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玄域,靈臺道場。
陣陣寒風拂面,腳底下碎石被鞋底摩擦,發出響動。
洛離沉默后退,望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眉頭緊皺。
那枯瘦的僧人身影,沒有任何變化。
但洛離可以確定,剛剛那道難聽無比,在他耳畔清晰回響的聲音,
正是從眼前這頭顱低垂,已經隕落不知多久的僧人口中發出的。
場面一時間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洛離也是第一次面對這般局面,不知該如何處理。
而就在他心中困惑之際。
異變再次生出。
山巔輕輕晃動,那本該隕落的僧人在片刻沉寂后,復又用那沙啞的嗓音,自顧自的繼續開口:
“佛主于主峰以身鎮壓邪魔,戰局此刻正是萬分緊迫之時,鎖妖塔不能有失。”
“恰好你來了,老衲與那方才入侵的孽障一番纏斗,此時已是油盡燈枯,即將圓寂,這青燈就由你來執掌,繼續鎮著這鎖妖塔吧。”
老僧身形未動,可這聲音卻悠長無比,逐字逐句都清晰的印在了洛離耳畔。
“老...前輩?”
這時候,洛離也有些回過了神。
他看著眼前已經隕落,似乎并沒有多大威脅的老僧,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往前邁出一步,有些猶疑的回答:
“晚輩并非前輩認識之人,如此重任怕是無法肩負,還請前輩另請高明吧。”
此地異常,到處都充斥著不對勁之處,而洛離現在自己都還是一頭霧水。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想法子離開此地,去與李存孝會和,最后合他二人之力,探索這靈臺道場才算是有了幾分萬全把握。
這樣想著,洛離就準備繞開這處平臺和鎖妖塔,去看看四周有沒有什么離去的線索。
可就在他腳步一踏之時,這老僧的聲音,卻是又響了起來:
“佛主于主峰...,...鎮著這鎖妖塔吧。”
剛剛的話語,再度于洛離耳畔重復了一遍。
隨后洛離回過神來,只驚覺雙臂一沉,有異物被握于手掌之中。
雙目往下定睛一看,洛離這才察覺到,那被僧人提著的幽幽青燈,不知何時,竟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之間!
“這是什么情況!”
“到底是什么手段,才能做到將此物移至我手中,而能使我毫無察覺?”
洛離雙眸一縮,詭異的看著眼前的青燈,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超脫常識。
就在洛離反應過來,后面還有更為離譜的事情。
那就是他一抬頭環視四周,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經到了這鎖妖塔的面前!
倒吸一口涼氣,洛離看著眼前染著黑色血跡,被鎖鏈一層又一層纏繞著的古塔,眸光中散發攝人心魄的冷光,隨后猛地轉頭,望向了后方高臺。
這一眼看去,一切景象仍舊和方才一般,沒有絲毫變化。
包括那隕落的僧人。
但是唯獨有一點例外。
那就是本來被那僧人提著的幽幽青燈,卻已是無影無蹤。
淡淡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傳響在這片天地之間。
“施主,這...,古燈...鎮壓,便拜托你了...”
似乎帶著幾分解脫的聲音,在洛離耳畔傳響。
但即使他仔細的聽著,卻也只能聽出來個大概。
“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說清楚么?”
洛離瞅著那已隕的僧人尸身,看了半晌后,這才收回目光,有些淡漠的瞅著自己手中提著的青燈。
良久之后,這一身黑衣的青年,方才露出一縷若有若無的冷笑。
“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魑魅魍魎在搞鬼。”
“鎖妖塔?”
瞇了瞇眼,洛離抬頭看著這被風霜侵蝕,卻仍舊字跡清晰的牌匾,下一刻收回了目光,毫不猶豫的就推開了這古塔的大門,安然若素的走了進去。
“想讓朕進去,朕就進去好了。”
“我之目光所及,絕無魑魅遁藏!”
嘎吱一聲,大門被巨力推開。
同一時間,散發著陰冷與荒涼的氣息,便從里面不斷蔓延而出。
冷氣嗖嗖的,但對于提著盞青燈,身形脊梁挺拔端正的洛離來講,都不過是小事罷了。
尸山血海都殺過來了,還會怕這區區裝神弄鬼的氣氛不成!
