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大山枯寂,荒野陰暗。
山崖之內,隱有宗門。
宗門之間,靜室之內,但見一人盤膝而坐,身著黑袍,歲若花甲,正自運功修行,呼吸緩慢。
他氣息陰冷,使得靜室森寒,正是道行高深所展現出來的異象。
此時此刻,這位上人,眉宇抽搐,似在掌控著什么。
過了片刻,這位蒼老上人,陡然睜開眼睛,森冷陰厲,而面色猙獰,厲聲喝道:“小輩!你敢斬我分神!”
言語落下,他臉色剎那蒼白。
噗地一聲。
黑袍老人張口吐出一口血來,灑在地上。
他只覺眼前一黑,便即仰面躺倒。
靜室之中,一時沉寂下來。
過了不知多久,門外忽然有聲音傳來,聲如幼童,恭敬道:“長老,宗主來訪。”
靜室之中全無應答。
門外童子再度詢問。
靜室之中仍無答話。
童子心中隱約是有了幾分憂慮,慎之又慎地打開石門,才見內中景象,當即大驚失色,接著面如死灰。
只見那石床之上,黑袍老者仰面躺倒,呼吸微弱,生機漸散。
而面前土地之下,血液幾乎已經凝結。
“長老…”
童子忙是上前,驚駭到了極點。
約有半個時辰。
靜室當中已是多了一人。
此人貌若中年,氣似儒生,只是神色冷漠,俯視片刻,道:“羅長老是被人斬了一縷分神,傷重至極,致使昏迷,今后能否蘇醒,只看他自家造化了。”
童子戰戰兢兢,躬身拜倒,不敢言語。
中年儒生微微閉目,心中明白,這羅長老損了陰神,今后能否蘇醒還是兩說,哪怕能夠蘇醒,神智必然也不如以往那般周全,即便不會變成癡傻之輩,但其性情舉動,也必然有所缺憾,畢竟是缺了一縷神魂的。
只是,不知缺失的那一縷神魂,屬于其魂魄之中的哪一部分?而代表的又是哪一方面?
“羅長老成就上人,已有六十年光景,積累深厚,尤甚于本座。”
中年儒生說道:“他陰神積累深厚,足以分化,即便遭遇強敵,也不會盡滅,但也因為分化,變得虛弱,容易受損…本座早已與他交代過,不要過于依賴九神蝶,他偏是不聽,反而將九神蝶賜予弟子,未想今日折損,連本身都丟了大半條命。”
說著,中年儒生微微搖頭,道:“縱然今后得以醒來,以最好的情況來推測,他道行必然也要折損七成以上,甚至斷去更上一層修為的希望。”
童子顫聲道:“九神蝶共有九只,不過損了一只,怎會如此傷重?”
中年儒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作為護道弟子,不屬修道之輩,而是習武之人。你在護道弟子中,武藝也算入門的,本座問你,以你的本事,能對付幾個尋常弟子?”
童子微微低頭,道:“以一敵十,不算難事。”
中年儒生淡淡道:“我斬你一臂,你還剩多少本事?”
童子怔了一下,低聲道:“弟子習武,招式連貫,缺失一臂,武力十不存一。”
中年儒生道:“你身重百斤,我斬你一臂,才有幾斤?你這一身武藝,便十不存一了…”
童子聞言,頓時恍然,但臉上的神色愈發難看。
中年儒生平靜道:“你身重百斤,而本座若是取你一塊臟腑,你能活命否?”
童子心中一凜,連忙拜倒,道:“弟子道行淺薄,不能活命。”
中年儒生負手而立,道:“羅長老缺失一魂,要比斷去一臂更為嚴重,若僅是折損七成修為,已是本座推測出來最好的局面。而你作為護道弟子,守護他閉關之處,未知他如此傷重,理應處死,但事在中土,與你干系不大,本座不取你性命,只斷你一臂,你可有話說?”
童子顫聲道:“無話可說。”
一道寒光閃爍而過。
一臂落地。
血染半身。
只見這童子臉色慘白,眼神黯淡,不斷顫抖,卻不敢喊叫。
“斷了一臂,武力缺失,你也不配作為護道閣的童子,去當殿前雜役弟子罷。”
中年儒生揮了揮手。
童子如遇大赦,忍著劇痛,顫抖著磕頭道:“多謝宗主。”
中年儒生未有理會,而是看向躺在石床上的羅長老,微微搖頭,道:“總是如此大意,今日吃了大虧,看你今后又當如何?”
說著,這中年人看向南方,目光微凝,道:“能斬上人陰神,此人道行多半在羅長老之上,尤勝于我。”
“陰九此去,招惹了哪方人物?”
“以陰九這點道行,怎么會招惹到如此高深的人物?”
“不論如何,本宗長老受此大創,不可忽視,本座還是親自往中土走一遭,探探虛實。”
隨著言語,中年儒生來到羅長老面前,說道:“你對本座有恩,七日后本座替你往中土走一遭,若能替你討得公道自是最好,若是對方果真道行高深,你也不好怨我。”
言語落下,靜室死寂下來。
中年儒生微微閉目。
能斬上人陰神,除卻道行高深的人物之外,還有一種。
那便是至寶!
能斬神魂的奇異寶物!
本門根基,以蠱道,及魂道,此二者為重。
能斬神魂至寶,正是本門最為忌憚的。
他睜開雙眼,眼睛之中,充滿了復雜的意味。
既是懼怕,又是期待。
“若是道行高深之輩,我這一去,稍作打探,便立即歸來,不去觸他。”
“而若真是這等寶物,要是有幸入手,我便能威懾全宗,懾服主脈,不僅是局限于這分支的宗主。”
中土。
落越郡。
晨光清晰,空氣清新。
只是院中依然狼藉不堪,觸目驚心。
青平安撫了周邊百姓,而松老也稍微露面,壓下了眾人疑惑。
昨夜之事,對外解釋,只說是雷神顯威,誅殺邪魔,蕩清妖氛,還這周邊一片清凈之地。
雷神天尊的顯靈,盡管對眾人而言,有些虛幻,但松老一向是有神異之處,倒也足以說服眾人。
“此事風波暫時算是停歇,下午你將縣令方大人找來,老夫與他商談一回,至于這滿地狼藉,明日再來收拾罷。”
頓了一下,松老才嘆道:“那個名為蘇庭的小子,你去瞧瞧。”
聞言,青平心中也略微沉了一下,他與蘇庭并不熟悉,也談不上交情,但他畢竟是個年輕人,見識不多,對于生死,有著一番復雜的意味。
蘇庭,昨日在自己眼前,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如今一夜過去,魂魄虛無,肉身堪憂,只作一個活死人。
帶著滿腹感慨及惋惜,青平朝著蘇庭房內而去。
來到這里,青平靜了一下,終是嘆了一聲,雙手往前,便要推開房門。
忽地一聲輕響。
房門從內中打開。
只見房中之人,開了房門,笑著道:“青平兄弟,你怎么來了?”
青平沉默不語,靜靜看著蘇庭。
不知怎地,蘇庭忽然覺得,他的眼神十分古怪。
古怪得讓人有點坐立不安。
這家伙的眼神,怎么好像…看見了鬼一樣?