道雷落下來,就能讓他灰飛煙滅,更不用說后面還跟著八道。
好在有上官老祖幫忙護道,過程有驚無險,還是圓滿抗過去了。
天上的雷云逐漸變薄,直至消散,左凌泉也睜開了雙眼,仔細感受了下,能清晰察覺到在氣府內游移的那股‘水流’。
他微微抬指,周身的冰塔就自行融化,在面前凝聚成團子的形狀,纖毫畢現,操控的細致程度明顯比以前高出太多。
左凌泉滿意點頭,轉眼看去,上官老祖不見了蹤跡,應該是已經回去了。
左凌泉見狀,沒有在此久留,把團子凝結為大冰雕,拖著飛向海岸,拿回去用來給團子當玩具。
渡劫比把黑龍鯉精華融入血肉簡單,滿打滿算也才兩個時辰,時間剛到中午。
大雨尚未停下,峣城的宅院內,冷竹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繼續啟程了。
左凌泉從巷道間來到正門,剛進去,就瞧見吳清婉撐著傘,還在圍墻下面來回散步。
“婉婉。”
“凌泉,你度劫…誒?你抱個大冰球做什么?”
“這是團子。”
“是嗎?”
吳清婉撐著花傘來到跟前,望著‘橫看成團豎成球的’冰雕,覺得左凌泉有些孩子氣,笑道:
“堂堂幽篁老祖,得了大神通,弄這些有的沒的,就不怕人笑話?”
“又沒人看見。”
左凌泉向來沒有高人架子,弄著玩罷了,他和吳清婉相伴走向屋里,疑惑道:
“你從早上一直站在這里?”
“唉昨天晚上把姜怡折騰慘了,回去肯定被她說。你也是,都不知道收斂些…”
“昨晚我老實當工具人,啥都沒表示,是你主動拉姜怡當擋箭牌…”
“算了,以后不一起修煉了…”
“都是我的錯,我昨晚真不是東西…”
吳清婉微微蹙眉,想說左凌泉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處吐槽,最后只用胳膊肘輕輕懟了左凌泉一下:
“德行。…對了,方才謝姑娘來探望了,本來請她進屋的,可她說要去北方游歷,好像是上官老祖的意思,知道你們平安無事就走了。”
左凌泉和謝秋桃也算共患難一場,交情不深但總是有,得知留有聯系方式后,微微點頭:
“從這兒往北就是伏龍山那邊了,以后說不定還能遇上。”
“長生漫漫,只要還在修行就肯定能遇上。方才冷竹過來,說是要啟程去桃花潭,等你回來就出發…”
兩人說話之間,進了垂花門,來到了庭院里。
冷竹在閣樓中收拾東西,上官靈燁和姜怡則在書房中加急處理著公務。
左凌泉正想去閣樓,卻聽見畫舫那邊傳來女子的聲響:
“你怎么這樣?我好不容易給你畫好,又不是不好看,你招呼都不打就給擦了…”
湯靜煣的聲音。
吳清婉修為不高,對八尊主這樣的巔峰強者,心里懷著敬畏之心,和姜怡一樣不太敢待在一起胡鬧,聞聲只當作什么都沒聽見。
左凌泉則是一愣,飛身上了畫舫,探頭看去,卻見靜煣站在軟榻旁邊,手里還拿著胭脂水粉。
上官老祖坐在軟榻上,從位置上來看,方才在讓湯靜煣點妝;不過這種閑情逸致,顯然不符合上官老祖的人設,察覺他回來后,又變成了不施粉黛的冷艷模樣,讓白忙活一早上的靜煣大為惱火。
左凌泉瞧見此景,知道自己打擾了上官老祖的興致,便想默默退開。
但上官老祖待在這里不走,可不是單純為了讓靜煣把妝畫完再擦掉,她開口道:
“你先下去吧,我和左凌泉有話要說。”
這種吩咐丫鬟的口氣,讓本就惱火的湯靜煣更加不滿,正想說話,就瞧見上官老祖微微抬手,然后她就眼前一花,不知怎么就來到了遠處的廂房之中,直接把她弄蒙了。
畫舫的書桌上,正蹲在木盒里吃小魚干的團子,見護身符不見了,也不敢久留,連忙飛了出去。
左凌泉聞言放下了冰雕,進入畫舫拱手一禮:
“多謝前輩相助,我馬上就動身去桃花潭,還有其他安排嗎?”
