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老者站在門前,仰面望天。
東邊霞光照落下來,絢爛美麗。
他心中略有感嘆,稍覺憂傷。
如今把那名為蘇悅顰的小姑娘帶走,自家女兒也便隨著一同上路,不必跟在那蘇庭身邊,總讓自己提心吊膽了。
“要是早跟為父走,我這把老骨頭,又何至于屈尊下貴,找一個后輩小子當同輩兄弟?”
老者悵然嘆息,心中滿是郁悶。
忽然之間,他偏頭看去,只見蘇庭領著行李,徐徐而出。
兩人對視一眼。
空氣仿佛靜下。
目光略有凝滯。
老者收回目光,看向天空,仿佛不曾見他。
蘇庭心中暗恨,心道:“這老家伙奪我寶貝,太過可恨,蘇某人記下了,早晚得把我的寶貝拿回來。”
想起自家葫蘆被這老者取走,還虧了一把好劍,總共就丟了兩件寶貝,這般想想,他心中似乎堵了一般。
昨晚上正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幾乎沒怎么吃晚餐,總共也才吃了三碗飯。
蘇庭懷恨在心,將行李放在了門前。
就在這時,房中又傳來了聲音。
“蘇庭。”
紅衣女子說道:“你且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蘇庭聞言,便即應道:“好。”
老者面色變了變,心中慌忙,暗道:“糟了,臨行之前還要敘舊,莫非當真早已暗生情愫?不成,老夫得跟著一起去,有著我這長輩,他們說話就不敢太過分,也就不會有什么依依不舍…”
他心中寬慰自己,低低念道:“不論是不是暗生情愫,還是僅有萌芽,老夫這次添了一個輩分的阻隔,又先拆散他們,不給見面的機會,遲早也就淡忘了。”
才這般想著,老者匆忙入內。
入了房中,只見蘇庭站在畫卷之前,雖然還未開口,但似乎有一種接下來便要與自家閨女“言談甚歡”的樣子。
“閨女…”
老者忙是叫了一聲,把氣氛打破。
紅衣女子淡淡道:“我與叔叔說話,你著急什么?”
老者頓時臉黑了一下。
蘇庭覺得那紅衣女子說到“叔叔”二字時,仿佛也瞥了自己一眼,好像充滿冷笑,讓他心頭不禁有些慌忙。
紅衣女子收回目光,看向老者,平靜說道:“不久之后,有一場機緣,正適合他,我本想過些時日,再與他說,但如今咱們將要離開,與他分別…”
說著,紅衣女子笑意之中,略顯古怪,道:“你作為兄長的,不與他說,我這當侄女兒的,總也不能瞞他。”
“機緣?”
蘇庭眼前一亮,但目光又看向了老者,顯得十分不善。
這個混賬老頭兒,還說是結拜兄弟呢,未免太不厚道了。
老者咳了一聲,臉色稍微僵硬,只說道:“近來咱們父女重逢,過于歡喜,一時忘了嘛,但這事本就該我來說,那便由我來說…”
聲音落下,還不等蘇庭有所反應,他便拉著蘇庭,出了房外。
不能再給這個蘇庭半點跟自己閨女相處的機會!
哪怕不是單獨相處!
哪怕不是談論私情!
但絕不能給他們眉來眼去的機會!
任何跡象,都要杜絕于萌芽之前!
房外。
“二弟。”
老者對于之前的事情,沒有半點在意,只是說道:“其實在京城,還有一樁機緣,我本想要與你詳說,未想是被那丫頭先提了一句。”
蘇庭呵呵一聲,沒有回答。
老者仿佛沒有察覺他的態度,只是徐徐說道:“你的龍虎玄丹,乃是半成的效用,但依然是世間難得的至寶,可是你知道該如何使用么?”
蘇庭皺眉道:“大哥知曉?”
老者平靜道:“這龍虎玄丹,非同尋常,盡管老夫不知葛正軒那后輩,如何棄了這丹藥,但這丹藥確實是世間少有…但如今丹藥只是半成,所以不能以常理而論。”
說到這里,老者看向蘇庭,說道:“未曾凝就陽神的人物,吞服此丹,勢必無法煉化,但這丹藥,卻不會如完整的龍虎玄丹一樣,把多余的藥效流散出去,而是因為殘缺,會積存在體內,將人活生生撐死,爆體而亡。”
蘇庭聞言,倒吸口氣,心中暗暗慶幸。
原本他確實是要服下龍虎玄丹,借此踏破三重天的境界,哪怕消化不了,流散出去,但那時情況危急,也是別無他法。
好在是自家識海之中的葫蘆在當時示警,否則便當真是危險了。
想到這里,他看向這老者的目光之中,充滿了復雜,心中再次浮現起些許念頭,暗暗記恨心頭,等蘇某人后來居上,道行高過了這老頭之后,就算不整死他,就算不弄殘他,也得套個麻袋,把這老頭兒揍上一頓。
老者卻未察覺蘇庭心中所想,只是繼續說道:“想要修復這龍虎玄丹,放眼當今人世之間,除了正仙道的丹道高人,再也無人可以將龍虎玄丹變得完整。但就算是正仙道的丹道高人出手,要將這半成的龍虎玄丹,變得完整無缺,其實卻還要比重新煉制一枚龍虎玄丹,更為不易…”
蘇庭聞言,反而訝然道:“修復龍虎玄丹,反而比煉制一個龍虎玄丹,更為艱難?”