就在洛離踏入這鎖妖塔的第一步后。
他手中本來只是散發幽光的古樸青燈,突然藍光大盛,將漆黑如夜的塔內,盡皆點亮。
這一變動,先是叫洛離一驚,隨后警惕的看了眼手中青燈,在確定它并沒有什么威脅后,這才松了口氣,去帶著審視的目光,環視四方環境。
這一眼望去不要緊。
洛離瞳孔輕瞇,即使他曾經歷了尸山血海,卻仍舊感覺眼前的景象,叫他心驚不已。
除卻通往上一層的環形樓梯外,剩余的廣闊地帶,所存在的,不過是一處又一處的監牢。
這些監牢之中,此時枯骨遍地,連一絲血肉都不存在,看得出來,其中囚禁著的生物,都已是早已消亡。
粗略一眼望去,得有足足數百處監牢,而且從這鎖妖塔內的余威覺察,這些枯骨生前的實力,恐怕沒有一個低于人道先天的。
“這些留存的骸骨,都不是人。”
洛離提著散發藍光的青燈,走進了一處監牢,俯下身子。
他緊緊盯著里面那骸骨奇怪,有尖刺附著,四肢著地的模樣,一眼就判定了他的來歷。
妖魔。
這副面貌,洛離自然再熟悉不過。
“鎖妖塔,鎖妖塔...”
“也就是說,此地囚禁的,全都是妖魔不成?”
聯想到靈臺道場的深厚實力,再看著眼前不過第一層的鎖妖塔,洛離心中略略升起了幾分寒意。
這鎖妖塔,足足十三層,而其中第一層所困著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妖將級妖族,那要是更高層甚至頂層的,又該是何種實力?
再聯想到之前,那語境截然不同的一番神秘話語,洛離心頭有些沉重,看了手中青燈一眼。
自從自己不知為何接到這青燈開始,那外界最后斷斷續續的一段話,已是叫洛離此刻心頭有些警醒。
“古燈鎮壓,到底是要鎮壓什么?”
“那段話,應該才是真正想要告知于我的提醒,之前的一番話語,要是沒有猜錯的話,估計不過只是久遠歲月之前的余音罷了。”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青燈應有古怪,直到我誤入此地,方才將其觸發,接了這段差事。”
“那這樣看來的話,這鎖妖塔中,怕是不太平。”
洛離心中思量,隱隱間捋出來了一道大致脈絡。
雖然不曉得事實到底如何,但眼下,也只能以此為依據前進了。
洛離一邊想著,一邊站起身子,神念蔓延四方。
可他這一身天象實力,卻無法將神念透出這區區鎖妖塔。
這顯然不同尋常。
看著手中提著的這盞青燈,洛離又仔仔細細的思考了一番前因后果后,突然笑了。
他知道,自從踏入鎖妖塔后,自己就在不知不覺間,被這盞散發著幽藍色光華的古燈給影響了,以至于現在進退兩難。
嗤笑一聲,洛離眸中越發深邃。
他盯著手中銘刻著復雜紋路的古燈,看了半晌,隨后突然開口道:
“別裝了。”
“你應該是有靈智的吧?”
“或者說,從在鎖妖塔外界開始,你就一直誤導著我。”
“那僧人經過我三次探查,已是確定隕落,根本不可能有聲音發出,可不知為何,自從觸摸到了你這盞燈后,我的思維總是在不經意間有所偏移。”
說到這里,洛離漫不經心的摩擦著古燈花紋,看著其中時明時暗的幽藍色火焰,表情漸漸沉了下來:
“現在我不管你是器物生靈,還是有殘魂寄居于其中,都請你現在現身。”
“不然的話,真當朕這堂堂帝王之威,是可以隨意耍弄的么!”
語落,一陣骨骼脆響。
隨后洛離通過選擇獲取,眼下已是大成的人皇鎮世功,在他的周身百脈之間,驟然催動而出!
一陣若有若無的龍吟,自洛離淬煉的如同鐵骨般堅硬的脊椎上傳響,同一時間,氣血澎湃如狼煙,再加上金黃色璀璨的真氣溢于體表。
洛離此刻即使置身于幽冷森寒的鎖妖塔中,可周身三丈之間,卻宛如在世神人,威嚴不可侵犯!
煌煌天威,凝聚于掌間。
洛離提著這忽明忽暗的幽冷青燈,手掌捏緊,再次沉聲開口:
“這是朕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
“要么露面,要么和這盞燈一起化為飛灰,你選一個罷!”
無盡人皇氣,近乎沖霄。
看得出來,洛離是認真的。
而那盞燈,很明顯也認知到了這一點。
于是隨著洛離話語道出片刻,那與之前一般沙啞,只不過露出了幾分無奈的話語,便開始傳了出來:
“年輕人,脾氣不要這么暴躁...”