上官玉堂該說的正事兒,去海上的時候已經說完了,但忘記叮囑了閨房之事。如果這問題不解決,她接下來恐怕又得‘夜夜笙歌’,在小母龍面前丟盡臉面。
為了預防這種不好明說的情況,上官玉堂直接開口道:
“湯靜煣的修行道和你們不同,四方游歷獲益不大,我帶她去荒山和云水劍潭一趟,那里有她需要的五行之火,你先出發吧,過些日子再把她送回來。”
左凌泉知道湯靜煣破鏡要吃各種火焰,對此自然一喜:
“那就多謝前輩了,嗯…姜怡也五行親火,不知…”
這話自然是想讓上官老祖幫忙提點一下姜怡,畢竟左凌泉哪怕用雙修之法,也很難讓姜怡跟上他的進度。
上官玉堂要提點低境修士很簡單,只要她想,完全能憑借神通和鐵鏃府強大的財力物力,短時間內把練氣修士的奇經八脈打通,然后給五樣本命物,強行把人變成幽篁巔峰修士。
但這樣的拔苗助長,長遠來看是害人,根基不穩風吹即到暫且不論,沒有那份實打實的磨礪,心境和閱歷首先跟不上。
這就好似給一個嬰兒,強行穿上一套威力巨大的神兵鎧甲,能干出什么事兒完全沒法預料。所以上官老祖正常情況下,不會干涉他人修行,特別是自己看中的弟子,都是讓他們自己去經歷和領悟;只有心境跟上了,修的才是仙,不然道行再高,也只是個空有一身戰力的武夫罷了。
帶湯靜煣去找五行之火,是因為湯靜煣有天道管束,靠山比她還橫,未來會如何,完全不需要她去操心;把姜怡也帶著的話,上官老祖得斟酌對其未來的影響,有點猶豫。
不過上官老祖考慮了片刻,還是點頭答應了。
因為帶姜怡出去,也不是非得手把手拉著修行,給點提示讓姜怡自己去磨礪,以姜怡的悟性應該也能獲益;而且湯靜煣在姜怡面前,因為俗世身份的下意識限制,會乖很多。
更重要的是靈燁最近有點飄。
上官老祖完全放養這個最中意的徒兒,是為了讓她領悟自己修行的意義。
結果可好,靈燁以前為了修行而修行,萬事萬物都不放在眼里,不把自己當‘人’看。
現在是想通了,但有點用力過猛的趨勢,一副‘樂不思仙’的架勢,都快撂挑子了。
靈燁想‘躺著’修仙也罷,還額外拿著大燕朝廷和鐵鏃府的兩份兒供奉補貼,把自己的差事全交給姜怡,這日子過得未免舒坦過頭了。
為了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兒,訓靈燁一頓肯定不合適,乘此機會把姜怡帶去歷練,也能讓靈燁收收心,上官老祖就不信,靈燁還能轉過頭使喚左凌泉幫她忙活緝妖司的差事兒。
一番權衡之后,上官老祖答應此事,左凌泉自然心生感激,滿心歡喜地出了畫舫,和姜怡說了此事。
但兩人都沒有料到,姜怡聽到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晴天霹靂!
閣樓二層,姜怡和上官靈燁,本來在焦頭爛額地處理煩瑣公務,聽見左凌泉上來說起安排,姜怡整個人都愣了。
這什么意思?
