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夜已更闌。
許恒罕見的沒有打坐入定,卻將長劍出鞘橫在面前,全神貫注抬起兩指,緩緩落在劍身之上。
伴隨他的動作,一抹流金之色,便被他以真氣貫入長劍,在劍身上烙下了復雜的紋路。
正是真氣為筆,藥金為墨,要在劍身之上,繪成法術符箓,使其成為一件符器。
這是一件頗為耗費心神的事,需得全程收視返聽、心無旁騖、神與氣合,直到整道符箓勾畫出來,不能夠有一分一毫的差錯。
否則不僅前功盡棄,而且因已煉入了藥金,便會影響真氣走向,這柄長劍也再不能煉成符器了。
許恒正仔細施為,忽然之間,窗外竟然傳來鼓樂之聲,嗩吶喇叭齊吹,亂七八糟聒噪得緊,而且越來越近,愈演愈烈,險些破了他的定境。
好在這三日來,許恒已經做了數次預演,早就已將符箓勾畫爛熟于胸,指尖穩穩當當,沒有偏移分毫,隨他趕緊收攝心神,更是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三五息間,便將幾道交錯復雜的符箓完整落在了劍身之上。
做完了這一步,許恒精神一振,知道已經成了大半,更沒閑心去理會哪里來的聒噪。
接下來只需要以煉法將藥金打入劍身內部,一柄符劍就算完成,相比繪制符箓,這只不過水磨功夫。
許恒一鼓作氣,很快大功告成,再去瞧那劍身之上,符箓已經隱去,完全恢復霜寒,但將真氣一運,便有幾道鎏金光芒隱隱透了出來。
許恒劍指輕輕一撇,長劍便嗖地疾射出去,精準地飛入墻上的劍鞘,劍指輕輕一招,長劍便又錚地一聲,出鞘飛到許恒手中,此時空氣中嗡嗡的回響還沒完全散去 “成矣。”許恒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暗暗點了點頭。
隨著他的修為長進,真氣變得更強,法術運轉起來也是大有長進。
如驅物術,他若使來,數十丈方圓內的物什都能如臂使指。而搬運術的力量,更是大得驚人,只要許恒愿意,就算是參天的樹,也能生生從那地里拔了出來;還能施加巨力,將任意什么東西如箭離弦,發射出去,定比任何暗器都要恐怖得多…
而現如今,他將驅物術、搬運術,還有氣刃術都統統煉入劍身之中,使其成為一柄符劍,雖然還遠夠不上飛劍之名,但也總算有了幾分模樣。
許恒指尖再次在劍身之上抹過,眸中流露出異色。
這柄長劍,是柳道人隨手贈給他的,放在世俗之中,乃是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但在太光山、在玄微派中,卻只不過是無人在意的凡物,更不會有名字。
但現如今,這柄長劍已經被他煉成符器,也是他往后的護身法劍。
許恒沉吟片刻,自言道:“往后,你便喚作‘銘我劍’吧。”
銘我劍只是區區一柄符器,還是嶄新成就,自然沒有靈性,也不可能應聲劍鳴,但許恒在劍身上照見自己的雙眸,卻覺得已經得到了回應。
許恒念頭、真氣齊齊一動,再次將銘我劍送回了劍鞘之中,這才從榻上齊了身來。
方才的吵鬧之聲,不僅沒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一路敲鑼打鼓,吹拉彈唱,各種亂七八糟的聲調混雜著,在這深夜之中,實在給人一種詭異之感。
許恒走近窗戶之前,伴隨他的動作,窗扇自然打開,樓外有風卷進一陣水霧,打在他的面上,竟然叫他渾身微微一寒。
許恒瞇著眼,往外看去,只見湖面上刮著冷慘慘的的陰風,夜色之中,竟有十幾道人影,飄飄蕩蕩往著湖中而去。
“這是…?”許恒更覺古怪,下意識運起真氣,強化了眼力再往湖中望去,這會終于瞧了個清楚。
那十幾道的人影,竟然都是陰氣森森的紙人。這些紙人,個個都有一丈來高,身體薄薄一層,飄飄搖搖,卻能敲鑼打鼓,吹拉彈唱,正中間的八個,竟然還扛著一架肩輿!
肩輿之上,才有一個人影大馬金刀坐著,那個人影,戴著笠紗,又背對著許恒視線,許恒根本瞧不清楚他的面目,可是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卻有一個相似的人浮現了出來。
“邪道大派的弟子,上古道藏——”
“——陰子師!”
許恒忽覺腦中,似有一道閃電流過,終于想通了一件困惑已久的事。
他許恒,一個將將開始煉炁,對于修行都一知半解的人物,自然不必多說。
潘老道不過是個凡俗中打滾的玄光修士,有些邪法,作了些惡,但也非是魔焰滔天。
摩云山的柯大,不知道本事如何,但是一艘不過一兩重地煞禁制的法器飛舟,都能讓他自傲,想來也不會厲害到哪去。
這樣的三個人,就算加起來,又怎么值得選陳太辰親自出手捉拿、審問了?
他們一行四人之中,陳太辰真正要抓的,只有那個神神秘秘的‘陰子師’。
而這個陰子師,就是來到了應州,要開啟上古道藏的邪道大派弟子!
許恒不禁陷入沉思,卻沒意識到他已盯了紙人隊伍許久,忽地,輿架之上,那個可能是陰子師的人影驟然回過頭來。
“不好。”許恒忽覺心驚肉跳,下意識往窗后一躲,可是隔著墻壁,卻覺似有兩道目光,冷電一般死死釘在了他身上。
許恒面色微微一凝,銘我劍已又錚的一聲出了鞘來,落入他的手中,于此同時,又有一股金氣隱隱從他腰間飄了出來。
時間仿佛被拉得極長極長,叫人分辨不清,究竟過了多久?是不過幾個念轉?還是已經過了一刻?還是不知不覺,都已月落日升,天光即白了?
許恒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之聲,他緊了緊手中的劍,終于在要按捺不住之時,就像潮水嘩嘩退去,又似毒蛇緩緩擺動身體,縮回了洞穴之中,那種陰寒的感覺緩緩退去,直到消失不見。
“呼——”許恒驟然長長出了口氣,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被冷汗浸濕了背。
“陰子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