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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我把前輩當家人

  爆竹聲聲辭舊歲,煙花朵朵迎新春!

  時光飛逝,轉眼已經到了年三十,左家大宅紅燈高掛,戶外鞭炮齊鳴,全族上下數百口人,在宅子里吃起了大飯。

  左凌泉身在家中,道行再高也和俗世人家的公子哥沒區別,收了老娘給的紅包,茶余飯后甚至和同齡的兄弟姐妹打了兩場雀牌,結果把紅包又輸出去了。

  自知不善此道,左凌泉很干脆地起了身,和古靈精怪的桃桃,在街上放起了炮仗。

  這次歸鄉,對于同行的姑娘們來說,都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體驗。

  靈燁、清婉、姜怡都在仙家或者宮里長大,從未體驗過這種最純粹的人間煙火味。

  上官老祖和桃花尊主自不用說,心系凡間,卻難以改變自己身在山巔的事實,想要以凡人之身歡歡鬧鬧過大年,談何容易。

  也就靜煣比較適應,在市井長大的經歷,讓她對年關的氣氛很熟悉,但自幼失去雙親,再熟悉也是曾經的記憶,再次感覺到家的溫暖和悠閑,也是這么多年頭一回。

  謝秋桃比較特殊,心里絕沒有在人前表現的那般開朗活潑。

  不說自幼顛沛流離的過往,僅僅是現在,左凌泉在家里過年,闔家團聚,她卻只是外來的客人,連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心底的感受就必然復雜。

  不過謝秋桃一個人走過來,對于這些早就習慣了,心里想法再多,面對熱熱鬧鬧的氣氛,還是把那些無關緊要的拋之腦后,專心回味起幼年的童趣。

  子時剛過,新的一年到來,青合郡城內煙花四起。

  謝秋桃穿著嶄新襖裙,站在門口的大石獅子后面,捂著耳朵,和幾個稚童一起探頭觀望,催促道:

  “點呀點呀!放心,我的手藝準沒問題。”

  “沒問題你自己來?”

  “唉我小時候扎過手,不太敢嗎…”

  歡歡鬧鬧的氣氛中,左凌泉拿著一根香,往胳膊粗的炮彈上湊,神色謹慎。

  說好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冷竹,捂著耳朵躲在另一只石獅子后面,眼巴巴瞅著;因為上次賣公子的事情,被左凌泉摁在膝蓋上打了一回屁股,這次長了點記性,擔心道:

  “左公子,不行就讓團子來吧,它膽大!”

  “嘰?!”

  蹲在石獅子下面用翅膀捂耳朵的團子,搖頭如撥浪鼓,示意自己才不相信桃桃。

  其實也怪不得眾人畏之如虎,誰讓謝秋桃的練起手藝太一言難盡,要形容的話,就是人菜癮大,技術不行還愛玩花的。

  半個月下來,謝秋桃造了很多炮仗,除開第一個啞火,其他都響了,但響的方式千奇百怪。

  要么是原地瞬爆,把左凌泉驚得飛上房頂;要么就是延時引信,等左凌泉湊近檢查的時候才炸;好不容易準時點火了一次,飛到半空來了個蛇形機動,追著左凌泉炸。

  饒是左凌泉早有心理準備,也猜不出自己下一次會遇到什么樣的驚嚇。

  好在失敗多次后,總是有點長進。

  左凌泉點燃了引信,退開數步地方大炮仗飛錯地方,等著引信燃完,卻見炮仗下火光驟顯,化為一道赤色流星,直入九霄。

  休——

  嘭!!