“沒想到不知多少歲月過去,外域竟能誕生出像你這般的奇才,實在是罕見。”
“若是之后一路坦途,想必你這樣的人物,他年也能成為佛主,甚至是元天至尊那般偉岸的大能吧。”
聽到這本不愿意出聲的沙啞話語,洛離將眼前的古燈放下,暫且收斂了幾分氣勢,不過依舊沒有客氣多少,道:
“說說吧,關于你所知道的一切,我都想要清楚。”
“最起碼,也要把現在的處境告知一二,不然這鎖妖塔,恐怕洛離是不愿繼續前進了。”
“我就不信,別的地方還能沒有出路?”
洛離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并不顯得有多么急躁。
而那被他放下的古燈,過了半晌后,這才有幽幽嘆息傳出,“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訴你也無妨...”
“其實老衲并未欺騙于你,小家伙。”
“你在這鎖妖塔外聽到的聲音,正是老衲所言,當時只不過是想要降低你的戒備,從而趁著你心神疏忽之時,將吾附身的這盞靈燈,寄托在你手中而已。”
“此燈為我靈臺宗至寶,有熒惑守心,擾亂心智之能,也正因如此,再借著老衲殘存的一二實力,才能短暫的影響于你,但也僅此而已了。”
“此舉的所有目的,都只是為了一個,那就是想要你去這頂層看一眼,看看那曾經困鎖于此地的大魔,究竟有沒有被這鎖妖塔和時間,所徹底消磨!”
“須知道,當年那場大劫,除卻那足以比擬佛主的神魔外,就是此獠最為強盛了,要是被其脫困,那么后果將不堪設想,要是嚴重起來,恐怕整個北玄域都將有大災!”
沙啞的聲音,帶著一股極為嚴肅的意味。
洛離仔細聽著,倒也聽不出什么撒謊的意思。
但基于前科,再加上眼下對于此地抓瞎,洛離倒也不會全信了這話。
“那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是何身份,還有那鎖妖塔頂層的大魔,又是何身份實力?”
了解了這盞燈和他的目的后,洛離不置可否,繼續問道。
“這...告訴你倒也無妨。”
“只是希望小家伙你不要被嚇到便可。”
那沙啞的聲音有些遲疑,不過還是繼續對著洛離講道:“老衲修遠,添為靈臺宗鎖妖塔首座,有鎮壓群魔,蕩滌四方之職責。”
“生前不才,機緣差上一線,以至于老衲終歸未曾勘破天人奧秘,只能蹉跎于武道一品絕巔之境,仰望佛主和諸多大能背影,喟然長嘆。”
“至于我口中所言的大魔...”
這沙啞的聲音欲言又止,語氣中有些避諱莫深,“神魔之所以能稱為神魔,就是因為祂們的血脈傳承極其尊貴,承載著天神和古魔的血脈。”
“你可能不知道,這鎖妖塔頂層曾經困鎖著的,就是一尊赫赫有名的大魔!”
“祂是古天庭的六部大將,執掌著殺伐的冥部大魔,是足以媲美天人的無敵存在!”
“當年靈臺宗為了鎮壓于他,付出了偌大代價,甚至有天人殞命,只剩佛主一人鎮壓宗門。”
“要是當年那位師叔不隕,我靈臺宗又怎么會以滿門寂滅為代價,葬了這入侵的邪祟妖魔,甚至連佛主自身都是生死不知,傳承消亡!”
“唉...”
這聲音說到這里,又是一聲長嘆,隨后沙啞中帶著幾分疲憊,“總之,小家伙,如果這北玄域有你眷戀的事物存在,你就必須去鎖妖塔頂層看一看。”
“靈臺道場本不應該在此時現世,但偏偏那柄古劍,見不得人間染血...真是時也,命也!”
“老衲可以察覺到,此次進入我宗門地址之人,并沒有什么強大之輩,因此小輩你若不去,萬一那大魔脫困,恐怕就將生靈涂炭!”
“放心,老衲不會叫你白白赴死,只要你帶著青燈到了頂層,老和尚我自有妙法,可以送那大魔,徹底去往往生極樂。”
“出家人從不打誑語,事出緊迫,還請施主信這一次,老衲之前也是出于下策,還請多多諒解。”
“我可以感知得到,那魔頭并未消亡,再加上歲月的流逝,可能鎖妖塔要鎖不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