以前太妃娘娘把活兒甩給她,帶著她男人出去浪,很過分不假,但偶爾還能見上一面。
現在可好,上官老祖直接安排徒弟和左凌泉出去浪,還把她拉走去歷練,這是怕她影響了太妃娘娘和左凌泉的感情進展?
搶相公還有讓師父幫忙搭手的,這不欺負人嘛!
不過,姜怡雖然心里想法很多,但還是二話不說直接答應了。
畢竟臨淵尊主親自帶著去修行,就相當于臨淵尊主半個徒弟,此等殊榮,尋常修士想都不敢想;即便什么都沒學到,光是這番經歷都夠吹一輩子了,更不用說彼此同行留下的香火情。
姜怡正愁在家里連團子都打不過,有個高人帶著飛,哪里會拒絕,反正太妃娘娘這搶男人的架勢她也攔不住。
姜怡聽聞之后,沒有絲毫猶豫地就放下了筆,跑回屋收拾東西;當然,在過道里也沒忘記瞪左凌泉一眼,警告的意思不言自明。
而屋里的湯靜煣,顯然不像姜怡這樣看得開,她對修行本就不感興趣,聽聞要和死婆娘出去,她不樂意道:
“就不能等小左回來,咱們再一起去那什么云水劍潭?哪里不是能鑄劍嗎,剛好能給小左弄一把好劍。”
上官玉堂站在畫舫上,平淡回應道:
“修行就是如此,不能有片刻停歇,有機會就要盡量爭取,慢一天,如果日后遇上大麻煩,你就差那一天修為,找誰給你寬限時間?”
湯靜煣說這些東西,自是說不過上官老祖,見左凌泉沒拒絕的意思,只能不舍道:
“我們什么時候回來呀?別一去好幾十年…”
“什么時候回來,以你什么時候煉化五行之火為準,本尊也忙,沒時間陪你東逛西逛。”
“那不兩三天就搞定了,我還以為要去多久…”
正在收拾東西的姜怡,聽見這話倒是遲疑了起來——只去兩三天的話,她跟著看風景不成?——姜怡想了想開口勸道:
“靜煣,修行不能急躁,囫圇吞棗會根基不穩,能慢一些還是慢一些的好。”
冷竹自然跟在姜怡后面,對這個機會也無比看重,連忙附和道:
“是啊,修行要穩扎穩打,只求快沒好處。”
湯靜煣張了張嘴,雖然有些不舍,但也不好多說了。
上官老祖見此緩緩點頭,忽然發現帶著姜怡確實有莫大好處,她轉眼望向幫忙收拾的左凌泉:
“還有,本尊把劍送你可以,但你得是鐵族府的人,不然諸多徒子徒孫不會答應;到了桃花潭…”
左凌泉正想回答,上官靈燁就走出了書房。上官靈燁明白老祖的意思,開口道:
“師尊放心,要是那個老妖婆敢打搶人的主意,我自會出言干涉,不會讓她們得逞。”
有這句話,上官玉堂放心多了,點了點頭又道:
“明面上要叫桃花尊主,別亂了輩分規矩,讓那老…桃花尊主找到由頭。”
“徒兒明白。”
上官玉堂不再多說,等姜怡和湯靜煣收拾好東西后,就帶著一起御風而去;見幾人大包小包的有失仙家體面,還順手給了兩個玲瓏閣來放隨身物件。
湯靜煣正踩著大羽扇飛到半空,忽然想起了什么,低頭看向庭院:
“團子!”
廂房的窗臺上,蹲著觀望的團子,抬眼望了望湯靜煣,又看向擁有無限小魚干的奶娘,糾結片刻后,還是依依不舍的飛上了天空,半途還揮了揮翅膀“嘰嘰~”道別。
不過湯靜煣可能是擔心她不在跟前,左凌泉出事兒沒法幫忙,有個團子在跟前,她總是要放心些;她猶豫片刻,小聲對團子叮囑幾句后,又把團子丟了回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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