  悶雷般的動靜響徹夜空。

  萬點繁星從煙花之中綻放,散往天空各處,非但沒亂飛,還很整齊地在天空上留下一個‘胖鳳凰展翼’的星火殘影。

  “哇——”

  “快看快看…”

  “嘰嘰嘰…”

  府邸內外,頓時響起驚艷感嘆之聲。

  團子滿眼驚喜,揮動著小翅膀,興奮地在石獅子腦袋上蹦來蹦去。

  謝秋桃自豪的插著小蠻腰,望向天空:

  “嘻嘻,漂亮吧?我就說我手藝沒問題。”

  左凌泉眼中也露出驚艷之感,還帶著幾分恍如隔世,抬頭凝望片刻后,給謝秋桃豎起一個大拇指。

  放完煙花后,左凌泉回到了宅子里。

  大飯剛剛結束,親朋好友湊在一起,喝茶的喝茶,打牌的打牌,處處都充斥著熱鬧的氣氛。

  后宅的客廳里,諸多女眷在房間里玩鬧,四個媳婦支起來牌桌,左凌泉湊進去,提議輸了脫一件衣裳什么的,他當裁判,只可惜都不同意。

  另一邊,桃花尊主依舊被左夫人拉著在勸說聽風水先生的話,桃花尊主和前些天一樣在委婉拉扯。

  發現上官老祖和湯靜煣的聯系后,桃花尊主瞎想了很多,但上官老祖沒有動情的表現,左凌泉也認真澄清,從老祖那里大略了解神魂糾纏的緣由后,就沒在這件事情多追究了,畢竟胡亂八卦,把左凌泉和上官老祖硬往一起湊,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好處,還憑空多了很多雜念。

  至于上官老祖…

  左凌泉在廂房的窗口,看著幾個媳婦殺機四伏的牌局,全神貫注之際,余光發現一道人影出現在廊道里,朝著邊看了眼,又一閃而逝。

  左凌泉礙于彼此差距,哪怕住在一個宅子里,也不可能天天往上官老祖屋里跑,這些天很少見到。

  瞧見此景,左凌泉知道老祖找他有事,和媳婦們告別一聲,來到了西宅客院。

  家里人都在前宅守夜,西宅較為安靜,可見無數紅燈籠掛在屋檐之下。

  左凌泉來到老祖居住的院落,瞧見正屋的門開著,中堂正對門的方桌上,放著燭火和一把青鋒長劍。

  劍長三尺三寸,置于淡青色劍鞘之中,通體散發著一股讓人難以忽視的鋒銳。

  這是往日懸浮在老祖身邊的那把劍。

  上官老祖恢復了一襲金色龍鱗長裙的裝束,頭戴龍紋發簪,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配飾,坐在太師椅上,左腿架在右腿上,坐姿優雅卻又不失君臨天下般的霸氣,手里拿著一杯茶,如同等待弟子過來拜會的山巔老祖。

  左凌泉瞧見這陣仗,微微愣了下,緩步走到中堂之內,拱手一禮:

  “上官前輩。”

  上官老祖向來沒什么表情,那雙眸子也讓人沒法直視她的面容:

  “年關已過,該上路了。”

  上…路?

  左凌泉覺得這措辭不吉利,但也不好點破,微笑道:

  “前輩要回去了?”

  上官老祖沒有聊這些家長里短,平靜道:

  “元宵過后,帶你去神火洞天閉關煉化本命物;本命火從湯靜煣那里取,本命土有中洲鹿角,煉化完躋身幽篁四重,只需再煉化五行之金,即可躋身幽篁巔峰。”

  上官老祖拿起桌上的青鋒長劍,單手平置在身前:

  “這把劍,是監兵神君賜下,比它厲害的時間只有兩把,一把叫‘太陰’,一把叫‘太陽’。太陰在斬斷長生道時損毀,想要破開這方天地,或者再次把長生道斬斷,世間能做到的神兵寥寥無幾,這把劍是其中之一。”

  說得東西層次太高,左凌泉聽得不明不白:

  “前輩準備把劍給我?讓我阻止幽螢異族?”

  “你先看能不能拔出這把劍。”

  左凌泉微微點頭,上前一步,握住了青鋒長劍的劍柄。

  這一瞬間,并沒有出現什么天地變色的反應,也沒有往日握住劍柄時那種‘一劍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覺,單純只是握住了一樣物件。

  左凌泉第一次對握劍這種事兒感到陌生,稍顯疑惑,嘗試拔劍。

  毫無反應!