老者嘿了一聲,道:“廢話…把你換成個醫師,給你一個四肢全斷的嬰兒,讓你治好,難不難?”
聲音才落,未等蘇庭回話,他就撫著胡須,淡淡道:“對于一個醫者來說,是讓這殘廢嬰兒斷肢重生來得容易,還是重新生一個孩子容易?”
蘇庭張了張口,竟不知如何作答。
這老不羞的,用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比喻?
不知道蘇某人臉皮兒薄么,險些讓我鬧了個大紅臉。
他這般想著,可卻是眼睛一亮。
“大哥有辦法?”
“我沒有辦法。”老者答得干脆利落,甚至理直氣壯,半點也不覺得有失顏面。
“那大哥的意思是?”蘇庭遲疑道。
“京城里頭…”話說一半,老者目光稍微瞥了瞥蘇庭。
“京城里頭,有修復龍虎玄丹的辦法?”蘇庭心中頓時激動萬分。
“唔…”老者沉聲道:“沒有。”
“你…”蘇庭臉色僵在了那里,心中仿佛有一萬頭馬兒在奔騰,險些飆出了臟話。
“雖然沒有修復龍虎玄丹的辦法,但京城之內,有人懂得一門法訣,可以幫你將龍虎玄丹之中的藥效,逐一提出,供你煉化。”老者說道。
“此為何人?”蘇庭眼前一亮。
“當朝國師!”老者應道。
“當朝國師?”蘇庭說道:“大哥與他有交情,可以讓他幫我?到時候我去一趟,報上大哥名字,這件事情上,就能打個商量?”
“交情是有。”老者點頭道:“早年之時,我倆尚未修成陰神,在外游歷,爭奪寶物時,互砍了一劍。”
“…”蘇庭呆了一下。
“二弟,你也不要擔心,到時候報了老夫名字,在這件事情上,還是可以打個商量的…”老者勸慰道:“再不濟,也能把你打成一灘爛泥。”
“我…”蘇庭強行把那句臟話咽了下去,深吸口氣,道:“那您老人家說這些話,有個什么用?”
“當然有用。”老者淡淡道:“你去京城,自然不是仗著老夫的名頭去攀交情的,所謂的機緣…該你自己去爭取。”
“如何爭取?”
“不久之后,京城有一場盛會,主要是號召大周境內,年輕一輩修道人,且是散學修士,賜予機緣。而你年紀尚淺,未足四十,如今身份也還是散學之人,倒可以參與這一場盛會,爭取些好處…”
“盛會?”蘇庭微微皺眉。
“不錯,這是當朝司天監的盛會,乃是國師為主導。”老者說道:“至于這場盛會的背后,你可知曉是誰?”
“是誰?”
“當今道門祖庭之一。”
“正仙道?”蘇庭頓時答道。
“正仙道的人,就只會打坐修行,閑著就開爐煉丹,哪有空閑理會這種事。”老者翻了個白眼,冷笑了聲。
“守正道門?”蘇庭總算醒悟過來。
“正是。”
老者說道:“當朝國師,就是守正道門當代掌教的師弟。”
蘇庭對于這位國師,聽過不少回,但還是頭一遭聽到這國師的來歷,頓時一怔,。
老者目光微凝,似乎有些寒冷,說道:“守正道門,自千年以來,最喜干涉人間之事,所以才有弟子入了俗世朝堂,當了國師,更舉辦了所謂的盛會。”
他似乎察覺自身有些失態,回神過來,看向蘇庭,道:“但對你而言,這是一場難得的機緣。”
蘇庭皺眉道:“如何成為機緣?”
老者說道:“盛會之上,奪得前十,能讓國師賜法,只要不屬于守正道門的不傳之秘,便可得傳…而老夫曾聽紅兒說過,你身懷完整傳承,也是雷部真傳,想來國師身上,除了那些不傳之秘,你也看不上。”
蘇庭心中明悟,道:“大哥讓我取國師的法門,就是提取龍虎玄丹藥力的?”
老者點頭道:“是的。”
蘇庭撓了撓頭,無言道:“這就是所謂的機緣?”
如此大費周折,就是為了得到能夠煉化龍虎玄丹的法門?
這還不如讓天賦絕頂的蘇某人,就地閉關修行幾日,只要努力勤奮一些,也不見得比不上龍虎玄丹帶來的助益。
“當然不止。”
老者緩緩說道:“前三之列,各賜一葫丹藥,對于散學修士而言,至關重要。就算是對你而言,也是極為重要,甚至比龍虎玄丹,更為重要…”
他看向蘇庭,道:“這也關系到你日后的前景。”
聞言,蘇庭目光頓時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