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松濤小亭。
許恒悠然而坐,手中握有一塊玉佩,其上朱紅顏色已經完全褪去,完全成了通透之色,日光照在其上,竟似無物一般穿了過去。
其實此物本便通透,經過許恒祭煉,祛除了戴志凌的烙印后,便恢復成了原本模樣。
而到了這一步,便可以在其中留下自身烙印,使之成為自己的替死法器了。
許恒抬起一手,單指按在玉佩之上,也不見他有何動作,便有一滴血珠從他指尖滲了出來,滴入玉佩之中。
霎時間,一抹隱隱透著金光的血色,便在玉佩之中彌漫開來,仿佛一朵金赤之焰,灼燒著整塊玉佩,其身竟是隱隱震顫起來,似乎隨時都會迸裂一般。
許恒微微挑了挑眉,祭煉法中說道,要將一定量的法力與精血,化作烙印煉入玉佩,卻沒提到會有這種異象發生。
“是我法力太強?”許恒若有所思:“是了,恐怕精血中蘊含的力量,也是一大原因吧。”
這倒也是情理之中,區區一件法器,即使有著替死之能,也不可能太過夸張。
恐怕烙印之人太過強大,亦或者承受的攻勢超過界限,這塊玉佩都有可能承受不住。
好在過了片刻之后,玉佩的震顫還是緩緩減弱下來,直到完全恢復平靜,已是化為一片金赤之色,在那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善。”許恒微微點了點頭,將玉佩掛到腰間,忽覺自己如今賣相,似與以往的風格漸行漸遠了。
但他并非著相之人,無論華麗還是素凈,終究不過表象而已,因此只是微微一笑,便從亭間行步出來,忖道:“看來是時候離去了。”
他到松濤島來,只為恢復法力、修養身神,遇見戴向飛,那是意外之緣。
經過一日一夜的打坐,他的狀態就已恢復全盛,只是為了祭煉法器,才又多逗留了一天,如今確該再次動身了。
許恒目光一掃,望見山徑之上有道人影,卻只微微一動唇齒,旋即便把衣擺已甩,身形消失在了此間。
青石階上,戴向飛正往此處而來,忽聞聲傳一線入耳,不由怔了一怔,抬目望去,卻見天中驟然綻開一道焰光,忽忽一閃之間,已經消失在了天際。
東海海眼,深不見底,傾盡天下之水也無法將其填滿,乃是傳說之中,大千水流的最終匯集之處,甚至天上銀河都要匯流而來。
當然,這是傳說,而在道書之中,卻是如此記載。
東海海眼乃是此世的‘至低之處’,這個‘低’指的并非尋常意義上的‘高低’,而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意指,許恒將之理解為‘空間上的位置’。
道書中也說到,一切虛空浮沉之物,最終都會墜入東海海眼,包括一些殘缺,甚至走向了毀滅的小天。
這也是為什么,太上宮覆滅以后便有人認為,那些周游虛空這些仙闕,都會墜入東海海眼,因為沒了大法力以維系,墜往‘至低之處’只是遲早的事。
離開了松濤島,許恒便一路疾行,數日之間飛云掣電,已是遁過海天茫茫。
這日,他忽聽聞有那嘩嘩傾流之聲,被他耳識捕捉而來,心中頓時微微一動,縱起劍遁破開大氣,閃爍之間穿云而出,便見云蒸氣涌,水煙霏微——
似真傾天之水,源源匯集而至,轟隆隆著那無底之洞泄流下去,不知究竟去往何處。
東海大壑,其下無底,九洲四海之水,天外霄漢之流,莫不注之!果然不是虛言。
更為奇特的是,這東海海眼,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觀此泄流之勢,縱使天下水流再為浩瀚,早晚都會流盡,但是實際之上,卻是無增無減,仿佛能夠直到永恒。
如此瑰麗景象,實在盡顯天地造化之奇。
許恒面上不禁露出贊嘆,目光掃視而去,忽然微微一定。
只見那無底空洞之中,驟然生出絢爛光華,有數十座仙闕起起浮浮,云興霞蔚,氣象萬千,似乎隨時都會沖出海眼,重現天光。
“這就是太上宮采集先天五行之精的仙闕?”許恒目光一瞬,便數定有四十六座,看來在這不到一年之間,果然又有一座仙闕現世。
而據他所知,從第一座仙闕現世開始,至今也還不到一十八年。
“如此看來,確已快了。”他正思忖之時,耳廓忽地一動,還沒抬起首來,便聞轟隆一聲大響,直似瓦釜雷鳴,竟是壓下傾天水聲,震得行云開散!
許恒抬首望去,便見遙遙海面之上,有一艘鐵鑄似的大舟,竟被斬成了兩段一般,斜斜倒在海面之中。
“渾海橫星舟?”許恒眉目微微一動。
對于早有人趕在他前,來到東海海眼,許恒并不感到意外,事實上也正如玄心真人所說,仙闕出世異象維持如此之久,急不可耐、或者甚有閑心的,也是大有人在。
他在到來之時,余光便已留意到了,左近海界、空中,并沒少了修行人的影蹤,他施展劍遁洞穿大氣而至,也沒少引起了外人注意。
或許是因‘劍修’二字在修行界中,貫來與殺氣騰騰有些掛鉤,有些懸于空中、浮于海上的法器,都隱隱離他遠了些許。
許恒對此倒是不以為意,不過他有些意外的是,在這地界竟還有亂星盟的蹤影?
不,也未必就是亂星盟…許恒忽然想起,自己手中便有一艘橫星渾海舟,心中不由一動。
他將袖一甩,身化焰虹疾馳而去,頃刻到了近處朝下一望,便見那艘被斬成了兩段的橫星渾海舟,已經開始沉入海面,甚至隱隱被洋流拖拽著,朝著海眼方向漂去。
而在海面之上,有兩名男子、一位坤道垂手而立,眉目之間皆沉似水,發覺有人劍遁破空而來,頓時便有怒意勃發,齊齊朝上望了過來,那名坤道甚至已經將手摸到背負著的木劍之上。
但是為首之人見到許恒,面上卻是顯出些許愕然:“許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