  左凌泉微微皺眉,再次用力拔劍,劍卻和長在老祖手中一樣,連晃都不帶晃一下。

  左凌泉難掩意外,還想展開劍意試試,老祖就已經收回了手:

  “以你現在的道行,還沒資格讓這把劍為你所用,本尊可以幫你先行煉化為本命,然后去中洲絕劍崖那座洗劍池淬煉,不過今后能不能拔出來,還是得看你個人造化,拔不出來,你這輩子也只是個帶著它四方行走了腳夫而已。”

  左凌泉并未立刻答應,而是詢問道:

  “前輩把劍給我,您用什么?”

  上官老祖把劍放在了方桌上,微微搖頭:

  “本尊走到現在,靠的從來就不是天賜的機緣,是拳頭。不過,本尊也沒說要把這種世間罕有的機緣送給你,有條件。”

  左凌泉對于這個,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前輩所行之道,我早已了解,即便什么都不給,該讓我去辦的事情,我也不會推辭半句,和這把劍粘上邊,我答應了反而古怪。”谷  上官老祖沒有回應這話,直接說起了條件:

  “這把劍分量太重,本尊只會給自家弟子,你現在拜我為師,接下本尊衣缽,這把劍便是本尊給你的見面禮。”

  拜師?

  左凌泉一愣:“前輩為什么忽然說起這個?以前不是說不拜師…”

  上官老祖面無表情,認真道:

  “世上沒有白拿的東西,你想要這把劍,叫我一聲師父,從今往后我對你視如己出;不拜師,這把劍沒法給你,世上也沒有第二把,你自己抉擇。”

  左凌泉面對這個問題,陷入了沉默。

  拜個師就能拿到世間獨一無二的大機緣,對方還是對自己很好的長輩,恐怕世上沒有哪個修士能拒絕。

  但左凌泉心里就是有點不是滋味。

  并非覺得老祖不拜師就不給劍太為難人,想白嫖那才是不要臉,他是覺得老祖忽然變得有些疏遠,和以前不一樣,好像把他當外人了。

  左凌泉自幼練劍,但心里最珍重的東西不是劍。

  自幼想修仙,但心里最向往的地方不是仙。

  長生久視、不死不滅對左凌泉來說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在心里從沒有半點分量,他目光一直都放在周邊,放在幾個應該相伴一生的人身上。

  面對老祖忽如其來的提議,左凌泉遲疑了下,開口道:

  “前輩是不是有心事?”

  上官老祖微微抬頭:“本尊問你肯不肯拜師,如實回答,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以上官老祖的道行,以及對武道的造詣,教左凌泉半點問題都沒有,甚至左凌泉心底里,已經把上官老祖當全知全能的師長看了。

  但真提到要拜師,左凌泉心底沒有任何猶豫,搖頭道:

  “如果為了這把劍,我能違心叫前輩一聲師父,我就不會練劍到今天。”

  上官老祖收起青鋒長劍:“那不提這把劍,本尊收你為弟子,你答不答應?”

  左凌泉遲疑了下。

  但遲疑并非猶豫答不答應,而是疑惑上官老祖今天為什么執著要他拜師。

  “前輩…”

  “回答行或者不行。”

  左凌泉搖了搖頭。

  上官老祖眼神微沉:“為什么?看不上本尊的道行?”

  “沒有,我很敬佩老祖的修為,只是…”

  左凌泉張了張嘴,不知該找什么理由拒絕,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態度如此堅決,只是提到拜師,他腦海里就不自覺地想起一些東西:

