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之中。
少年面貌端正,神色平淡,正盤膝而坐。
他身著淡黃衣衫,洗得發白。
他在角落陰暗處,顯得極不起眼。
他閉目養神,呼吸平緩。
“牢獄之中,陰暗潮濕,對于常人而言,住得久了,容易傷身,甚至傷及魂魄精神,變得瘋癲。”
“但對于我輩中人而言,牢獄之內,煞氣沉重,會損害道行,就像所謂黑狗血,女子月事之血一樣,能污穢修道人的道行。”
“這牢獄之中,乃是煞氣凝結之所,有著朝廷震懾之威,有著犴神鎮守,加上無數惡人被下了牢獄,使得惡氣凝結,且犯人之中,又有刑罰、殺戮、以致于冤死、憤怒、不甘、懼怕、哭嚎等等變化,都是不善之氣,能害人身。”
蘇庭憶起那殘舊冊子的記載,不斷推算,不斷思索。
“根據冊子上所述,這牢獄是修道人較為忌憚的地方,但雷法至陽至剛,能克陰邪,也能克制陰煞。”
他沉吟道:“我若要在此修行,必定會汲取煞氣,不過,經過神霄玉府天威法卷的修煉,應能泯滅煞氣的損害,不會對身體產生不利。而我腦海之中,有著斬仙葫蘆所在,煞氣根本無法侵蝕我的魂魄。”
“對尋常修道人而言,這是不敢踏足的禁地。”
“但是對我而言,足以將這里當作是靈氣充裕之所,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真是個好地方。”
在蘇庭盤膝修行之時。
牢房之外,則是一片沉寂。
方大人臉色陰沉,默然不語。
幾位獄卒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他們適才在飲酒劃拳,并且賭了幾把,未想方大人忽然來了牢里,正見他們如此不守法紀。
其實這也不算什么事,在前任大人那里,幾乎是默認的。
但方大人,一向剛正,最是令人心驚。
“你們的事,待會兒再說。”
方慶哼了一聲,揮手道:“帶我去見蘇庭。”
獄卒怔了下,道:“蘇庭?”
方慶道:“就是今日入獄的蘇庭。”
獄卒聞言,當即一凜,未想蘇庭竟然與方大人相識,好在先前忙于飲酒賭博,尚未來得及敲詐勒索,也還未借著搜身為借口,去毆打下手。
“帶我去見蘇庭。”
“是,大人。”
走過陰暗的地界。
獄卒停下了腳步,朝著前方指了指。
方大人目光看去,正見前方那少年盤膝而坐,神色淡然,呼吸平緩。
“果然是修道之人。”
方慶心中幾分猶疑,頓時消去,雖然自身不是修道中人,但也大約看得出來,蘇庭這個姿勢,是在打坐,見這少年如此入神,多半道行不淺,已能入定。
不談是修道之輩,單是一個少年,入了牢獄之內,還能如此淡然自若,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就足以讓人高看一眼。
正當方大人心中感慨之時,就見那個少年睜開了雙眼,眼中閃過一抹亮光,在這陰暗的牢房之中,仿佛一道流星閃過。
方慶心中一凜,忙是一禮,道:“方慶拜見蘇先生。”
聽得縣令大人如此恭敬的言語,那帶路的獄卒,頓時呆若木雞。
蘇庭聞言,反倒一怔,思忖片刻,對于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中年人,也無半點印象,似乎此前從不相識,疑惑道“不知這位大哥是?”
“在下是落越郡縣令方慶。”方慶施禮,語氣溫和。
“原來是縣令大人。”
蘇庭起身來,回了一禮,心中嘀咕了幾聲,頗有茫然。
他與這縣令素不相識,為何這縣令認得他?即便認得,倒也就罷了,可堂堂朝廷官員,對自己這一介白丁,何以如此恭敬?
而那帶路的獄卒,早已是瞠目結舌。
方慶示意獄卒下去,旋即才道:“方某有幸,曾在神廟見過蘇先生背影,知曉蘇先生身份。”
蘇庭道了聲原來如此,但心中愈發古怪。
就算如此,又何必如此恭敬?
這樣的疑惑,在瞬間之后,便消了去。
在前世所在,科技興盛,把風水神鬼諸事,都斥作封建迷信,但這樣的局勢下,尚且是有高官人物,篤信風水,求簽算命。
而在這樣的時代里,神仙之事絕非虛假,就連當朝皇帝都設立了國師府,信奉神佛,何況一方縣令?
這位方大人,多半是知道他屬修道之人,故而不敢怠慢。
“先生之事,方某適才得知,已立即命人前去查清此事,還先生一個公道。”
方慶施禮道:“此事尚未查清,但方某堅信,蘇先生絕非竊賊,故而親自前來賠罪,先請蘇先生出來,免得受苦。”
蘇庭大約明白了這位方大人的想法,本想應下,隨之外出,然而心中一動,微笑道:“入世出世,正是我輩中人所該歷劫的過程,既然入獄了,那就在獄中等侯。方大人何時能查清我是無辜的,我便何時出去,也免得方大人破了規矩。”
方慶聞言,不知怎地,有了些許錯愕。
牢房之中,不是善地。
無論是誰,聽聞可以提早出獄,也必然是十分歡喜的。
更何況,修道之人,據說最為忌憚牢獄之地,會損傷己身。
方慶之所以提早來請蘇庭,便是隱約知道這點,他生怕蘇庭受到牢獄之災,折損道行,從而心中憤恨,今后若是做法,壞了他的官運,便是不美。
除此之外,對于方慶而言,這也是與蘇庭這修道人結交的一個機會。
哪知蘇庭竟然拒絕了?
莫非此人道行高深,已經能夠不懼牢獄之中的傷害?
那他的道行,豈不是比松老更勝?
“方大人不必擔憂,這份人情蘇某記下了。”
蘇庭擺了擺手,笑道:“只不過這次,也算歷劫…待查清了事情,蘇某再出牢獄,也不算遲。”
方慶仔細看了看,看不出蘇庭有什么怨憤,留在牢獄之中也不是氣話,而是有心留下,盡管心中茫然,但也不再堅持,只是點頭道:“如此,便委屈先生了。”
“不委屈。”
蘇庭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又笑著問道:“話說回來,我今夜被囚禁在此,若是外頭發生命案,總不會查到我的頭上罷?”
方慶陡然一震,心中驀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修道之士,法術玄妙,咒殺之法,足能殺人于無形。
莫非此人已經不再局限于勘測風水,測定吉兇的范疇?
莫非此人已經到了足以施展玄妙法術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