  落魂淵下那一吻,舌頭被咬了下,老祖眼底一閃而逝的錯愕…

  后來再次過來,老祖輕車熟路的偏頭,還往床榻外面輕輕“呸——”一口的好笑模樣…

  撞見靈燁騎在他身上,老祖縮在一個被窩里,講大道理時的故作鎮定…

  左凌泉忘不掉這些事兒,所以無論如何,都沒法昧著良心叫上官老祖一聲師父。

  面對老祖疏遠的眼神,左凌泉忽然發現,自己心底不知什么時候起多了些東西。

  多了一個人的影子,和靈燁、清婉她們站在一起,站在心底的最深處,站在他此生拼盡一切,也要把風浪擋在外面的地方。

  燭火幽幽,中堂內鴉雀無聲。

  上官老祖注視著左凌泉的面容,雖然沒聽見任何言語,但幾千年人情世故攢下的閱歷,足以讓她從左凌泉眼神、表情的細微變化,看出左凌泉心底的大略想法。

  上官老祖沉默良久后,輕輕吸了口氣,沒有再說任何話語,站起身來,把青鋒長劍放在了桌子上,和左凌泉擦肩而過,走出了房門,消失在了庭院里。

  “前輩?”

  左凌泉回頭望著老祖離去的背影,又回頭看向桌上的長劍,眼神茫然。

  方才強行要我拜師,現在又什么都不說把劍給我,什么意思…

  難不成老祖心里對我也…

  左凌泉還沒想出個結果,忽然又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

  踏踏——

  腳步很重,連帶著龍鱗長裙,都發出了‘沙沙——’響聲。

  左凌泉疑惑回頭,卻見上官老祖去而復返!

  上官老祖罕見地露出了怒容,柳眉倒豎,一副要殺人的模樣,大步朝他走來,散發著一股泰山壓頂般的駭人壓迫力。

  我去!!

  左凌泉措不及防,著實被這股準備弄死他的氣勢驚得不輕,連忙抬起手來:

  “前輩,誒誒…”

  嘭——

  “你想死是吧?我是你丈母娘!”

  “額…”

  “你腦子里在想什么混賬事情?以為我看不出來?還是以為我不敢弄死你?”

  距離近在咫尺,熾熱鼻息噴在臉頰上,左凌泉直接懵了。

  上官老祖的胳膊纖長,看起來沒什么力量,但被懟在墻上的左凌泉,卻連呼吸都困難,臉色憋得發紫:

  “前…前輩…”

  上官老祖怒意沖霄,連帶著墨黑秀發都微微飛散,恐怖氣勢哪怕被強行壓制,還是讓房間的墻壁、桌椅、燭臺等等表面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

  咔咔咔——

  “本尊和湯靜煣有牽連,實屬迫不得已。你不理解也罷,身為靈燁夫君,心里還敢起邪念?你自己說,讓本尊抹去你那段記憶,還是帶走湯靜煣永世不再相見?”

  啊?!

  左凌泉聽見這話急了,咬牙盡全力出聲道:

  “前…輩,你別激動…”

  “不選是吧?要不本尊兩個一起來?”

  “別…我剛才也沒起邪念,只是下意識回想起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對前輩絕無不軌之心…”

  “你當本尊眼瞎?”

  “沒有沒有…我真是下意識想起,沒有其他意思…我把前輩當家人,嗯…親人一樣,人不光有男女之情,親情、友情也是人之常情…”

  左凌泉用力解釋,都快斷氣了。

  上官老祖摁著左凌泉,手微微松了些,等他解釋良久后,才沉聲道:

  “本尊管你是什么情,再有下次被本尊察覺,后果自負!”

  “嗯…”

  左凌泉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頰,說實話還是頭一次如此清晰地瞧見上官老祖的容貌,雖然怒不可遏,卻比往日無喜無悲多了太弱人間煙火氣,美的觸目驚心。

  雖然通過靜煣的身體接觸很多,但兩人真正的肢體接觸,只限于老祖點一下左凌泉的額頭。

  此時雙手老祖把他懟在墻上,他握住老祖的手腕,身體幾乎挨在一起,微微低頭就能看到過人的身高帶來的超出平均的宏偉胸襟。

  只是左凌泉這時候,怕老祖怒急之下把他打個半死,半點歪念頭沒有,認真道歉。

  上官老祖呼吸了幾次,氣勢逐漸趨于平穩,又瞪了左凌泉一眼,才松開手站直身體,快步走出房門,消失在了庭院里。

  左凌泉心有余悸,在屋里愣了片刻,確定老祖沒有再來一次后,才微微呼了口氣,左右四顧,不知該作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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